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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整整三日,韩遂脸上便好似苍老了十年。一身盔甲在身,显得老态龙钟,看着长安城上,无数尸身,有河东军的,也有凉州军的。

残破的城墙上,头日的血迹还未干涸,次日的血战,新的热血又覆盖上去,形成粘稠的褐黑。残破的旗帜,断裂的刀兵,被毁坏的强弩,破损的墙跺,见证了一片血腥的杀戮。

三日里,城外的河东军,仿佛不要命一般,起了从未有过的滔滔强攻,仿佛蝗虫的黑,架起云梯,架起井栏,架起冲车,起了凶悍的攻势。

凉州军固然依托城墙,一次又一次的打退了敌军攻势,但,伤亡之数,依旧让他自骨髓的冰寒。

城外的河东军尸不下一万之数,而自己城中的战损也接近了三千人马。以三分之一于敌军的伤亡,换得击退敌军,看上去是赢了,而且河东又能有几万人可以这般不要命?

但韩遂知道,河东军这种近乎自残的打法,才是真正的凶险环生,将他越逼迫到了绝谷。

士兵们不会学领军将军一般去分析敌我力量对比,不会去分析战损差距,他们只会看到,敌方一望无际的人数,只会看到对方那汹涌澎湃的攻势潮流,更只会看到,他们防守的长安,不过是被敌军包围得水泄不通,只知道他们的主公,只剩下长安一处城池而已……

这悍勇不畏死的攻势,摧毁地不仅仅是那三千条凉州军的性命。那凶狠残暴的打法,却是真正打击的是长安地士气!

一日比一日起,长安守军越胆寒,越害怕。生怕什么时候,自己会如同那倒在地上永远再不会醒来的袍泽一般,埋骨他乡。他们害怕。即便用性命打赢了这场战争,日后还能凭借这区区一座长安城有什么作为?是不是还会引来河东军后续的报复,是不是会引来更多地敌人的觊觎?

怯战的心,在军中广为传播,即便韩遂杀了无数妄图逃出城中投降的士兵,也无法阻拦下这股悲观。

怨就怨在他根基被卫宁险恶的连根拔起,恨便恨郭嘉的暗度陈仓。^^将他军心的最后信念给彻底撕扯支离破碎。

他被河东借刀杀人,杀了马腾,虽然是心甘情愿。但恍然大悟后,却才终究明白,凉州不仅仅容不下马腾,同样也是无法容忍他韩遂继续存在去。卫宁选择地是马来控制凉州。而不是他韩遂,也不是马腾!而要得马效忠,他韩遂就必须,死!

从他被卫宁打上反贼的烙印开始……他韩遂的未来便只能战死,而不是会如同昔日投降董卓一般以图东山再起……

一个枭雄,被逼迫走到了穷途末路,必然会是歇斯底里地疯狂,河东杀他之心已经没了寰转余地。杨秋的背叛。对马腾旧部的不信任,让他越疑神疑鬼。甚至,连平日里城府极深的冷静,也霎时间千疮百孔。

事实上,这三日内,战死地三千凉州军,有近一千五百人,便是他可以派遣上去的马腾旧部。

他无法再忍受这样一个定时炸弹就在身边,尤其在对面军中,还有马腾的长子马在的此时此刻。^^^

暗流越澎湃流淌,马腾旧部不少人已经看出了韩遂的险恶用心。他们毕竟出身还是马家军,马腾被杀,是韩遂亲自操刀,怨怒自然埋在心中,但前有韩遂控制局势,使他们不能难,而如今河东围城,又有了如此强猛攻势,又如何能再忍受韩遂的压迫?

从规模的冲突开始,马腾旧部与韩遂部曲之间的不合越扩散开去。

而这一切,实际上还有个暗中煽风火地手在刻意操纵。

这便庞德!

