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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上 左不渝出使京师 一

上回说自成与众人正在秦王府中议事,忽听外面呐喊,自成问道:“出了什么事?”有人进来报道:“有兵士在街上抢掠,与人争斗,伤了人命。百姓找上来,所以喧哗。”

自成听了,皱眉道:“百姓胆子倒不小——这兵胆子更大。”对义子张鼐说,“你去平息此事。不可使兵士扰害百姓。”张鼐答应着出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回说南京。那左升之看视了卧床不起的不渝,然后离了他的宅子,乘上马车行到史府,门前一个小吏已在迎候。小吏见左升之下了车,忙道:“左公子,史大人差小人请你去兵部议事。”

“正要去呢。”升之又上了车,马不停蹄往南京兵部行去。

到了兵部院衙外,只见停了许多马车,也有诸多凉轿并暖轿,车夫与轿夫们都去边上耳房内歇息了。许多的兵士披甲持枪列在四面,与户部、工部外面的萧落光景大不相同。

左升之走上十几级的台阶,来到大厅外。里面传出话来请进。他惴惴的进入,便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左升之首先见过坐在左侧辅席的史可法,又向其他十几位官员做了几个长揖,便退到可法的旁边,恭敬的弯腰候着。

史可法笑道:“我的贤侄到了。”顿了顿,说道:“升之,我来给你引荐。”看着坐在正中主位的中年男子说:“这是魏国公徐久爵。”望着对面的官员说“这是镇守南京太监韩赞周。”往身右说:“这一位是守备南京勋臣忻城伯赵之龙。”

左升之心里明白这几位的身份都是南京城中最尊贵的,笑着一一又做了长揖。其余的什么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南京兵部侍郎吕大器,右都御史张慎言,给事中李清、章正宸,詹事府詹事姜曰广等人,他固然也躬了躬身,心上却不甚敬重了。

叙礼毕。左升之在最末位落了座。只见大家都不说话。一个个全似有满腹的心事,却又不能出口。

史可法咳了声,说道:“李闯的先锋已经渡过黄河,抵近山西,形势危矣。我等在此虽然每日嗟叹却使不上劲,可恨可恨!”

忻城伯赵之龙道:“谁说不是?皇上日日为国事操劳,可京师已成了危地,本伯爷一想起来忍不住就要哭。”后面便哼哼了数声。

给事中李清起身说道:“下官以为恨也无用,哭也无效。只有调集山东、南直隶的兵力北上护卫京师了。”

史可法看着他,面显无奈,说道:“山东、南直隶之兵骄横而不敢战,我心里是明白的。况远水难解近渴,不好指望上。”

他看着后面的左升之,说道:“升之,我上回让你做的策论你可作好了?”

左升之站起,躬身道:“回尚书,作好了。”

“不妨读来,我们听听。”

只见升之移出两步,昂首挺胸,目视前方朗声道:“自崇祯元年辽东战败,败兵入山林相聚为盗,天灾益之,迩来十七载。其祸一时稍止,继则蔓延大作,今时遂成不可收拾之状。

李贼自成,原落魄驿卒,张贼献忠,徒区区黔徒。然今日各挟数十万流贼,席卷楚豫,割据江右,并吞三秦,四海不安。大明自兴二百七十余载矣,未曾遭逢如此大劫。”

语到此,左升之忽然一停,把眼去瞧那各位大佬。只见史可法眉头紧锁,韩赞周张嘴吐气。

升之窘迫,缓一缓又道:“嗟夫!贼势虽大,不过乌合,譬如昙花,一现即谢。圣上勤勉,士民相拥。南都龙蟠,江南富庶,贼惟流窜,不敢斜视。天下官兵,不下百万,左良玉、高杰、唐通、刘泽清、黄得功、吴三桂各部犹堪力战,但能尽心于朝廷,何惧流贼?

余思宜奏请圣上迁龙庭于南都,效高皇帝指点江山,从容围剿,能进能止,何往而不自得?且宜暂停总制文臣,访边劳武臣之智勇兼备者,拜为大帅,督以十万之师,赐以尚方,副将以下,便宜行事。师出颖州,从滋袭汝,取河南,踞南阳,则豫、楚分而为两。再命晋、楚、蜀各抚臣扼军境上,不使贼逸出一步。惟以守为功,不以战为功。大帅惟贼是求,其一应事宜,无烦指顾。战守各有分任,自不难于成功矣。然总制须重监军。何则?勋戚为天子亲臣,择才望素著者持节监军,可侔大帅。一以制其跋扈,俾官军中举动巨细,日夕得以上闻,诚便计也。若能得此,李闯、张寇,覆亡可以指日。大明中兴,定矣。”

一气说完,众人不住的点头,却也有一两人冷冷淡淡笑起来。

史可法两面扫视,问道:“各位以为如何呢?”

守备太监韩赞周道:“左公子年纪轻轻,倒颇有几分卓识。事到如今,看来惟有如此了。”赵之龙赞许道:“京师虽然重地,皇帝更重。是需要派使者去表述我们留都诸臣的意思。”魏国公徐久爵打着哈欠道:“都听你们的。”

史可法见众人无异见,又问道:“谁去为宜?”

詹事府詹事姜曰广提议道:“本官以为李清最宜。”

李清急忙笑道:“多谢姜大人抬举。可是下官不行。此等重任我恐担当不起。”

兵部侍郎吕大器看着史可法,说道:“还是要左公子去方好。他是名门之后,新近又与闯贼有恨,兼之目光阔远,正能代表我们南方官绅。”

可法尚未表态,只见后面一人蓦然起立,拱手道:“不材扬州进士郑元勋愿使京师。倘圣上无意迁都,我愿与京师同死生。”

众人听他这一说都吃了一惊,这才开眼仔细去看他。原来他就列在左升之的前面,年约二十四五,皮肤较黑,宽脸浓眉,天庭饱满,身长七尺左右,外穿一件进士袍子,配药玉,系练鹊三色花锦绶,下结青丝网,堂堂正正。

当时郑元勋说道:“下官不材,新沐皇恩,情愿赴京城恳请皇上南迁。皇上不从,则请太子南来,我将留在京城,替圣上分忧。”

左升之也站起,众人以为他也要表态请使,不想他却说道:“我能力浅薄,只恐不堪此任。且又只是一个举人,陛见圣上或有不妥。既然郑进士毛遂自荐,我愿相让。”

可法面色有些微妙变化,说道:“诸位以为呢?”众大臣都道:“左公子知理谦让,乃是不二人选。”

史可法沉吟良久道:“左升之,你新来南京而得众官员的赏识,是你的运气。国家正用人之时,不要说举人,就是白身也无妨的。我就听从众议任你为使,你万勿令我等失望。郑元勋,你不要急切,还有许多事可由你做的。”

两人都答应着坐下。看他们的脸,都写着失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