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未知想知道,又怕知道的复杂心绪,让青二十七进中有退;做了许多事,却又缩于一旁;她想尽可能地给自己缓冲,让自己不用太快地直接面对汗青盟、面对夜。
真希望达到“无惧”的境界。
梅沁轻轻地道:“青姑娘,汗青盟不动你,难道不是在等你出错吗?难道你以为依附于解语轩,就能一日千里、成名成家?”
青二十七自嘲一笑,梅沁太看得起她了。
她从未想过一日千里、成名成家,暮成雪让她处理这些事,实际上让她颇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或者,暮成雪是受毕再遇所托?
那么毕再遇又受谁托?
桑维梓?
桑维梓为何又要在她身上花功夫?
转了一圈,青二十七忽然发现自己就像咬着自己尾巴的蛇,不停地在原地打转、打转。
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真相也许张口一问就有,可偏偏她无法去问;
他们也没有直接地告诉她真相——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存在分歧,所以无法决断么?
心乱如麻。
青二十七微微闭眼,平息了下心情,冷冷地道:“梅二小姐不知为何突然这样想与解语轩合作。既然这样想和解语轩合作,为何又不和汗青盟划清界线?”
梅沁轻咳,脸上潮红微显,想是有点高兴青二十七终开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即便心有所选,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青二十七:“二小姐真是好大的心。黑白不定,如何取信于人?你的诚意在哪里?”
梅沁一福,微笑道:“我会给解语轩看看我的诚意。”说罢,告别而去。
青二十七看梅沁的背影远去。
因利合,也会因利分。
解语轩和梅家不可能彼此信任,但为同个目的合作合作,又有何不可?
拿捏姿态,不过是讨价还价而已。
青二十七做了一个决定,她要站到明亮的地方去。
这是在逼自己面对,也是在逼他们反应。
开禧二年五月初九,余有我在黑皮赌坊下了很大一注。
《法相庄严》《五子戏莲蓬》《秀丽江山》《灞桥杨柳》《孤石》。汗青盟,依然没有让青二十七和暮成雪失望。
她们一定会让他们失望。
开禧二年五月初十,一大早,解语轩就快被人砸破了门。
原因很简单:本来理所当然要进入前五的《秀丽江山》和《五子戏莲蓬》居然掉到了榜外!
名不见经传的《孤石》却高居票数榜首!
这怎么可能?
韩家小姐韩君瑜和史家小姐史瑯環在竞争中失利!
虽然她二家的票数在昨天已被无限逼近,可是谁也没想到竟被直接逼出榜外!
这几天在不同势力或有或无的造势中,人们对《灞桥烟柳》、《牡丹国色》和《喜上枝头》入选都有了相当的心理准备。
总以为前五的其余两个名额必在其中,没想到《秀丽江山》和《五子戏莲蓬》竟然同时落马!
解语轩前,原本属于喜庆祥和的锣鼓声、爆竹声非常刺耳地冲入附近居民的耳膜。
一个衣饰鲜艳的子弟带头到解语轩前大呼小叫,非要为韩家小姐讨个公道。
熟知临安种种情事的人们都认得,这位可是韩君瑜的狂热追求者。
从韩君瑜待字闺中到休夫归家,数年来从未放弃,每逢与大宋闺秀榜有关的活动,他都为韩小姐摇旗呐喊,拼尽一腔热血。
要不是韩府高门大第,怕是翻墙偷香的事也做得出来。
这次绣品大赛,他也是鼓足了劲,四处为韩小姐拉票助威,不知花了几多财力物力。此时他满脸通红,像喝了鸡血似的边骂边砸门。
另外一位带头人却和韩小姐的这位追求者风格不同,他支持的是史家小姐。
一身布长衫,额头蒙青布,静悄悄地坐在解语轩的大门口示威。
这位士子不言不语,脸上全是愤慨与悲痛,不时地向那韩小姐的追求者投出谴责目光,就差扑上去大骂他有辱斯文了。
听说他的追求方法也与对方不同,每隔三天必往史家门里缝递一首情诗。
为了这次绣品拍卖会,还写了组诗到处分发为史小姐宣传造势——在他身后,有几个人举起大幅标语,标语上明确地写出诉求:“还我瑯環公正!”
