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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一百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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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刹的选择是这样的让人惊讶,他抛弃掉自己的身份,抛弃掉自己的所有谷欠求,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重生……这与之前那与萨蒂据理力争的狂暴父亲完全不同,他又变回了原本的那个达刹,那个还没有坐上生主之首的位置上的大仙人达刹。

大仙人达刹,他是大梵天的心生子,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仙人,也是个对妻子儿女十分和蔼的仙人,他怜爱自己的妻子,他宠爱自己的女儿,他从不因自己的事情而让他的妻女陷入苦海……然而之后,他被傲慢蒙蔽了身心,他的灵魂被财富与谷欠望玷污。

他那时候已经不把自己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上,他以为天下之大,只有他才是无敌的,才是被选中的,没有人,就算是诸位提婆,就算是五元素之神也不能与他抗衡。

事实如此。

可又并非如此。

达刹忏悔着,双手合十,用额头触碰了地面,把他自己降低到不能更低的位置上时候,他也就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真谛与美好。

于是,达刹抱着他的第二次机会,准备去苦行来减轻自己的罪孽,而此时,钵罗苏底连忙跑过去抓住他:“思瓦米,难道你要一个人去吗?”

“可是……夫人,你不需要……”

“思瓦米!我没有及时劝阻你,我没有拦住你,于这世界,于萨蒂,我也是有责任的,所以我必须与你一同去。”钵罗苏底说着,伸出手去挽住了她的丈夫。

他们决定苦行,然而减轻罪孽是一项,而真正的目的,却是祈求他们的女儿萨蒂早些回归……现在,她躺在这地上,冰冷而又漆黑,身上如同焦炭一般毫无生机……钵罗苏底与达刹都希望她能回归,而她如何归来?

那罗延给他们鼓励,他看着他们,向他们赐福。

这可怜的夫妇二人便走出了这座城池,他们开始了自己的苦行,用苦行来祈祷他们未来,祈祷他们的过去。

当他们离开之后,摩诃提婆抱起了萨蒂的尸体,他看了一眼那罗延,那双眼带着无尽的叹息,将痛苦掩埋在了他的体内——失去了自己的半身,失去了另一半自己,任何人都会觉得痛苦,而摩诃提婆也不能改变这个。

那罗延叹了一声:“摩诃提婆……”

然而,摩诃提婆并没有回答。

那罗延转头看向拉克什米,而拉克什米女神对他点了点头,说道:“去吧,思瓦米,他需要你。”

那罗延这才挪动脚步,跟上了摩诃提婆。

摩诃提婆抱着萨蒂的尸体在人间行走。

他的痛苦不仅仅是源自于萨蒂,他的痛苦还源自于他本身,他没有了自己的另一半,他完整的阳忄生之力无法得到女忄生之力的安抚就会变得痛苦而又满是灼烧之感,他现在就如同被烈火焚烧一般,而这样的痛苦就源自于他本身……萨蒂的尸体在的怀里,他爱她,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世界之上没有人会不爱自己,萨蒂是他本身萨克蒂的化身,他爱萨克蒂也就自然会爱萨蒂,可是……萨蒂死了,死在了祭祀之中,她用自身的怒火焚烧了这世界上的所有苦难。

摩诃提婆抱着萨蒂,他的眼泪虽然也是水流,却不能把萨蒂那焦黑的身体清洗干净。

他到底该怎样才能唤回萨蒂?

他抱着她的尸体走了一天又一天,走了一年又一年,在这沉闷的,毫无生机的世界里,她的尸体带来的是一连串的苦难与悲剧……那罗延跟在他身后,一路随行,并没有走上前去拉住他。

“为何不拉住他?”

这世间万物向那罗延提问。

“那么为何要拉住他?”

那罗延反问。

“为何要拉住他?拉住他,他的痛苦该如何释放,他的恨意他的爱意他的一切心情此刻又都如何释放?

“拉住他,他就会不再哭泣?

“拉住他,他就会丢开痛苦?

“不,不能拉住他。拉住他,他会被强行带回这世界,然而带回来之后,他的痛苦依旧却无处发泄……我不能这样做。”

那罗延否定了这世间万物的问题,他跟着摩诃提婆,跟在他身后,将他这一路上踏出的脚印抹平,不让那苦难加诸在地母身上。

地母从大地中心升腾出现,她对那罗延顶礼膜拜之后又回归大地中心。

那罗延又继续跟随着摩诃提婆,跟在他身后,将他从大海中搅起的巨浪平息,不让那苦痛伤害到凡人。

他一路行走,一路为摩诃提婆所做的事情抹平痕迹,一直到摩诃提婆彻底忘记了自己,彻底忘记了萨蒂,彻底忘记了痛苦……他忘记了所有,只是怀中抱着萨蒂,如同本来就长在他身上的器官一样,他抱着她的尸体,一路而行。

摩诃提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也忘记了萨蒂的死去,他还忘记了自己的力量。

他什么都不记得。

唯独记得……他实在痛苦,于是他就坐在地上,流出眼泪,让眼泪清洗掉他面上的尘土。

摩诃提婆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他坐在那里,想要丢开自己手里的东西却丢不开——事实上,他想要丢开的,正是他的痛苦,他的心碎,可是他丢不开,他无法丢弃其中的任何一样,只能抱着萨蒂的尸体坐在那里,双眼毫无焦距。

他已经很累了。

他累得不行,连开口说话都有些困难,于是,他抓了一把沙子往后抛去。

那罗延没有让这沙土击中。

摩诃提婆哼了哼,倒在地上,瞬间就陷入了睡眠。

这睡眠是与梦境相结合的,他们密不可分。于是,摩诃提婆就在这梦境中见到了那高大的极具光辉形态的神明——

“为何你的形态这样光辉……你是谁啊,你是何人,你为何到我的面前……是你一直跟在我身后,是你一直看着我,是你一直一直不与我相见?告诉我,你是什么,光辉的形体啊,你如何到我的面前呈现了你这样耀眼的姿态?”

