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粮油店,重又混入街上的人潮。
“现在吃的解决了,接下来公子还想办点什么?”花语夕这次没再堕后,而是自然而然伴在蓝桥身旁,引起路人的一片艳羡,“府上的钱还够支用吗?”
“这次应该还够。”蓝桥嘿嘿一笑,“实在不行就让蓝枫先垫上,反正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府里,就当我借他的。”
花语夕噗嗤一笑道:“二公子要知道公子这样坑他,一定以为是我这‘妖女’唆使的。”
“他爱怎么想随他。”蓝桥哑然失笑,“当初还是因他坚持,你才被迫答应跟我,他这是自作自受。”
花语夕避开蓝桥的目光,别过头道:“要是我说,我非但没觉得被迫,甚至有点小欢喜呢?”
蓝桥一怔道:“你什么意思?”
“猜不到就算了。”花语夕恶兮兮地做个鬼脸,“大笨鱼。”
蓝桥苦笑一声,转回话题道:“其实我在犹豫,慰问品若只有这些食物,未免还显得有些单薄,毕竟食物总会吃完。最好再选一样有纪念意义的物件,作为这户人家的精神抚慰,未必需要很贵,但不属于消耗品,能在家里撑撑门面,这也是他们作为烈士家属应得的。”
花语夕未及答话,一个挎着竹筐、脸上脏兮兮的小男孩从人群中挤到二人身前:“大哥哥,给大姐姐送一朵花吧。”
蓝桥正寻思着年底能有什么鲜花,就见小男孩打开竹筐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朵桃粉色的纸花。
这纸花做得并不完美,若拿近了细看,还能在折痕附近看到稚嫩的手印。
小男孩似乎看出蓝桥的疑惑,梗着脖子道:“大哥哥就买下吧,只要一文钱,你看大姐姐都等急了。”
蓝桥看了眼花语夕,见后者露出“才没有”的神色,一笑拿过纸花,在袖上擦了擦,为她别在头上,又拿出一文铜钱,塞在小男孩手里。
小男孩刚要走,花语夕忽然道:“你可知附近有卖纸的地方?”
“我家就是开纸坊的,我闲着没事,就取些裁剩的边角料,折成纸花出来卖。”小男孩见她对家里的生意感兴趣,自告奋勇地道:“我带你们去吧。”
蓝桥低声道:“你要买纸?”
“是公子要买。”花语夕笑道,“奴家忽然想到,可以给那些烈士家属们每户送一幅字,由公子亲自执笔,岂非正合公子之意?”
蓝桥一拍脑袋道:“你说得对,我怎么没想到。”
他们在小男孩家的纸坊选了适合题字的纸,同样让他们打包送到金台东舍,临走时花语夕回头又问:“贵店除了书写绘画的用纸,还有别类的纸吗?”
小男孩的父亲笑道:“有防风的窗纸、灯纸,有包食物用的油纸,甚至还有做法事用的纸钱和寿材纸。姑娘是否家里的窗纸破了?换上咱家的,保证暖和。”
“没什么,我随口问问。”花语夕轻笑摇头,和蓝桥出了店门。
此时临近正午,街上的人更多,遇到人挤处,蓝桥揽住花语夕的肩头,花语夕则顺势靠在他身上,作小鸟依人状。
“今天多亏你在,不然我可想不到那么好的主意。”蓝桥嗅着花语夕身上飘来的幽香,到人少处放开她温软的身子。
花语夕巧笑倩兮地道:“公子既这么说了,那奴家该不该赏?”
蓝桥毫不犹豫地道:“该赏。”
花语夕期待地道:“公子想赏奴家点什么?”
“就……这个如何?”蓝桥说着停步,指着一家店铺内悬挂在正中高处雪白的毛皮披肩道。
花语夕这才发现来过这里,愕然道:“怎么又绕回来了?”
蓝桥微笑着道:“刚才咱们经过此处,你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时不时便向店里瞟上一眼,是不是喜欢这个披肩?”
“我……”花语夕被蓝桥说中心事,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观察如此细致,不禁轻若蚊呢地“嗯”了一声,咬着唇垂下头去。
店掌柜看二人这般神态,心中岂能没数?他取下那件披肩,吆喝着道:“这是上品的雪狼裘,既软和又保暖,夫人要不要进来试试?”
