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伯林跟那位嘴碎的方婶子告别后, 就走了。
本来他琢磨,要不要绕到张毛家后头去看一看。只要不跟张毛的爹妈打照面,不说是去找张毛的, 应该不会被扣在那吧。
就在他想这事的时候, 那位碎嘴的方婶子竟然从后头追了过来,“小伙子,等等我。”她跑得还挺快的, 没一直, 就追上来了。
“小伙了,我刚才忘了问,你叫啥名字?”方婶子跑得有些喘不上气了,都这样了,她嘴里的话还一句接着一句呢,“要不去我家喝口水?”
“我姓付。” 付伯林感觉有些不妙,“家里人还等我回去呢,茶我就不喝了。”
那位方婶子道, “喝口茶不费事的,我家就在那, 两步路就到了。”
说完,还想伸手去拽付伯林。
被付伯林躲开了。
这位方婶子这股子热情似乎在哪见过。
付伯林想起来了:大队里那些婶子想给他介绍对象的时候,就是这样看他的。
上上下下来回的打量。
一边看一边评估他的价值。
方婶子确实是有这个打算。
她男人大哥家有一个女儿,高中毕业的,快二十了,长得白白净净的, 就是眼光有点高。挑了三年了都没挑中别人。
她看付伯林长得确实俊。
就想着带付伯林回她家坐坐, 然后叫隔壁大哥家的女儿过来瞧一眼。
这样也算不上相亲吧, 就瞅一眼。
结果, 付伯林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想法。
付伯林是这么说的,“婶子,我真得回去了,我对象还在家里等我吃饭呢。”
“你有对象啊?”方婶子觉得太可惜了。
也是,这么俊的小伙怎么可能没有对象呢。
“是。”付伯林点头。
方婶子没死心:“长啥样啊?谈多久了?”
“挺好看的,谈了两年了。”付伯林当场编了一个。
就怕这位方婶子再问叫什么名,住哪。
付伯林觉得自个还是赶紧走。
再呆下去,他怕扛不住这位方婶子接下来的问题了。
付伯林说了一句‘再见’,抬脚就走。
这回他学乖了,走得特别快,前面有个拐弯,从那拐过去,省得后面那位方婶子再追上来。
拐过去之后藏一藏,从别的地方走。
他走到拐角的时候。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付伯林!”
付伯林听到人喊他,自然而然的回头了。
他还没听出是谁的声音呢。
这里有人认识他?
不应该啊。
付伯林猛然想到,不会是张毛的家人吧。
“付柏林,真是你小子!我说怎么瞅着背影眼熟呢!”那人长得跟张毛有五分相似,也是又高又壮,他比张毛更黑一些。
这位正是张毛的大哥,张发,发财的发。
张发一直就在路口守着呢。
本来就在盯张毛的那几个混子朋友,一共四个,来了二个了,还有二个。
结果这一盯,就盯到付伯林了。
其实张发一开始没认出付伯林来。
但是,那位方婶子跟在付伯林身边,情热得很,不停的在那说。
以这位方婶子的性子,平常爱看人笑话,喜欢八卦,平常压根就不会这么热情。
除非……
那个人长得不错,当然了,必须是男的,女的不行。
张发就忍不住往那看。
这瞅了半天,越看越觉得在哪见过,结果灵光一闪,想到跟自家弟弟玩得好的四个混混里,确实有一个长得特别好的小白脸。
女人缘超级好。
叫付伯林!
张发记得这个名字!
别说。
他一个表妹见过付伯林,就见一次,非让张毛给介绍。
最后还是家里人掐断了表妹的念头:这付伯林游手好闲的,吃干饭的,干活也不行,嫁了他,喝西北风啊?
反正,张发对付伯林对付伯林印像挺差的。
那四个混混,偷鸡摸狗的,靠脸骗女人的,啥样都有,没一个好东西!
他那憨厚老实的弟弟就是被些坏家伙带坏的!
以前那么听话的一个孩子,现在变得他都快不认识了,只会耍凶斗狠。还把家里的亲戚都当成仇人!
哪有这样的!
再说付伯林。
看到张发的瞬间他就知道是张毛的大哥了。
坏了。
得跑啊。
再不跑,就得被关进张毛的地窖了!
付伯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钻进了拐口里头。
后来张发咻的一下就追了过去,那速度叫一个快啊。
“你小子,你竟然还敢跑,你给我站住!”
咦,人呢?
这小白脸,这么能跑的吗?
张发心里纳闷了,左右来回的看,还竖着耳朵仔细听,没听到脚步声了。
这么一会,就跑没影了?
这小白脸,谁说他身体虚不能干活的?这跑得比兔子还快!
估计,是借口躲懒不干活呢。
坏东西!
张发骂骂咧咧的顺着路追了过去。
碎嘴的方婶子还在这呢。
真精彩啊!
等她看完热闹回过神来,想到刚才那位被追着跑的是付伯林,心里想:坏了。
这小伙长得多俊啊,要是被关到地窖里头,那得折磨成什么样了。
那俊小伙叫啥。
姓付,付伯林,姓付的生产队她知道在哪!
要不帮帮他?