此二人一动一静,一幅誓不罢休的样子。
他们带来闹场的人并不多,但渐渐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竟是把解语轩围了个水泄不通。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有黑幕!不公平!”
“不公平!不公平!”
一呼激起千人应,解语轩顿时陷入口号声的海洋。
然而任他们闹,解语轩始终大门紧闭。
暮成雪与青二十七当然是安安稳稳地躲在风荷居,喝茶。
在暮成雪这儿,余者不论,茶极好、酒极佳。
青二十七很享受,亦享受这渐渐满起的一湖荷叶。
远远看到西湖边聚集的人群,暮成雪不是特别高兴,一本书向石飞白砸去:
“你叫你那个小黑炭给我好好查查,到底是谁和我们下了一样的注。钱没挣够,老娘要扣你俩的工资!”
石飞白一闪,虽是狼狈,却狼狈得非常好看:
“小暮你不讲道理!撞到狗屎运的人总归有!你不能因为有人撞狗屎运就克扣我和小青的钱,是不是?小青你说句话嘛!”
暮成雪瞄了青二十七一眼:“她?她这哑巴子你以为她说得出什么道理?”
大宋闺中绣品拍卖会的首轮是他们掌控,自然,暮成雪不会放过到赌局大赚一笔的机会。
青二十七说汗青盟会“设个局,指证你操纵拍卖会的结果及闺秀榜的升降。或者污陷你明里是在为北伐筹款,暗地里中饱私囊。”
他们倒是想设局的,不过实际上却真是青二十七和暮成雪在设局,不但操纵拍卖会的结果,还暗地里中饱私囊。
一箭要射好几雕,那也是暮成雪的风格,青二十七这个计划甚得她心。
只不过,中途还是有小意外发生。
《孤石》、《法相庄严》、《灞桥烟柳》、《牡丹国色》、《喜上枝头》,这本是少有人会猜中的组合,赔率超高。
可不想,居然有个人物也买对了,而且下的注还不是小数,生生分去了暮成雪的一大笔钱,怎叫她不气到跳脚?
青二十七说:“我很讲道理啊,我一早就和你说了,不排除有人会瞎猫撞到死老鼠。
“你不过是在担心,这人下的注既然不小就不太可能是瞎撞的、而是有预谋的、或是看穿了我们计谋的。
”与其克扣我和石飞白,不如去探探是谁干的这事,是不是有人走漏风声,或者有没有内鬼。”
“你!”暮成雪将手指头指住青二十七,半晌才气呼呼地笑道:“楚乐一说得没错,你真是个无趣的人!”
青二十七撇撇嘴。
暮成雪下的这一注,不只是解语轩的钱,还有解语轩合作者的一部分股。如果解语轩内部没鬼的话,那问题就出在合作者身上了。
解语轩的合作者嘛……
你说,如果不是经过了韩家和史家的同意,他们家小姐的绣品怎么可能依着青二十七的献计、没进入下一轮拍卖?
至于他们为何会同意,那自然是暮成雪的本事。
所以,在解语轩外闹事的,根本就不是韩史二家的人。
而是,不明真相的人。
以及,在赌局里赌输的人。
还有,汗青盟《武林快报》笔录人的内线们。
所以,暮成雪的暴怒,其实并不是因为少挣了钱,而是因为有人在她们共同做成的局里小小的使了个坏。
没有完全地、一丝不漏地掌控全局,这点让她十分不爽。
然后她看看石飞白,沉吟道:“韩府财大气粗,他们要的是实际效果,不会在乎这点小钱。你说你那个死对头会不会?”
她说的是肖留白。
石飞白那漂亮的脸一沉,飞着的眉眼放出一丝戾气,罕有地拒绝了暮成雪:“不要逼我去问他的话!”