马腾对庞德地杀心,并没有流露出来,也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之前,便被韩遂入主了长安。至始至终,庞德也只认为是马腾失子而愤怒,而将他暂时下狱,忠厚的他,没有想过马腾会因为他在军中声望,而对他有杀心,自然,到现在为止,庞德依旧对马家还是忠心耿耿。

答应韩遂出面稳住马腾旧部,实际上也不过是为了迎回马地虚与委蛇而如今马既然已经投奔了河东,庞德自然也不会有所抵触。

虽然有些伤感自己跟随马腾打下来的功业就这般付之东流,但河东的强大已经是有目共睹,凉州的乱局他也算知道,马腾死了,以马的威望在短时间内是决然难以拉扯出一批强大的羌氐之军。

凭借马的武艺,若能在河东得个一席之地,也未尝不可。

庞德固然是诈降,韩遂多疑之心也未尝有所减弱,而前者一直心谨慎,却也未被韩遂看破端倪,反而在亲自处死了数十名,聚众要反韩遂的马腾旧部而减弱了韩遂的几丝猜忌。

在韩遂眼中,河东军以自损一万的打法让他心寒,也自然认为河东高层也必然痛心疾。

却是不知道,如今河东军人人笑吟吟外,那些伤亡根本就没有对河东,伤筋动骨。只有一人脸色铁青苍白,充满了苦涩。

那战死的所谓一万河东军,大半皆是他原本的部曲,并不是河东军固有的体系。**

这个人,自然便是樊惆,而那战死的一万人,赫然便有六七千是他所带来的庸南兵马。

在郭嘉的刻意宽慰下,樊惆从蓝田一路向北汇合徐荣听从调遣,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待他的部曲,皆没有半分歧视,与河东军一视同仁,让樊惆心中安稳,本以为河东军仁义不会让真让他伤筋动骨。

却是不知道,郭嘉的仁义,只是为了让他樊惆能够成仁,但是却必然是要舍身。

徐荣调度兵马,以四面围城强攻,其中一面,自然便是樊惆混合赵云负责。他却不知道,另外三面不过只是诈攻,而他这面才是真正的主攻手。

在其余三面城墙,试探性的狂猛攻击几波后,韩遂察觉不对,当即便调拨了主力来防守樊惆的攻击。

韩遂让马腾旧部当炮灰,河东何尝不也是让樊惆来充当马前卒?

两方厮杀了许久,等樊惆觉不对的时候,也已经在没了寰转抗命的余地。身后是河东数万大军的掠阵,他若稍有意动,必然便会被格杀当场,更别提身边还有赵云这等猛将督战在旁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心中滴血的被河东军利用,懦弱的性格终究没有反抗的勇气,甚至害怕露出稍微不满,便会被河东军那些火眼如炬的怪物们给寻个借口斩了。

所以,道底,河东军嫡系的伤亡并非不可承受,而先前郭嘉对樊惆所做的宽慰和礼待,徐荣对樊惆降军的一视同仁,决然不会被其余投降的兵马当作借刀杀人,同样,河东军那数千的尸体放在那,也不会让其余人心寒。

唯有樊惆本部人马只剩下两千来人,有苦自知。他领兵北上,可是带了八千兵马啊!

当然,樊惆的心痛,却也并非没有回报,万事不会做绝,徐荣联名郭嘉等人,共同上书,为樊惆请功,不消几日,一道圣旨下来,当即封樊惆为襄城侯,加封食邑两百户,领射声校尉衔。

他当初与李郭回攻长安,本该是浑身污名,投降河东洗脱罪孽,却也被免去了官职,侯爵,如今河东这道封赏下来,比起他们当初胁迫皇帝来分封的虚名来,才可谓实打实的。

樊惆本便是懦弱之人,能走到这一步却也算是运气,但眼光毕竟也不算太差,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河东如日中天,未必没有一统天下的可能。那么他这个县侯身份,便才是真正实打实的爵位了。

河东下达的封赏,稍微平复了一下樊惆苦闷的心情,但一想到,自己的前程,便是用以前跟随自己兄弟的性命换来,终究还是觉得不是滋味。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郭嘉抽空,也便不再忌讳,暗中与樊惆密谈许久,开门见山了断一切。有了郭嘉的坦诚布公,又貌似诚恳的歉意,还是终于压下了樊惆的不满和怨念。

而就在这个时候,城外巡游的探马赫然带回了一道消息,却也是郭嘉徐荣等人等候已久的福音!

探马游走监视,顺便抓捕从长安城中逃出投降的士卒,却正好听辨出城楼阴暗处射出了一枚信箭,那一箭硬弓赫然射出了三百步之远,虽是失了准头,但那探马好奇将信捡了回来,才现是军机重情,大功一件。

写书者,正是庞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