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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祁垣费心思布置了一下午的,万万没想到上来就被看穿了。徐虽然没说他什么,但让人给他送了热水,并一盒净脸的香膏。

祁垣又羞又恼,简直要后悔死了。

他以前在齐府也经常装病,便是咳嗽几声,娘亲和祖母都会紧张得不得了,学也不让去了,门也不用出了,他要干什么便随他什么,只要能有个笑脸就成,几乎是百求百应。

他知道这里面有家人宠爱自己的成分,所以今天做戏时,还刻意装扮了一下,哪想到那徐这么聪明,一眼就识破了。早知道就该布置的更周密些,不,早知道就该来真的!

祁垣气一会儿叹一会儿,只得老老实实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游骥过来喊他起床,又让人摆了早饭。

祁垣知道官宦人家,小厮肯定不能跟主人一块吃饭的。这驿馆条件有限,游骥在灶下怕是吃不到什么好东西,便喊他过来坐下一块吃。

游骥也一直拿他当异姓兄弟,乐呵呵地坐下,俩人跟当初在船上一下,凑在一块边吃边聊,瞎侃一通。

待提到昨天的事情,祁垣脸皮红了一瞬,但还是郁闷道:“你们公子不是在国子监读书吗?怎么还成大理寺的了?”

游骥笑道:“我们公子在大理寺历事而已。”

祁垣一脸茫然。

“祁兄不知?” 游骥反倒“咦”了一声,见他似乎真的不清楚,便耐心解释道:“你们国子监生都是要轮差于内外诸司,历练政事的。像我们公子这种格外优异的,一般被拔去三司六部,为正历。还有些是派去内府和各衙门的,叫杂历。至于干杂碎琐事的那些就多了,长差短差都有。”

正历的可以佥书文卷,分理庶务。杂历的则是专门给人写本等差,干些誊写奏本,查理文册的活儿。至于长差短差则是往各个衙门跑腿的多。

祁垣还真不知道这个,一琢磨,想起方成和似乎提醒过他,若是科举不成,在国子监里赖一赖等一等,早晚会有除官的机会。看来这历事就是除官之前的锻炼了。

祁垣对做官不感兴趣,“唔”了一声,好奇道:“那你们公子去大理寺干什么?”现在大理寺已经逐渐失势,权利不及刑部和都察院两司。依徐的身份,应该去油水足的地方才对。

游骥笑笑:“去哪边历事也不全是自己的选的。今年除了户部外,大理寺要的人最多,大家不愿去,我们公子便主动了一回。还好正历的历事时间最短,现在公子三月期限已到,从登州回来便可回监了。”

他说完笑笑,突然想了起来,疑惑地问:“祁兄,你怎么没去国子监上学?”

昨天他回来的匆忙,没来得及细问。

祁垣知道徐早晚也会问这个,只得叹气:“说来话长。我这次去扬州真的有大事要办,但又实在不好对外人说。要不然能不去国子监吗?”

游骥点头:“也对。”

祁垣摇头晃脑,又生一计:“你们公子现在应该不忙了吧?”

游骥说:“不怎么忙,过两天就回京了。”

“哦。”祁垣说,“他可喜欢品酒赏花?”

游骥想了想:“不讨厌。”

祁垣:“……”

“国公府家规甚严,公子从小便学养心之法,寡欲清心,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游骥解释道,“但肯定不讨厌,往年花朝节和上巳节的时候,他都带着我们闲游去。当然了,府里的人都说是三公子心善,念我们年幼,故意放我们去玩儿罢了。”

祁垣点点头,却忽然想起了东池会上,徐一本正经的偷换好酒的一幕,心想这人也不知道是真良善还是假正经?

罢了罢了,长得好看的人向来有此优待。祁垣忍不住撇撇嘴,心想若是易地而处,徐被困,自己看守,便是冲着那张清俊的脸,也早就偷偷放他走了。

游骥看他在那出神,好奇地问:“祁兄,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祁垣回神,心想反正在徐那脸都丢没了,便厚着脸皮道:“愚兄我仰慕公子丰姿,想着若能跟他泛舟同游、对饮小酌,看景赏月……那该多好!”

说完轻轻叹息,目露向往之情。

游骥一愣,反倒认真思索道:“我们公子应该不会拒绝吧?不过他今日有事,怕是不行。”

祁垣忙问:“他在忙什么?我能不能去帮忙?”

“分些书信。我一会儿吃完饭还要过去呢。”游骥笑笑,“顺道帮祁兄问问。”

祁垣大喜,俩人又吃了会儿茶,有人来收了东西。

游骥径直去了北屋,祁垣嗅了下身上,又转回卧房换了身新衣,

没多会儿,游骥果然来喊他。

祁垣对着镜子整了整衣服,又挂了个小香囊。

镜中的人似乎比最初的时候圆润了点,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吃的多,脸颊上长肉了,眼睛也圆了一些,祁垣冲着镜子里的人挤挤眼,觉得自己挺讨人喜欢的,这才满意地背着手,大摇大摆出去,跟着游骥去了北屋。

北屋三间,两头的都是卧房,分别是主仆所用,正中一间为简单的书房,靠窗放着着一张长桌,桌上摆着文房四宝,炉瓶三事,以及高高一叠书信和许多邮筒。

徐见他进来,笑着一揖:“有劳祁公子了。”

祁垣还有些不自在,轻咳两下,撇开脸:“要做些什么?”