石飞白让暮成雪别想逼他去找肖留白,不想肖留白的人却倒逼了过来。
开禧二年五月初十,就在人潮涌动、呼声震天里,一支金箭破空而来,挟着凌厉的风,“夺”地一声,深深插入解语轩的门板。
人们先是吓了一跳,不由收声,向来箭的方向看去:在一片寂静中,他们自动为那身背金箭的人让开了一条道。
这个人全身黑衣,嘴角带着轻蔑的笑,他缓缓地从暗处走出来,垂首站在离解语轩大门口三丈之外。
他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等足里面的人该做出反应所需要的时间,才取下背上的弓,弯弓,搭箭。
箭在弦上,金光闪闪。
暮成雪得到消息,唇边亦是蔑笑:“许自空向来用的是纯金箭头的箭,难怪经不起输。”
青二十七不懂。
肖留白、许自空、石飞白、暮成雪,如果说他们真是死对头,为何每一次都不曾真正伤到彼此?
若说不是敌对方,又为何在公众场合针锋相对?
如果针锋相对是做给外人看的,那么暮成雪为何又偏偏爱在石飞白和青二十七这种“内部人员”前,以死对头呼之?
暮成雪曾给青二十七解释说,他们是内部敌对,但终极目标相同。
这倒可以解释得通。
不过,青二十七依然觉得有点奇怪。
暮成雪,似乎在刺探石飞白与肖留白的真实关系。
这其中蕴含一个信息:暮成雪对石飞白还没有到十拿九稳的把握。
石飞白,会有异心,会在某个时刻给她致命一击么?
在此后的几天里,石飞白都不再出现在解语轩。
虽然他的每次来,也都很秘密。
但每当他好几天不出现,青二十七就会想,将有什么大事发生吧。
“金箭”许自空的现身,意示着向大宋闺中绣拍卖会要公平的行动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就在他第二箭发出前,解语轩的门“吱呀”一声敞开了,带着温柔笑意的好好盈盈走了出来。
好好一笑,再难搞的事也变得不那么难搞。
她对众人施了个万福,说道投票公平、绝无偏私,又说道韩史二家小姐将在明日闺中绣品拍卖会的第二轮正式拍卖会中给大家一个解释,请大家先行散去。
“韩小姐和史小姐表示尊重这样的结果,也请各位尊重她们的意见。”好好最后说道,“好好代主办方,代解语轩多谢各位的关注了。明天解语轩玲珑阁的拍卖会,还要各位捧个人场!今日却只好闭门准备,各位见谅则个。”
说罢,如静静前来一般,好好静静退去,关闭了大门。留下一干心有不甘的闹事者。
其后的黑皮赌坊就没有解语轩这么好的威望、这么好的运气了。
这些心有不甘的人转战黑皮赌坊狠狠又闹了一场,直到尼杰客祭出法宝:直接把他的“蛤蟆元气袋”甩了出来。
当日青二十七守在解语轩听风榭,并未到黑皮赌坊亲见那场好戏。
听说尼杰客蛤蟆一出,所向披靡,那些破落子、假斯文刚开始还试图大展雄风抓蛤蟆,不想触手滑腻,不过与那些蛤蟆亲密了一把,顿时手肿脸黑,哀嚎不已:
明天大宋闺中绣拍卖会,心上人要现身,咱家大好容颜皆已尽毁,你让我如何到她面前显示自己无上魄力、翩翩风度?这不是害死人吗?
偏黑皮赌坊不但黑人蛤蟆厉害,还有个香粉满身、艳丽娇笑的美人,她她她,她居然拿毒蝎子就像拿梳子,往小生头上招呼。
那俩大钳子就在面皮上方晃来晃去,只要丁点破皮,那不只是脸面问题,简直就是人命问题,我命休已!还如何怜香惜玉、偷香窃玉?
总而言之,那天到黑皮赌坊闹事的人,不到小半小时辰就屁滚尿流地逃了出来,背后两个声音追杀而至:
“你娘的!劳资波花位,泥挡窝斯柄吗?(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雪特!”
“番子哟,今儿这表现深得我心,很有长进嘛。昨儿和那谁眉来眼去的事儿,就算了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