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家门,正好赶上妈妈从阳台的厨房往外端菜,看见我回去了,满意得说,“今天不错,知道明天要走了,早早回来了,赶紧洗洗手,准备吃饭啦。”
“哦,知道了妈。”我答应着先跑回自己房间,赶紧关上门,顺手开了灯,对着大立柜镜子检查了一番。
脸上有些红色的唇印,衬衣肩膀上也有一点,虽然不多,但衬衣是白色的,特别明显。
赶紧把衬衣脱了,找出一件T恤衫换上。用手狠劲蹭了蹭脸上的唇印。一手捂着脸,打开门去了厨房。
我从脸盆架上搪瓷脸盆拿出来,从水龙头接了水,放回去,连脸带脖子一起打了香皂,洗了一遍。又照着镜子看了看,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
“哥,明天要出国啦,都收拾好了吗?”小溪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我正照着镜子,她在我耳朵边叫着我。
“早收拾利索了,说吧,想要什么?明年回来给你带,明年哥就有钱了,也有带免税件的指标。”
我得意地笑着,扬了扬脖子说。
“哥,那你给我带个电子琴吧,要雅马哈的,我同学家有一台,可好听了。”
小溪羡慕地说。
“行!没问题!电子琴应该算小件。”我痛快地答应了。
“还没出去呢,钱还没赚到,就算计上怎么花了?”妈妈又往桌子上端着菜和热的馒头,一边说着我俩。
“对啊妈,这不是在做计划嘛,定个小目标,还有大目标,大目标是给家里买一台大彩电,还有一台组合音响。”
“组合音响是什么?”妈妈不解地问。
“妈,组合音响音质可好了,大大小小好几个音箱,有收录机,有电唱片机,组合在一起的,这么高!”
小溪一边给妈妈解释着,一边用手比划着作为补充。
“这么大的录音机,往哪儿放啊?”妈妈摇摇头,“家里这个不是挺好的吗?听了好几年了。”
“妈,那不一样的,等明年哥哥买回来你就知道了。音响效果可棒了,还有很多闪闪发亮的,各种颜色的指示灯,跳来跳去的,可漂亮了。”
小溪很兴奋地继续说着。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先吃饭吧。你爸今天有事,明天晚上回来陪你吃饭,一起送你去火车站。”
妈妈招招手让我们都坐下吃饭。
“妈,我今天去找六哥了,他说明天过来送我,晚上在咱们家吃饭。”我说完咬了一大口馒头,有一段时间没吃馒头了,嚼起来还挺香的。
“对啊,我叫你六哥明天来吃饭的,昨天晚上没等着你,我们在家里说了挺长时间话,你出去好好干,以后得好好感谢你六哥。一定要记得人家的情。”
原来妈妈早知道了。
“好的妈,以后一定会感谢回报六哥这份情的,放心吧。”我点点头,记在了心里。
“今天吃完饭,早点睡觉,养足精神,明天晚上坐火车睡不好觉。提前做好准备。”
妈妈嘱咐我说。
“好的,今天不出去了,看会电视,早点睡觉。”
我赶紧表态,“一会吃完饭你们先去看电视吧,我收拾。”
吃完晚饭我主动收拾了碗筷,刷干净,然后擦了桌子,开始扫地,拖地。
听到妈妈房间里的电视里传出来了一首挺好听的歌,歌词也挺有意思。应该是哪部电视剧的片头曲。
星星还是那颗星星哟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山也还是那座山哟
梁也还是那道梁
碾子是碾子
缸是缸哟
爹是爹来娘是娘
麻油灯呵还吱吱地响
点的还是那么丁点亮
哦哦只有那篱笆墙影子咋那么长
只有那篱笆墙影子咋那么长
还有那看家狗叫的叫的叫叫的的咋就这么狂
星星咋不象那颗星星哟
月亮也不象那个月亮
河也不是那条河哟
房也不是那座房
骡子下了个小马驹哟
乌鸡变成了彩凤凰
麻油灯呵断了油
山村的夜晚咋就这么亮
哦哦只有那篱笆墙影子还那么长
只有那篱笆墙影子还那么长
在那墙上边爬满了爬满了豆角秧
哦……
我经常晚上不在家,已经很少看电视了。不过这首歌倒是挺熟,因为到了晚上这个时间,不管走到哪里,谁家的电视基本都是在放这首歌。
大家应该都在看这部电视剧,那个年代电视频道有限,大家几乎没有选择权。所以什么流行风都是协调统一。
