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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巜小延: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春节后的7号信箱,上下班的号声又按时响起,工厂又恢复了正常的有序的生产。

女单身二楼的水房和楼道里,经常能听到她小延欢快的歌声,小延的歌唱的不错,她也爱唱歌,被女单们戏称为"水房歌手",春晚刚流行的一首歌《小草》,她已在嘴上哼哼了,不知怎的,每次在女单身楼里见到小屈,小延总觉得别别扭扭的,小孟结婚后,她更想早日搬出单身楼,厂里没房子,哪怕就租住在厂旁边的沙坪村也行,她心里老是这么想。

小延读高一的时候,就被招工进厂了。当时小延的一个叔叔在厂里上班,是7号信箱有名的"排弹专家",延叔叔长期夫妻两地分居,家里老人孩子也照顾不上,后来离家五十公里附近的一家研究所请他排过一次故障,对老延的绝技赞不绝口,延叔叔就提出想调到所里去,对方研究所很是欢迎,老延刚拿到调令时,7号信箱一次重要的试验中又需要老延出马,厂长亲自出马,两人在会议室里足足抽了半个小时烟,"老延,我知道这次很危险,你也拿到调令了,我也不能为难你,你再帮一次忙。"

老延神色凝重,"我这么多年没给厂里没提过条件,我知道是我们工厂培养了我,我也感谢厂长放我到老家的研究所,这么多年,是我大哥在照顾二老,我孩子也小,假若我真的光荣了,你把我大哥的姑娘招进厂。"

厂长二话不说马上答应了,当老延把故障排完,大汗淋漓瘫软在地上时,厂长亲自扶起他,冲着一旁的厂办主任说,"今晚摆个宴,我代表工厂欢送一下老延,让人劳科长再派个人陪老延回老家去,把他侄女招进厂,把小姑娘的工作给我安排好!"老延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开学的日子到了,张晨菇还没有等来儿子转学的消息,正月十四曰,7号信箱附中开学了,陈原背着书包报到了,开学典礼上,杜娟坐在主席台上,校长向各位师生介绍了新来的这位教学副校长,杜娟副校长在就职演说中深刻的说道,"我们7号信箱,能造出中国一流的军用装备,我们附中,也能培养出川东一流的学生,曾经有很多家长托我将他们的孩子转到县里的重点中学,今天我郑重的说,请相信我,把你们的孩子放心的交给我!"

中午下班的路上,设计所的小尚看见张晨菇走在她前面,急忙赶上去,"张姐,有陈高工的消息没?"

"春节前来过一封信,说是四月中旬回国。"张晨菇和小尚不是很熟悉,只知道她和小李都是060项目组的成员。

"那边冷吗?他们吃的习惯吗?"小尚不紧不慢地问着。

"冷,肯定冷啊,不过都是在厂房内参观学习,吃的信上没说,我想应该是牛肉绕土豆吧。"张晨菇笑着说。

"那人不喜欢牛肉,不过应该还有牛奶和面包。"小尚低下了头,自言自语道。

女人特有的敏感,让张晨菇觉得小尚是在询问小李的情况,她拍拍小尚的肩,"别担心,那边还有部里的人,这个团十几个人呢,我还要急着买菜,有空到家里来玩啊,我在104住,27号楼1单元3层东户。"

春天来了,草绿了,枝依河依旧欢畅的流着。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莫,从不烦恼....."在礼拜天7号信箱的马路上、饭厅里、家属区这首歌随处都能听到。

春节时史拥军回了一趟家,又早早地返回了厂里,傍晚的时候,他独自一个人来到厂对面的小山上,对面的小山的山顶从工厂大门口看去,刚好在两个电线杆子之间,大家笑称为"二杆子山",这个二杆子山,他已经三年没上过了。

史拥军也是从附近的县城招工进厂的,他家住在镇子上,爷爷开了一个裁缝铺子,在当地家境算不错的,老史的手艺远近闻名,据说抗战时在重庆时,给高官们做过衣服,人称"史剪刀",量体裁衣几乎不用尺子,上下一打量,围绕客人转几圈,让客人再走几岁,要做的衣服他已成竹在胸了,史剪刀的儿子也秉承父传,人称"史一刀"。

史拥军从小心灵手巧,可就是不愿作一个裁缝,父亲想让他继承家业,多次劝说也无用。母亲的身世对他来说是个谜,父亲从来在史面前也不多提。母亲对父子之间的争吵从而多言,史拥军被父亲逼急了,就说你给妹妹将来招个上门女婿,不就得了。