徐道:“把这些信分一分就行。谁家的信都给归一块,放邮筒里。”

祁垣踱着步子凑过来,

果然见书信旁的竹片邮筒都是簇新的,上面分别做着标记,各自写着“窦”“云”“孔”“曹”等姓氏。

徐把这边的位置让给他,教他怎么根据信皮上的称呼区分放置,最后便去到另一旁,开始看起了公文。

祁垣便跟游骥在一块分东西。他的速度快,游骥顿觉轻松不少。

祁垣却忙了会儿就觉无聊,压低声问游骥:“怎么这么多?”

游骥平时干活都不说话的,听他说话先悄悄回头,见徐没注意这边,这才小声说:“这些都是二公子的旧部下给家里人捎的,我们这次去的匆忙,大家草草写了家书,但没邮筒存放,所以公子一路小心带了过来,从这边买了这许多邮筒。”

本朝虽有官办驿递,但只能用来传送官方文书。民间信件则往来主要靠同乡捎带,看来那位二公子徐的旧部下,不少人都在登州。

祁垣点点头,忽然觉得这徐的名字有些熟悉。再一想,这不就是彭氏说的,跟忠远伯祁卓一块去崖川的兵部侍郎吗?现在祁卓生死未名,也不知道徐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祁垣心里一动,转念又想,自己还是操心自己的吧,管他什么伯,自己又使不上力。

他眼睛好使,手下也麻利,没一会儿书信便整理好了大半。

徐一直在后面默不作声的看公文写东西,祁垣耐不住,便自己在那捶肩扶腰,溜达到了徐的旁边。

徐回头看他一眼,俩人对视片刻。

祁垣嘿嘿笑道:“徐公子公务繁忙,受累了!”

徐礼貌地略一点头:“祁公子见笑了。徐某本职所在,理所应当。”

祁垣“哦”了一声。凑过来往桌上看了眼,突然抚掌大赞:“徐公子书法绝妙,这字写的庄严雄秀不失潇洒,端庄温厚又不失平和,真是出神入化之境。”

徐虽有所准备,但听他这么不遗余力地拍马屁,脸皮还是难以抑制地红了一瞬。

“祁公子过誉了。”徐哭笑不得道,“徐某不过是仓促写就,哪是什么书法作品。”

“仓促写就就如此精妙?徐公子果然很不一般。”祁垣大惊,双眼顿时焕发出光彩:“祁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

徐眉头一跳,在心里准备了一会儿,才缓声道:“祁公子请讲。”

祁垣神色激动道:“听闻这通州惠河上的永通桥,春夜里皓月当空,光映其下,乃是奇景。祁某仰慕徐公子许久,不知道能否有幸,邀公子同游?”

“可以。”徐看他一眼,含笑道,“不过如今月初,天上无月,惠河上黑漆漆一片。等月中之时,徐某可以跟祁公子来通州一游,如何?”

祁垣一愣,心里“哎呀”一声,他只算着夜里从船上逃走最是方便,却忘了这一茬了。

“那燃灯佛舍利塔呢?”祁垣忙补救,问道,“祁某跟徐公子一起去舍利塔走走也可以。”

“舍利塔现在在整修。”徐道,“若是祁公子想看,怕是要等来年了。”

祁垣不死心,又问:“黄船坞处的柳荫龙舟也是一景,去那如何?”

徐眼皮都不抬,手下继续看着公文:“那边乃是宫中采办的船只停靠之处,上个月才遭了贼,现在闲杂人等不可靠近。”

“那小孤山呢?据说小孤山顶视野开阔,可见帝京。”

“我们不日便回京了,远看不如近玩。”

“……”祁垣这下没辙了,恼羞成怒道,“这也不去,那也不行,你是不是就不想跟我玩!”

他心里着急,那么多计划一个都行不通,声音不觉就大了些。

游骥那边还忙着呢,正纳闷祁垣怎么不帮忙了,就听这边俩人吵了起来。他疑惑地探头朝这看。就听自家公子蔼声道,“祁公子,你是仰慕通州美景?还是仰慕在下?”

祁垣气得涨红了脸,但还知道说慌前后要圆,梗着脖子道:“当然是你啊!”

徐把手中公文放下,想了一会儿,却道:“徐某也久闻公子精于诗词品鉴,想要跟祁公子请教一下,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难得有时间,还望祁公子不吝赐教。”

他说完一顿,看向游骥,吩咐道:“把我新得的几本诗集拿来吧。”

祁垣一愣,心知不好。游骥转身去了卧房,他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心里先虚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祁垣有些气短,下意识地往后退,“我,我是说想跟你出去玩。”

“徐某公务繁忙,暂时不得脱身。”徐说着,把文书挪走一部分,让出了一半的位置,对祁垣作揖,“能跟祁公子赏诗论文,也是雅事一桩。”

祁垣愕然,下意识就要拒绝。

他现在可没有方成和帮忙了,什么诗文,自己就知道些李杜韩苏,再就是赏景的看花的吃酒的,甚至春词艳|曲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稍微跟功名社稷挂上钩的,自己就要抓瞎了。

“祁公子该不会要拒绝吧?”徐疑惑道,“莫非什么赏景游船,不过是戏言?”

祁垣:“……”

“戏什么戏。”祁垣狐疑地看他一眼,怎么看徐都是故意的。他眼珠子转了转,干脆豁出去,扬着下巴轻哼道:“我是不愿轻易跟人比试罢了。那我问你,若是我赢了你,你能不能放我走?”

徐思索了一下,竟然点了点头:“可以。”

祁垣一愣:“立约为照!”

徐笑意更深,往旁一让:“绝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