经常会出现满大街穿同款同色衣服的情景出现,那个年代,还不是追求个性的年代。都是在追求高度统一。
你有的东西我也得有,你家买电视了,我家也省吃俭用买一台。最多你家12寸黑白,我家努努力买台14寸的。
你家吃什么,我家也是吃什么,大差不差。
你过年买什么布料,什么颜色,做什么款式的衣服,基本上满院子的人家都是穿同款。
这样子才能显示自己追上了潮流,而没有落伍。还没思想说,我要有个性,追求与众不同。
所以说,流行马靴的时候,满大街都是穿马靴的。
流行黑色呢子大衣,大家人手一件。流行白色围脖,不管男女,人人脖子上都缠着一条。
不讲究的,脖子上的灰多了些,搞得围脖最多黑了点,但不妨碍仍旧可以隐约看出底色是白的。
用拖把把厨房,餐厅,还有走廊都拖了一遍。自己房间昨天就收拾干净了。
这才在卫生间的蹲便盆里放开冲水,把拖把投水,投干净。挂到墙上的大钉子上,滴答着水。
洗干净手,去了妈妈的房间,妈妈正和小溪坐在三人沙发上看电视。
我就坐到了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沙发是土黄色条绒布全包的,很敦实,也软和,有弹性。比我那屋的木头扶手沙发舒服。
“妈,什么电视剧啊?听到到处都放这首歌。”我托着下巴,扭头看向电视机。
“好看呀,这个电视剧,《篱笆女人狗》,拍得真好。”
妈妈赞到,“我们单位的都在看。”
“哦,是挺火的,听到外面家家户户电视机传出来的都是这首歌。”我点点头说。
但因为没从头看,看了一集也没看明白演的是个什么意思,就是农村的事。
我也不感兴趣,毕竟我是马上要出国闯世界的人了。于是,跟妈妈和小溪打了招呼,回自己房间准备睡觉了。
(474)
回到自己房间,看了看墙上的北极星,还不到九点,好像睡觉有些早。于是,坐在木头扶手的沙发上,环顾着自己的房间。
又要离开自己的房间,离开自己的家,离开熟悉的地方了。
一年半以前,是发配回了昌河县二叔家,上了河东高中。认识了佳慧,老黑,班长他们。也在艰苦的环境下生活了一年。体味了不一样的农村生活。
明天是另一种生活,是出国看世界,去体味另一种不同的生活,感受与以前所经历的截然不同的环境。
突然感觉生活真的很奇妙,不知哪里起个浪头就把你抛到哪里了。人真的太渺小了。
不知道到船上的生活是怎样的,听六哥说有很多外国人。可以练练英语了。从退了学,一年半没接触过英语了,还能说几句吧?
“How are you?”
“How do you do?”
“My name is long hai chao.”
我自己坐在沙发上对着大立柜镜子念叨了几句,还行,还没感觉多绕口,上船后可以跟外国船员再多交流交流,可能就更熟悉了。
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懂我说的烟海味儿的英语,我想象着船上的老外听完我说的烟海味儿英语后疑惑的表情,自己不禁笑了起来。
不知不觉眼皮开始打架了,今天跟倩倩缠绵了一下午,尽管睡了会,但还是感觉缺乏休息,加上中午喝了不少酒。
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了,有些想倩倩,想她的红唇,她的山峰,她的大白兔。
如果能有电话就好了,啥时候家里面也能安装上电话,倩倩家也能有电话,我一定会在枕头边安装上一部能挂在墙上的。要一部大红色的,就像倩倩红艳艳的唇。
躺在枕头上,伸手就能拿到听筒,就能拨通倩倩家的电话,她家的电话最好也在她的枕头边,这样,我俩就能聊着天,聊累了,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
早上醒来,第一时间想她了,可以第一时间拨通她的电话,听到她慵懒的声音,互道早安。
听她在电话那头跟我撒娇,听她在电话那头说喜欢我。
那该多好啊,该有多浪漫啊。不知哪一天能实现这个理想。
电话还可以打长途,不用长途台转接那种,可以直接拨号,马上可以接通的。对,就要可以直接接通的。
我越想越兴奋,却没了睡意。那长途电话打给谁呢?