史拥军进厂后被分在老沈的班组,腿脚又勤快,悟性又高,三年前,班里也分来一个见习的女大学生小黄,小黄漂亮,人也大方,剪发头更显活泼,很快小黄和班里的老老少少都熟悉了,小黄更是讨人喜欢,人见人爱,史拥军就主动接触小黄,小黄也不拒绝。

那一阵,史拥军的工资花完了,就回家看父母,父亲很是高兴,史拥军呆上半天,就向父亲或母亲讨要些钱,说是谈对象,老史很是支持。枝依河、二杆子山、县城,他和小黄每个周曰都是快乐地转着,大方地在县堂里吃饭,看电影,史拥军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人,但小黄从来不让他碰一下,说了几句他听看诗一样的理由,史拥车甚至动员老史给小黄作几套衣服,可是小黄并不积极。

沈一兵有次委婉地提醒史拥军,"小史,找对象要门当户对,你莫太着急,要找合适的。"史拥军听不懂,"沈师傅,你以前讲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现在和小黄一起有吃有喝,你不会是反对吧?"老沈摇摇头,走了。

在二杆子山,史拥军抱了一次小黄,小黄触电似的闪开了,史拥军欢快地追逐着,在食堂里,小黄第一次偷偷地喂了史拥军一勺子饭,史拥军觉得那勺子土豆泥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美食。

从山花烂漫春天的二杆子山,到夏雨飘过的枝依河,史拥军快乐着,甚至想什么时候说服小黄去他家看看,相信老史应该是笑开了花,什么时候给老郭谈谈,能否给自己跑跑弄上一间十二平米的房子的房子。

闷热的七月,史拥军已经几天没见小黄的影子了,他百无聊赖,他也不知找谁问小黄的下落,干什么都提不起神。没过几天,人劳科长打电话来了。

人劳贠科长递给史拥军一个信封,史拥军迫不急待的撕开,里面掉出一堆全国粮票和十几张纸币,史拥军一目十行的看完封信,冲着贠科长咆哮道,"她调那儿去了,告诉我,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她调走了,告诉我!小黄现在在那?"

"你个瓜娃子,这信我也是今早上才拿到的。她调那儿去了,东北,你晓得不?"贠科长不急不慢地端起茶缸。

"告诉我地址,我要去找她!"

"她家门囗是有解放军站岗的,你进不去,小伙子,听伯伯说句话,我晓得你是喜欢人家姑娘的,但是人家姑娘没说要做你老婆呀。"贠科长一语点到史拥军痛处。

史拥军狠狠地用手在人劳科长办公室的墙上捶打,一股殷红的血从墙上渗下。

"你个瓜瓜,这是何必呢,爪娃娃,快住手,住手!"老贠厉声断到。

这以后,史拥军不再收拾自己的头发和衣服了,学会了抽烟,甚至和单身宿舍的几个老光棍学会了打麻将赌钱,一个周未,沈一兵把史拥军拉到桥北的食堂,两人每人一瓶"三粮春",喝着喝着,史拥军就嚎啕大哭,沈一兵也不劝,"你哭,能哭出个媳妇也行。"说完沈一兵转身付了帐就回家了。

史拥军昏昏沉沉地过了几个月后,060的研制开始了,沈一兵带着他天天加班,沈一兵老是出些装配技术上的难题让史拥军去解决,史拥军又找到了乐趣,一天,他上班的时候又急着去抽烟,慌忙时推错了门,进了工具室,刚点着烟,就听见从墙角传来的一个女生声音,"师傅,休息室在隔壁,这是工具室。"史拥军循声过去,只见办公桌后,宽大的工作服里套着一个俊俏瘦小的女生坐在椅子上,正在桌子上敲打着圆珠笔。

史拥军立刻恢复了油腔滑调,"小妺妹,我怎么没见过你,老陈以前是管工具的,没听说退休呀?"说完优雅地吐了一个烟圈。

小姑娘脸板的直直的,用手挥了挥飘来了烟圈,慢慢地吐出了两个字,"出去!"

