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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月娘(三)

郭朴拿着玉佩去找高拱,此时已到了夜禁时分,城中紧要的关卡都设有铁栏,一旁还有官兵守卫。郭朴随身携带着牙牌,遇到官兵盘问便说有公务在身,因此也没人敢拦着。

高拱府中还灯火通明,郭朴让他等着,却也没说什么时候来,于是他也只能就这么等着。门房处已打过招呼,一旦郭朴来了便立刻让他进来,不用再多通报什么。

郭朴到时才刚过了一更,也就是才到了亥时,他一件高拱便先将手中的玉佩给他,也不让他多问,而是道:“你快写封信,连夜让人送到严讷府中,最好让下人拿着你的牙牌去,也好避过巡夜的官兵。我敢保证,不出三日严讷就会离开内阁,离开京师。”

高拱一头雾水:“何出此言?”

郭朴也来不及解释:“你看了就会明白,内容我都替你想好了,提前替你拟了一遍,你照抄便是。”说完从袖子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来,递给高拱。

高拱展开一看,顿时弄清了整件事的始末,原来郭朴是想接这块虎纹玉佩逼严讷主动致仕。这块玉佩严讷时常带着出入各地,很多人一看便知是他之物。像严讷这样的读书人,又是朝廷正二品要员,对自己的名节声誉尤为看中。若他不肯请辞,便随便找个青楼女子带着这玉佩去吏部门外一闹,那他这个吏部尚书也就声明扫地,恐怕也没脸再留在朝廷。

高拱看后不禁一笑:“也亏你想得出来了,如此一来倒真是为我们除了一个心腹大患,着实痛快。”

郭朴却并没有那么高兴,只是道:“严讷也算是朝廷栋梁,若不是与你我意见相左也实在是可惜。”

“事情可不能这么想。”高拱道,“表面上叫排除异己,但仔细想想,但凡有作为之人谁没做过这样的事,从前严嵩是,徐阶也是。他们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更好施行自己那一套治国之策吗?所以说这件事也说不得对错,要怪只能怪天不向着他们。”

郭朴自然明白高拱的道理,但凡当政者,若总有人在背后使绊子,的确是寸步难行。只是道:“我懂,你快些抄了去吧。”

高拱也不多言,很快便抄完了信,吩咐人送去。

高拱知郭朴今日为严讷一事包下了整个明月楼,那定是花了不少银子,想着也是为了自己,便要补给些,但郭朴却坚决推辞:“这银子我是不能收的,何况月娘也没收我的银子。”

“你于她有救命之恩,不收也是自然。”高拱道,但一想那月娘的身世,也不禁感叹,“她倒懂得回报,为你去做这事,倒是难得。”

郭朴也叹了一句:“是啊,当真是难为她了。”其实他去明月楼之前,本想着要如何说服月娘,谁知月娘一听他有事相求,问也不问原由便立刻答应了,这反倒让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道谢的话说多了太过虚假,只是除此之外自己又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质夫先回去休息吧。”

郭朴也不推辞:“有劳肃卿再费神了。”

“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高拱又亲自送他出府,郭朴坐上轿子,路上却叹息连连。严讷是除了,只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过是兔死狐悲罢了,朝中的事瞬息变化万千,谁又知道什么时候不是轮到自己呢?

郭朴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宫中便传出了消息,严讷以病乞休,皇上不光答应,还感念其在朝为官多年,特赐他乘驿马回乡养病。

这个消息一出,朝臣们在背后议论纷纷,很快来高拱府中递帖子拜访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不知风会吹向何处,一时间也四处打探。

这件事的容易倒出乎了高拱的意料,他原以为严讷至少要请三次皇上才会同意,谁知竟只请了一次皇上便爽快答应了,这实在让人怎么也想不透。

不过这心腹大患一除,高拱自是高兴的。在内阁不便多说,一出皇城便急着邀郭朴回府,连忙吩咐府中下人杀鸡沽酒款待。郭朴倒不如他那么高兴,心中虽感慨良多,但也不便扫了气氛。席间高拱道:“我们既已除了严讷,那么下一个是否该换成李春芳了。”

郭朴却摇头:“李春芳此人看似软弱,但藏得很深,他可不如严讷,这样的计谋很难让他上当。现在还不到时机,肃卿应该准备的是另一件事。”

“何事?”

郭朴不言,用右手食指沾了点酒,在桌上写了两个字“裕王”。

“这是何意?”

郭朴忽问:“皇上的病你清楚多少?”

高拱想起陈洪给他的信儿,也不瞒着:“说实话,宫中几日前传来的信,说皇上的病情又加重了。可是我见着皇上这几日处理国事倒井井有条,丝毫没有病情加重的样子。”

郭朴道:“奏疏的披红向来是司礼监代劳,皇上只要口述即可,黄锦跟在皇上身边多年,自然明白皇上的心意,所以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听你这么说,莫不是皇上真的要不行了?”

郭朴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道:“我也不敢确认,只是有感觉,还是早做准备的好。徐阶是首辅,宫里的路子自然比你我要宽敞许多,他既那么急着动手,未必也没有这一层的关系。”

高拱一听也觉有理:“皇上倒是多日不早朝,我们这些外臣无召又不得入宫。可惜那陈洪并非司礼监的人,很多事情也打探不到。”

“即便是司礼监的人恐怕也打探不到,有黄锦那一层挡着,何况皇上也有意隐瞒此事。”

“你说着病有什么好瞒的?不是迟早要知道的事吗?”高拱无奈。

郭朴道:“这也是我正担心的,皇上之所以秘而不发,恐怕也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害怕朝廷里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会因此改了方向,这说明皇上心里是向着徐阶的。”

高拱一听也觉不妙,忙着追问:“那么二呢?”

“二......”郭朴道,“若不是向着徐阶,那么便只可能是不放心裕王了。无论哪一种,对我们都没有好处。”他停顿了一下:“不过这时,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他若在这里,我们或许就不用为这些事烦恼了。”

“谁?”

“张居正。”

郭朴这么一说,高拱倒想起的确很久没有见过张居正了:“不是说他病了吗?倒是很久不曾去看他,也不知他的病究竟如何?”

郭朴一笑,他哪里是病,只是躲得清闲而已。只是这话却不能同高拱说,于是只道:“那便由我代肃卿去看看吧。”

高拱点头:“也好,反正马上要进年关了,一会儿我让管家包些年货给你,你帮我一道带过去,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郭朴也不推辞,张居正那里他还要细细讨教。只是今日是来不及,也只能等明日再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