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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下葬那日,举国默哀。
因为细盐的提炼之法普及,众人对江子兮本就怀揣着敬意。
在加上咸菜泡菜和众多菜系的流传,江子兮的名声更是越来越大。
所以下葬那日,全城百姓皆跪在街上,以示哀切。
那大抵是魏刹国最宏达的一场葬礼。
万里白装,千里相送,万人空巷,十日素斋,百日求佛诵经。
便是先皇死的时候,也不曾得到如此爱戴。
那场葬礼,是二王爷亲自相送的。
当时国事动荡,他出皇城送葬,其实给了许多刺客机会。
但因着是江子兮的葬礼,所以那日竟没有一场祸事发生。
便是几十年后,二王爷想到这次丧事,依旧感慨不已。
“皇上,大理寺卿求见。”
如今的大理寺卿,便是当年的大理寺少卿。
因为他推广了细盐,所以步步高升,最终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二王爷有些疲乏的从公文堆里抬起头:
“让他进来。”
大理寺卿弯着腰走了进来,行了大礼:
“微臣见过皇上。”
二王爷:“不必多礼,爱卿有何事要禀报?”
大理寺卿这才起身,面色有些微喜:
“皇上可还记得,当年怀玉公主曾经在大理寺待过一段时间?”
怀玉是追封给江子兮的谥号。
二王爷脸上的疲惫之意瞬间消散,他微微呆滞了一下,随即才苦笑的说道:
“记得,朕自然记得。”
他是想忘记的。
可不得不说,那些日子,是他至今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便是想忘,也舍不得忘记。
叫他无可奈何。
宫中所有人都知道,江子兮是二王爷的忌讳,所以几乎没有人敢提她半个字眼。
可大理寺卿槑头槑脑的,对此事竟一点不知。
听到皇上还记得,大理寺卿面上喜意愈发浓烈了:
“当年公主不是教过大理寺的厨子如何做咸菜和泡菜嘛。”
“那个时候啊,公主曾经亲手做过一小缸子咸菜,说是留给皇上日后吃的。”
“现在刚刚开封,那味道啊,香得很呐,所以微臣就立马赶来送给皇上。”
亲手做的咸菜……么……
二王爷鼻子一酸,眼眶发红,便侧过身子,假装累了揉肩膀一般,不让大理寺卿到他如今的情绪。
待终于平息下来之后,他才转头微微一笑:
“是么?她不过在大理寺待了大约两个月罢了,竟留下这么多东西么?”
大理寺卿点头:“王爷那个时候不也常去大理寺嘛,自然也知道公主是个极会做饭的。”
“那个时候啊,只要她进厨房,所有人都能开心一整天。”
“不过这咸菜啊,放得久,去年怀玉公主逝世……我们也就忘记了这咸菜的事情。”
“还是大理寺烧火的小四找到的,这才开了封。”
二王爷喉痛一疼,许久之后才说道:
“那咸菜呢?现在在何处?”
大理寺卿笑:“微臣这不是带来了吗?”
说罢,一个极小的罐子便被抬了上来。
那白玉罐子,二王爷以往见过。
因为这是他很多年前送给江子兮的。
先皇将此物赏赐给他的时候,被江子兮上了,她蛮横的便要过去了。
却没有想到,竟会以这种方式,还给他。
他笑:“还真是如她的性子,惯会暴殄天物。”
笑着笑着,他便哭了。
江子兮,你便是死了,都要朕一直后悔是么?
那是大理寺卿第一次见二王爷哭。
要知道,二王爷接手魏刹国的时候,整个魏刹国动荡不堪。
是他以凌厉的手段挽回的。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说,他是笑面王爷。
因为不论是多艰险的时候,他都是一副温润笑意。
不慌不忙,不骄不躁,稳重且平和的处理所有事情。
旁人还以为,他不会其他表情。
原来……是有的。
只是其他人,牵动不了他其他的情绪罢了。
……
有人说江子兮死了。
吕晖是不信的,因为昨晚他才见过江子兮。
谣言止于智者,他向来以智者自居。
所以这种虚无的事情,他是不可能信的。
可慢慢的,所有人都说江子兮死了。
他脸色微白,却还是不愿信。
只是觉得,这世间啊,说谎的人越来越多了。
他们多半都是听信了谣言,才误以为真。
所以他解释,说江子兮没有死。
可他们听了,不但不信,还都用疯子的眼神着他。
他也不愿再辩解。
直到,皇上说江子兮死了。
举国大哀。
第一次有公主之死,守灵守近一年的。
他却还是不信。
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会死呢?
明明那日晚上,她还好好的……
守灵,他没有去。
送葬,他也没有去。
直到哀期结束之后,他才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开始上朝。
谈到其他,他都可以侃侃而谈。
但一旦涉及江子兮半个字的,他便扭头就走。
“吕晖啊,是朕害了你。”
头年忌日的时候,皇上是这样对他说的。
害他?
哪里是皇上害的他,分明……是他自己做的选择。
“其实那日,你毁掉的,不是解药。”
“真正的解药,一直都在朕的手中。”
解药一直……都在皇上的手中?
那是吕晖第一次发狂,他险些当场掐死皇上。
若不是暗卫及时出手,皇上怕是当场便没命了。
“你为什么不救她?”
“你为什么!”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她可从未对不起你过啊……”
皇上正襟危坐,背过他不愿回答。
吕晖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皇上却并没有怪罪他。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皇上也是后悔的。
可后悔有什么用?
人终归是回不来了。
其实说到底,那个时候,他……选择的到底不是江子兮。
痛苦,愧疚,爱念,无助……各种各样的情绪,叫他心口抽搐,许久都缓不过神来。
但睡一觉之后,他还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只要……只要他没有去江子兮的寝宫,那江子兮便还在那里,好好的活着。
永远永远的活着。
直到有一年冬日,他妹妹穿着厚厚的靴子,踏在雪地中。
见他来了,她回头一笑:
“下雪了……”
宛若那个时候,江子兮也是一身狐裘,笑着扭头着他:
“下雪了……”
她最爱的,便是雪天。
那一刻,他哭得不能自已。
他终于知道,有些事情,骗得了自己,骗不了自己的心。
江子兮……终究还是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