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文灿和许如兰最终并没有答应黄子琦的要求,保他做桂南巡抚。倒不是他们两个忌恨黄子琦,而是出于真诚的忠告,“你是土司,势力明目张胆地快速扩张,只会招来满朝上下的猜疑和防范,你考虑到我们两个人的前程命运,没有过于为难我们,我们也感念你的恩德。虽然立场不同,但你有些想法,我们却是可以支持的,你就用现在的办法,慢慢控制你想要的地方,我们作为巡抚,对朝庭更多是做一个交待。唉,没想到,我们也会成为你的代理者,不过只要你信守承诺,几年之内,不再扩张,而且真正按你在思明府的方式对待百姓,繁荣地方,其实我们也是乐见的。太平府、浔州府和永安州,都是你们的人,我们便默认了由你控制,只是一些程序仍像钦州、雷州一样,由我们来报。廉州,你暂时不要去图,建好钦州、雷州,把廉州搁着,会大大减少朝庭上下的非议。至于琼州,你们占着雷州,朝庭没有海军,那地方就成了孤岛了,你们还是用旧方法去占吧,我和许大人一道,作为明面的安抚之人,放权给你去治。”
“唉,作为大明封疆大吏,说实话,我是很不甘心的,可是从治理地方,开辟一个给难民们逃生的通道来说,黄大人,我愿意支持你。只是,我在任时日不多,下一任巡抚什么性格,会如何施政,我却不知。算了,那时候便由得你去折腾吧,我也管不了那许多。”许如兰也是喟然一叹,在这种艰难时局之下,他又能怎么办呢?他自己的靠山已经倒了,而广西很大一片地方的土民,被贪官污吏、奸商豪强各种盘剥,加上黄子琦来回折腾,民心完全不向朝庭和官府,只向着土民豪强,说白了就是向着黄子琦。广西上自靖江王,下至各级官吏、驻军,骄横跋扈,他又完全节制不了,所以这地方未来会怎么样,真正最有话语权的,反而不是巡抚,而是这个年轻人了。年轻人给自己面子,没让自己站在敌人的立场上与他相对,反而用这种奇怪的方式,保住自己的名节,也算是很给他面子了。
没想,黄子琦却看着许如兰说,“许大人,如果桂南诸府土民豪强,以及我、其他几个大土司,都联名慰留你呢?当然,如果熊都督,也给朝庭上书慰留,我们一起说,地方混乱,完全是靖江王府闹的,许大人安抚之策上佳,却是被王府、贵戚和奸商破坏了广西局势。只要朝庭约束王府、贵戚,惩治奸商,我们便拥戴许大人。嘿嘿,再加个威胁,换一个巡抚,我们广西可能会更乱。我想,皇帝就不会把许大人调走了吧?”
“嘿,你这个小坏球,你还嫌我被你折磨得不够惨呢,非要把我捆在这里,继续任你虐待?”许如兰又想拿杯子砸黄子琦了。
可是,熊文灿想法却不一样,“许大人,或许黄小子,说的是对的。你已经是从二品大员了,现在周阁佬罢相,你若从广西离去,肯定不会被调入两京,担任清要之职,江浙、南直等税赋重地,也不会有你的机会。更有可能,得势之阉党,会将你派往西北、西南或北方前线,继续担任督抚之职。许大人啊,到那里,你受的折磨,就不是像这黄小子给的折磨一般轻闲了,哪怕你位任督抚,恐怕随时都要入狱,甚至掉脑袋噢。”
许如兰一听,脸色迅速变得极其暗淡,朝庭通知他任期到了,可是却未宣布新职,这很明显是有人不希望他回两京,替代各部之人。所以,熊文灿所言,不是可能,而是肯定。颓然坐在椅子上,翻着两眼,许如兰一言不发。
“哈哈哈,许大人,所以啊,还是听我的,你继续留任吧。你们受我一点点折磨而已,我保证,以后所有事项,都只针对王府贵戚和奸商,尽量给你们少添堵。许大人,你帮我守好湘桂之间流民通道,助我一臂之力,这不是皆大欢喜吗?”黄子琦看许如兰这颓然样子,便笑着安慰道。
“嗯,我看这建议可行,一会我便上书朝庭,极言许大人抚慰地方政策上佳,且得土民拥戴。呃,至于攻讦王府贵戚之事,黄小子,就交给你了。趁着广西现在各处盐乱,估计谁也不愿意淌这趟浑水,或许我们还真能把许大人留下。”熊文灿是官场老油条了,当然比黄子琦更清楚形势。
两人见许如兰脸色阴郁,一言不发,两眼望天,便知道他也是默认了,便各自去准备。
在离开浔州之前,熊文灿和许如兰以两广最高行政官员的名义,共同发布政令,支持土民诉求,均分田地,严惩奸商,限制豪强兼并。同时,两人又联名上了几道书,指斥有贵戚豪强搅乱盐政,致令广西发生盐乱,请求朝庭在桂南诸府,试行新盐政,平抑盐价,平息民怨。而地方军政官员,在与黄子琦讨价还价之后,达成一致,浔州府由思明土兵以朝庭援兵名义驻扎,夺占浔州之土兵就地解散,依思明府民兵例,混编入各村寨。朝许卫所驻军,只在贵县、平南各驻一个千户。太平府驻一个千户,南宁府邕江南边地方由土民自治,所驻卫所士兵则原封不动,主要协防南疆,不参与地方之事。地方治安、民防,皆由地方村寨自己组织民防力量承担。伍云鄂、冯继伦免职调离,唐兆勇由虚职千户,提升为南宁卫指挥,事实指挥南宁两个千户。太平府和浔州府,从当地僚属中新简熟悉地方情势之人担任知府,南宁府行政格局不变,但许如兰特别交待知府调整治理地方策略,多引土民精英参政。
在著名的和稀泥首辅的著名稀泥理念下操控下,两位地方大员的联名奏议,绝大多数都被接受了。对于内阁和六部而言,只要不需再增兵广西平叛,不会因此又多开支数百万两银子,只要那地方以后还能给朝庭输税纳粮,输送兵员,谁担任知府,谁管理兵权,天高皇帝远,两京内阁和六部其实不太在意,这是巡抚和地方三司该操心的事。当然,什么约束贵戚、惩治奸商、平抑盐价,那是不可能做到的,只是由皇帝下旨严斥,至于惩罚,一字未提。
倒是慰留许如兰的折子,得到了正面回馈,“巡抚许如兰,抚慰土民有方,屡屡平息土民之乱,甚得土民拥戴,多方慰留。朝庭体念民情,授许如兰右副都御史兼广西巡抚,留任地方,抚慰土民。”
“唉,不约束王府,不惩治贵戚,不明告如何对待奸商之策,这地方之乱根源不消,看来啊,我与你这小子,以后还是很难和谐啊。”这是留任之后,在浔州与黄子琦再次相见的许如兰,很无奈地告诉黄子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