花语夕迟疑了片刻,轻声道:“这么好的料子,我以前在京城都没见过,一定价值不菲,我们还是下次……”
“刚才发现你身子在抖,定是今天穿少了冻得,你穿上这个就不冷了。”蓝桥洒然道,“路过即是缘,贵点总好过错过了将来后悔。”
说罢率先进店。
花语夕咀嚼着蓝桥说的“总好过错过了将来后悔”,面上一阵发热,没好意思说自己方才发颤是因突然被蓝桥揽住肩头所致,低着头跟进店中。
她摸着那雪狼裘的披肩,果觉触手柔软温暖异常,毛色也甚是均匀,不禁爱不释手,摸了又摸。
“五十贯,一口价。”掌柜呵呵笑道,“公子要不要考虑下,就当买给夫人的新年礼物。”
他这样一说,倒还真把蓝桥难住。五十贯不是小数,足够普通人家用上一年,多数人都不会带这么多钱出门。
掌柜显然阅人无数,见蓝桥犹豫不动,又笑笑道:“看这位娘子标致可人,四十贯如何?就当我给尊夫人凑个份子,大家交个朋友。”
蓝桥不必看也知道,自己身上最多只有十贯,但既是买来送花语夕,总不能用她的钱,轻叹一声道:“可否先付定金呢,我出门时走得急,只带了十贯,可否先让她穿上御寒,等下我再补上剩余的账款。”
掌柜一听他四十贯也没有,顿时沉下了脸,不耐烦地摆手道:“本店概不赊欠,公子要去取钱,取回来再买便是。”他说罢便垂下眼,开始玩弄桌上的摆件,摆明了再没有兴趣和蓝桥废话。
蓝桥一阵尴尬,虽觉得掌柜的话似也有理,但就这么退出去,总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他不敢看花语夕,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身后有人打个哈哈,朗声笑道:“呦,太巧了吧,怀远也在这呢?这件雪狼裘是准备买给夫人,还是买给……嘿嘿……”
正是朱高煦。
他一开始只看到蓝桥,待走进店门,见花语夕也在,立时收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荤话。
朱高煦何等样人,一进门就感受到店内不同寻常的怪异气氛,略一思忖已是心中了然。他从掌柜手里拿过那件雪狼裘的披肩,塞到蓝桥手里,同时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两枚小金锭,“啪”地一声排在柜上道:“算本殿下的,够不够?”
然后他便看向蓝桥,用目光示意他快给花语夕披上。
“够了,够了。”北平城谁不识得朱高煦,那掌柜立时点头哈腰,连连称是,“其实只要二殿下开口,小的白送给这位公子又如何?”
蓝桥道了声谢,把雪狼裘盖在花语夕的香肩上。花语夕娇羞不禁地一敛衽,红着脸道:“多谢公子。”
朱高煦瞪了那掌柜一眼,没好气地道:“真是狗眼看人低,你认得本殿下,却认不得他们。你难道不知,他们就是包围北平一战的大英雄,蓝大公子和花大家吗?要是没有他们浴血奋战打败了蒙古人,北平早被鞑子屠城了,你这狼皮卖给谁去?”
“什么?”掌柜先是一脸震惊,马上赔笑着道,“你们真是蓝大公子和花大家?小人太失敬了,要早知道是两位大英雄光临小店,莫说一件雪狼裘,就是再多几件,小人也愿意奉送给花大家。”
他说着要把金子退还朱高煦,后者却再不看他一眼,拉着蓝桥出了店门。
“看他那紧张的样子,假惺惺的,好像生怕我真收回去似的。”朱高煦一手勾着蓝桥的肩,在他耳旁笑道。
花语夕小跟班似的默默在他们身后跟着,脸上泛着任谁都能看出的喜色,时而伸手把玩,时而又以脸颊去蹭肩上的雪狼裘。
“幸好二殿下来得及时,否则我今天可要出丑了,等我回府,会让人把钱送还给二殿下。”蓝桥说罢不给朱高煦拒绝的机会,又反问道:“二殿下到这边来,也是买裘皮的?”
“过来买点东西。”朱高煦话说得含混,忽然一拍脑袋道:“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逛了,先行一步。”
他抬脚便走,走出两步又转回头来道:“差点忘了,还有一事。今晚上老丘在望北楼设宴,我、文弼和士弘都会去,怀远也来凑个热闹吧,他这老小子不知从哪弄来几个绝色舞姬,到时咱们弄点小酒,一起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