老黑?老黑当兵住宿舍肯定不会有电话,一定都吹了熄灯号,睡觉了。
打给班长?不行,班长家条件太差,不会安装电话的。
那我还可以打给谁呢?我正想着,一个长发女孩走过我的眼前,穿着紧身牛仔裤,黑色半高跟皮鞋,屁股一扭一扭地。越走越远……
我的眼光追寻着她而去,眼睁睁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伸手抓不到,想跑上前去,却抬不动腿,浑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一步也挪动不了。
我心急如焚,好熟悉的身影,是我想着念着的,我看到了她,却无法抓住她,无法喊她一声,她在我身边走过,却想没看见我一样……
睁眼醒来的时候,天刚破晓,太阳还没有出来。真是早睡早起,从不读书了以后,很少这么早起床了。
昨晚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我在回想着,却想不清楚了。看看窗外蒙蒙亮的天,却想起来了在河东高中时的跑早操。
对了,出去溜达溜达吧,好久没吃油条了,给家里买点油条回来,对了。再买几碗豆浆喝。
我打定主意,翻身起床,穿好衣服,抬头看看墙上的北极星,隐约才五点多,不到五点半。
我轻轻打开房门,蹑手蹑脚进了厨房,洗漱完后,拿了一把暖瓶,准备装豆浆。
刚想打开屋门走的时候,妈妈打开门出来了。
“海超?怎么起来这么早?干嘛去?”
“妈,昨晚不是睡得早吗?我出去溜达溜达,顺便买油条和豆浆回来,好久没吃了。”
“哦,好,临走了,这么听话了,表现这么好……”妈妈叹了口气,“去吧,早点回来。”
我跑下楼,街上人还不多,但已经有跑步晨练的了,我也握着暖瓶慢跑起来。
记得在新北国电影院对面马路拐角的地方有家饭店。有早餐,炸油条磨豆浆,以前都是去那里买。
于是我一路慢跑过去,早上空气真新鲜啊,我贪婪地大口喘着气。想把身体里存的污浊之气全部循环替代出来。
这时,朝阳从东边露出了红彤彤的脑袋,像鸡蛋黄一样,还不刺眼。圆圆的,滑滑的从天边跳了出来,周边映着绯红,越来越靓,越来越刺眼,不一会儿就不敢直视了。
就我看朝阳跳出来的这一会儿,天就大亮了,马路上的行人,自行车就多了起来。
还好,饭店门口排队的还不多,大概有六七个人,应该排不了多久。
买了一斤油条,店家用油纸帮我包好,又打了一暖瓶豆浆,往回走了。
不敢再跑了,快步走吧,马路上从海边,从烟墩山晨练回来的,骑着自行车上早班的。清扫马路的。
还有大家都捂着鼻子躲的,停在路边平房区的130化粪车。
一队带着白色护肩,肩担着两只木质粪桶的环卫工人,从平房院子里挑出满满的,一走一晃荡,往外洒了一路的粪水。
走到拉粪车车厢侧边打来着的盖子旁,小心放下扁担两头的木粪桶,提起一桶,喊了一声,奋力把粪桶里的粪水倒进封闭的车厢里。
周边一阵阵的粪水臭气洋溢四散开来,大家也都捂着鼻子快速走开。
我却看了好久,记得以前很多这样的挑粪工人,住大杂院时,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队环卫工人来挑,记得最早时是拖拉机拉着一个木质的车斗,现在也鸟枪换炮,换上130汽车了。
估计不用多久,这些平房区就会跟市府街商店一样变成瓦砾堆,然后再过一段时间,会拔地而起一片高楼,时代车轮在不停的前进,生活也在不断地改变。
有些是瞬间改变的,有些是潜移默化的,不知不觉中的,这些在我们的生活中出现过的壮硕的挑粪汉子可能一年后回来就看不到了……
尽管大家都捂着鼻子躲避着他们,但大家都曾经离不开他们,这些挑粪汉子也默默地支撑过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