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住所,听得阿娇在哭。他来到床前安慰她,希望他的劝慰能够温暖她的心。
阿娇见到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扑进他的怀抱,嘤嘤而泣。
阿浦很是同情他,觉得她一个姑娘家,受这样大的罪,实在于心不忍。
阿娇愈加觉得委曲,大声哭诉。她抱怨自己太傻,不该做阿琬的“替罪羊”。“在这里受罪的应该是她阿琬,而不该是我!这个多事的死老婆子,这样偏心,她讨好父女俩,干嘛要牺牲我!”她声嘶力竭喊道,“如今落得这个下场,追悔莫及。”
阿浦听得出,阿娇所有的怨气指向的都是阿婆。他想事实并非如此,自己也有责任。“当初恰恰是自己提出要阿娇顶替阿琬跟匪兵走的,阿婆不过是向阿娇宣布决定并征求她意见的人。有必要讲出实情,以使阿娇了解真相,还阿婆一个公道。”于是他说:“这不关阿婆的事,让你顶替阿琬是我的主意。”阿浦平静地说。
“什么?”阿娇抬起头,惊骇的看着他,怒目圆睁,“是你!”她直视阿浦,半晌说不出话。良久,她像火山爆发一般,哭喊道:“怎么会是你呀!真的是你吗?为什么会是你?如果是那死老婆子,我还不感到奇怪。你让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好人,人心险恶啊!”说毕,她号啕大哭起来。
此刻,阿浦感到一丝理亏。可是,他仍觉得有必要辩解,于是说:“你我深受同安堂恩德,黄家遭难,我们不好袖手旁观。”阿浦嗫嚅着道出心曲。
不说还好,话一出口,更加激起阿娇的愤怒。“我当然明白,阿琬是你的未婚妻,把我抛出去,保全阿琬,这是再好不过的如意算盘啊。原来是你们串通好了害我,——阴谋!阴谋啊!一家子合伙害我!呜呜……”她哭得更伤心了。
阿浦吃惊地看着阿娇,觉得她从来没有这般陌生过。在同安堂的时候,他与阿娇就有隔阂。那时,阿娇对他极尽打击排挤之能事,现在看来,这些都不重要了。但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让阿浦不能容忍。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真实的阿娇,一个极端自私、毫无爱心的阿娇。
他感到心寒,慨叹一个人受了点挫折,这么容易就原形毕露了。当初,阿婆征求她的意见,阿娇表示有感于黄家的恩德,才答应的,并不曾有谁强迫,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是于理难容。阿浦反感阿娇,觉得这个人心地不坦荡,做过的事还要回头埋怨,实在不该。
但是,他马上改变了想法。他想,既然身处困境,就应患难与共,一切猜忌和抱怨都无济于事,只有向前看,才能合力走出困境。
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日子越发艰难了。阿浦和简哥拼命劳作,也难以糊口。阿娇不愿劳作,躲在房里苦捱时日。苦日子滋生了她的坏脾气,她老是抱怨。两个男人想方设法多赚钱,让她过好一点。
如此到了第二年春天,日子仍不见好转,阿浦决定去寻一条生路。他听说新四军到了苏南,要在茅山一带创建根据地。
一日,阿浦听说距此五十里远的茅坝镇驻有新四军的先遣部队,便与简哥商议,要去投新四军。
简哥问道:“新四军是一只怎样的队伍?”
阿浦答道:“我也不大清楚,只晓得是共产党领导的队伍。”
简哥听罢,道:“共产党领导的队伍就是红军喽!我当年曾参加过对共产党中央苏区的第四、五两次围剿。红军在第五次围剿中失利,主力突围去了陕北,余部在原地开展游击战争。新四军就应该是自皖赣等省转战而来的红军游击队。”
阿浦认可简哥的分析,问他去投新四军如何,简哥点头说好。他们一道去找阿娇,做说服工作,做好去投新四军的准备。
他们昼夜兼程赶往茅坝,看到了见所未见的新气象:街道两旁商家经营井然,居民态度安详,生活有条不紊,这一切并不像是在战争期间;不时有军人走过街道,军容整齐,军纪严整。他们一律身着浅灰色军服,军帽正中有两只扣子,臂弯处佩带臂章,那上面有三个字——新四军。
大喇叭里反复播送抗敌宣言:日寇在进攻之时,的确势头很盛,进攻、屠杀和占领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成问题。但是当他们完成占领之后,他们就将意识到,他们陷入了一场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我们不要别人的一寸土地,敌人也休想拿走我们一寸土地。倭夷列岛,弹丸之地,竟做吞象之举,异想天开,是自取灭亡,中国人民只会在这场战争中不断壮大,直至取得最后胜利……
阿浦听了只觉得提气。“这是何等气象啊!何等气魄啊!”面对如此景象,阿浦为之动容,为之心潮澎湃。“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队伍吗?这是一只完全不同于‘汪团’的抗日队伍!”他在心中欢呼道。“共产党”这个字眼,最先他是从鲁风口中得知的,至今仍一知半解。他晓得这是中国政治舞台上的一支新兴力量。他对它的了解只限于鲁风介绍的长征、陕北根据地和一、二九等为数不多的片段,但这对于一个国统区的年轻人来说,已经不少了。
他们如愿以偿加入新四军队伍,阿浦和阿娇被分配在卫生队工作,简哥在机关后勤供职。
一场伟大的民族解放战争在江南展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