在梦境中,摩诃提婆见到了那个一直一直在他身后的人,他不需要回头就见到了他……这人的光辉让他心头发颤,那好像永远没有感受的心灵顿时受到了一记重击,他连忙扑到这光辉的形体身边,他想要从这光辉之人身上得到能够穿透他眼前迷雾的本领!

然而,他哪里知道他眼前的这位光辉的神明,与他的关系是这样的亲密,他们的亲密程度不能用亲密来解释……可是失去了萨克蒂的摩诃提婆哪里能够回忆起这些呢?

他所有的记忆,萨克蒂也拥有。

现在萨克蒂离开,他的记忆就算没有离开,但也因此而隐藏了起来。

那光辉的神明满面哀伤,不能保存记忆的摩诃提婆更是不能弄懂他的哀伤,因此,他连忙抱住了这光彩夺目的神明,慌乱地说:“不要伤心吧,光辉的神明,你的伤痛就好像是我的伤痛,我不能让你这样痛苦,请不要伤心,请不要哀愁,把你的哀愁与痛苦统统给我,我将带着它们死去……”

“你每天每时每刻每个须臾都在死去啊……这样的话,你带走的痛苦又有多少呢,我的诃罗?”那光辉的神明叹息着,轻轻抱住了他的肩膀,“这是在你睡眠的时候,我来到了你的梦境之中与你相会,而在外面,在你的身体沉沉入睡之后,我的身体抱着你的身体,将你的痛苦带走……摩诃提婆,你带不走我的悲伤,我却能感受你的痛楚。”

“不!不能这样!”他被称呼为诃罗,又被称呼为摩诃提婆,于是他推断这就是他的名字,可是他就算有了名字也不能成为一个把痛楚带给他所爱的神明的人,于是,他将脸庞放到他的肩上轻轻磨蹭着,“你怎能这样对我呢我的神明啊!

“我不能把痛楚给你,我怎能这样做呢?

“请不要这样对我吧!这是可怕的惩罚!”

摩诃提婆的话是发自内心的,那罗延十分清楚。

为何这样清楚呢?

那罗延叹息着,他当然清楚这发自内心的话语是怎样产生的……摩诃提婆在没有记忆的时候,他便是用他最本能的本能来行事,所有的行为,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出自于他的本能,他的本心。

可是这样的事情……那罗延不由得更为心痛。

他轻轻安抚着摩诃提婆。

在梦境之中,他可以安抚他,可是在摩耶幻象世界,他却不能用这样的安抚来让摩诃提婆再次心碎……

摩耶幻象之中,他只能在抹黑提婆睡着的时候抱着他,用他的手紧紧搂住摩诃提婆,他的脸颊贴在摩诃提婆的额头上,那额头是那样的冰凉,可是皮肤下面的骨骼却炽烈如火。

那罗延为此而心碎。

他痛苦万分。

他不能不痛苦也不可能不心碎……这样的事情并非他始料未及,可是……它终究发生,终究无法阻止……这到底是谁的罪孽呢?

他的痛苦是这样的庞大,庞大到他的眼泪也无法被收回,那泪水便从他那美如莲花的红莲眼中积蓄成了一滴珍珠,直到那颗珍珠凝结成真,便从他的眼眶中掉落下来,滚入那滚滚红尘,掉入那寂寂黄沙……那一滴珍珠是这样的晶莹这样的剔透这样的润泽,它滚过这尘沙飞扬的世界,将那尘沙压在下面,不敢造次。

然而尘沙再次意欲翻滚的时候,那颗珍珠便闪耀出光满无限,其中蕴含的水汽也开始降落,瞬间,摩诃提婆选择的这块地方便被这些强烈的水汽击打出了一个水坑——

水坑刚开始很小,可是逐渐变大,然后更大,更大……大得那罗延不得不把摩诃提婆抱着往后挪了挪,那水坑才总算停下,不再变大,而不再变大的水坑也终于不再是水坑……它,从一丁点儿的小水洼变作了一座湖泊。

碧蓝色的湖泊。

天空的颜色倒映在这湖泊之中便绽放出忧昙婆罗一般的色彩。

“你是谁……光辉之神啊,你怎么会真的存在?”摩诃提婆的声音就在那罗延的耳边响起,那罗延低下头,看到的正是睁开双眼的摩诃提婆。

“你为何会哭?”摩诃提婆又问,“你是真实存在的……而你会哭,你为我而哭吗?”

那罗延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是的,摩诃提婆,我为你而哭,我也为这个世界而哭,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它滚落在这世界之中。”

“我怎么能让你为我而哭呢,我的神,我光辉的身姿啊,我不能这样……你不能为我而哭,这会让我承担罪孽……”摩诃提婆说着,轻轻拂去了那罗延腮边的一滴眼泪,却把沾着眼泪的手指点在了自己的额间。

他这样的做法让那罗延连忙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上,他的胸口上,那还有当年他们大战之时留下的痕迹,于是,摩诃提婆的手碰触到了那痕迹,登时便让他心中大震,那许许多多的事情,也就在此时翻滚到了他的心间。

那罗延轻声说道:“摩诃提婆,我为你而流泪,这眼泪落在红尘之中形成的这座湖,便是我们相互敬爱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