"别呀,我只是借个地方,抽囗烟,你放心,抽完这根烟,我还要忙我的060,对了,小同志,你是刚上班的吧,我好像听说"延排弹"家的姑娘被特招进厂进我们车间了,你姓延是吧?"史拥军索性坐在了对面的工装上,自故自的说开了。

对面的小姑娘不理他,也不说话,翻开了工具帐本。

"小延,我走了,烟头我也装身上了,别给领导瞎说我抽烟,还有,在车间以后谁敢欺负你,找我,我是二工段的史拥军,我忙去了!"史拥军说完,知趣的走了。

这以后史拥军偷着抽烟的时候,就又故意又来工具室,史拥军抽着烟,自故自的吹着牛,小延既不插话也不附和,只是小延的抽屉里多了一个罐头瓶子,每次史拥军快抽完烟时,小延就拿出罐头瓶子,用手指指,也不吭声,史拥军第一次把烟头扔进去时,心里突然觉得这个小姑娘挺懂事的。史拥军再来抽烟时,有时就怀里摧包花生或瓜子,丢在小延的桌子上,小延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

"你做我妺妹吧,我家里的妹妺和你年龄差不多!"史拥军有一天抽完烟,从对面的工装上跳下来说。小延还是不吭声,眼神里闪过一丝慌恐。

这以后,史拥军就把脏了的工作服丢在小延的工具室,偶尔单身们喝酒时,他也拉上小延,给他的朋友们大方地介绍,"这是我的妹妹,小延,他叔叔就是厂里大名鼎鼎的老延。"一帮光棍们在起哄,小延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那,不时去倒水和清理一下桌面。只到有一天,史拥军把烟头外理完,准备转身走时,小延淡淡的问了一句,"今天,我的这个头发好看吗?"史拥军这才收住脚步,他重来都没有仔细的看过小延,他回过头来,绕到小延背后,狠狠地盯了一会儿,傻笑着说,"这两根辫子挺好看,比我妺梳的整齐多了。"

"听说,你父亲是个裁缝?"小延又拿起圆柱笔在桌子上敲打。

史拥军愣了一下,继续嘿嘿一笑,"我也是个裁缝,过年车间的灯笼上的画,全是我剪的。"

小延没再多言话,轻轻地拉开抽屉,取出两个粽子,"端午节到了,你中午拿回去,记得热了吃。"

史拥军大大咧咧地装囗袋里装时,才发现两个粽子是绑在一起的。

春节的时候,母亲小心地问起他有没有处对象时,他没吭声,他只是冲老史笑了笑,"史一刀,如果有个姑娘让给做个裙子,你会不会?"

"我会缝旗袍,裙子我真的不会。"老史回答得很干脆。

"你走时,妈再给你拿些钱,你看,这半年加班就熬瘦了,到厂里每周多买回肉菜。"史拥军的妈妈轻轻地说到。

史拥军觉得心乱乱的,像棉花塞了似的,去年调到工具车间后,他再也没去过以前总装车间的工具室,也只在路上见过小延几面,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比自己妺妺还小几个月的姑娘。

他坐在二杆子的山顶上,一个人静静地抽着烟,山下的枝依河缓缓流过,路边那条公路上曾有他骑着自行车带着小黄的身影,河里的流水声里似乎又传来小黄欢快的笑声,脑海里闪过一帮兄弟们的取笑声,"这到底是你妺妺还是老婆,要是你妹妹干脆介绍给我,哥我请你喝酒!",母亲塞钱时的不言不语以及老史临行前的叮咛,"记得收拾收拾自己,衣贵洁,不贵华,弄得干净些!"

脚下已是一堆烟头了,史拥军站起身,无意看见两个中学生模样的正往山顶爬,看见了他,又慌忙绕到山中间的小路上去了。

起风了,史拥军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发,先去理个发,洗个澡再说,他一边这么想,一边慢慢下山了。

天黑了,史拥军嘴里啍着小草的歌调,在桥北的马路边溜达,朝理发馆走去,沈一兵又喝多了,被人搀着,突然他看见迎面走来正叨着烟的史拥军,立马摔掉搀着他的人,"老子没醉,记得国庆时给老子帮忙就行,你先回,我和我徒弟说几句话。"说着直奔史拥军而来。

沈一兵挡住了史拥军,史拥军还忙掏出烟,恭敬地点上,"小史,我是你师傅,师傅今天没喝多,今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心里头到底有没有小延这个姑娘?"

史拥军楞在原地不吭声,沈一兵拍了拍他的肩,"人家姑娘从来也没吭声,但是,师傅教过你一句话,娶媳妇就是要娶过日子的,小延在医院里几天了。"

史拥军听了后,脸色大变,扔下烟头,就朝医院方向奔去,"你妈妈的,过年时都不来给师傅拜年。"沈一兵冲着背影乐呵呵的骂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