方婶子有点犹豫,那小子都对象了,帮了也没啥好处啊。
等会。
那小子长得那么好,肯定是遗传的啊,那家里说不定还有更俊的呢!
不一定个个都对象啊!
方婶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红日大队,他们经常去的。
卫生所在那,这一片就那一个卫生所。
方婶子回了家,跟自家人说了一声,“我去红日大队的卫生所,你们别等我了。”
“等会,”她男人出来了,“再去买点打虫的药回来,三弟家的壮壮这几天肚子疼的厉害,可能是生虫了。”说着拿着钱给方婶子。
方婶子脸色不太好看,“老三怎么不出钱,怎么是你垫啊?”
“药买回之后再找他们拿钱。”她男人说,“这些小事,别计较了。”
方婶子接过钱,瞪了他一眼,“就知道做好人!”
她男人在那笑,“一家人嘛,又不是什么大钱。”他知道他媳妇,刀子嘴豆腐心,平常爱看看小热闹,没啥坏心。
“这吃的带上啊。”
“不用!”方婶子头也没回,走得飞快。
她心想,说不定付伯林家人感激她留她吃饭呢。
她也不想想,人孩子被关到地窖了,哪有心情请她吃饭啊,肯定是带人过来把自家孩子抢回去啊!
付伯林知道自己跑不过张毛的那位大哥张发。
就没想着跑。
他进了拐口那条道之后,就躲到了一户院门敞着的人家,他就想暂时避一避,等张发追过去了。他再绕回之前的那条路,张发肯定想不到,他会折回去。
付伯林听到张发跑远了。
又在那门口躲了一会,等外头彻底听不见声了,他才出来。正准备走出去,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是谁啊?跟我家做什么?”
付伯林一惊,然后作了一个嘘的手势。
“你是谁!你不再说话我可要叫人过来了!”小姑娘警惕盯着付伯林。
这人莫名其妙的跑她家里来,又不说自己是谁,还嘘,嘘屁啊。
说是坏人也不像。
但是,小姑娘就是不高兴有人偷偷摸摸进自己家。
付伯林看这小姑娘气鼓鼓的,眼看着就要扯着嗓子喊人了。
他摘下了自己的草帽,把脸露出来了。
他确实不太确定这招有没有用。
小姑娘本来是要喊人的,她嘴都张开了,声音就嗓子眼了。
可看到付伯林的脸后,声音卡在那了。
天啊,这是什么神仙大哥哥!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
真好看!
比她姐姐还好看呢!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比她姐姐还好看的人呢。
付伯林没想到这招给小姑娘也有用。
当然了。
他还是道歉了:“不好意思,刚才外人有人追我,实在是太急了,没说一声就闯进来了,真抱歉。”
“没事没事。”小姑娘开心的笑。
付伯林看着天真不知事的小姑娘,认真的告诉他:“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大人不在家的时候,一定要关门好的,万一遇到坏人,可就迟了。”
小姑娘嗯嗯的点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付伯林。
付伯林觉得这小姑娘的眼睛太亮了。
跟这边的孩子好像不太一样。
小姑娘看付伯林要走了,赶紧问,“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姓付。”付伯林说完想走的,结果被小姑娘一把抱住腿。
小姑娘的脸皱着,委屈的都要哭了,“大哥哥,我张小夏,你叫什么名字啊?”
一副付伯林不说名字,她就不放手的架势。
大哥哥长得这么好看,名字肯定也好听!
付伯林真的是拗不过这孩子,还是说了,“付伯林。”
他真的没有见人就报名字的习惯。
“真好听!”小姑娘又问,“你多大了啊,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你好不好?”她还加了一句,“我就快十三了!”长成十八就能谈恋爱了,二十的话,应该可以结婚了。
早婚。
小姑娘还想得挺远的。
付伯林哭笑不得,语气无奈,“小家伙,这不是你现在该想的问题。还是好好读书吧!”
好了,他走了。
付伯林依旧走得飞快,走前还忘叮嘱,“把门栓上,不是自家人不要开门。”
“好的!”十三岁的张小夏小姑娘还是很听话的。
等她把门栓上。
然后坐到院里的木墩上,托着腮开始:付伯林这个名字,她肯定在哪听过的。
一定听过!
她有印像的!
她想了很久很久。
终于想起来了:她看过一本年代文,里头有一个人渣,叫付伯林,女主角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虐了这个渣渣。
那个渣渣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
上辈子把女主害得很惨,让女主角养不说,还抛弃女主,后来女主郁郁而终。
那真的是一篇大爽文啊。
重生的女主就跟开了挂似的,虐渣,收拾极品婆婆跟小姑子,把男主角也不是她丈夫的钱紧紧的拽在了手上,婆家人都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
老公也越来越爱女主角。
男主角上辈子的那个二婚白莲花还想往男主角身边凑,叫女主角狠狠打脸,撕了又撕,这个白莲花一家的下场更惨!
刚才那个神仙大哥哥的名字跟那个年代文里的渣渣的名字一模一样呢。
肯定不是一个人!
刚才那位大哥哥语气那么温柔,长得那么好看,还那么关心她。
张小夏拍了拍胸口,轻吁一口气。
她只是回到了七十年代,名字一样很正常嘛。
“小夏,你怎么把门栓上了。”她爹妈回来了。
她赶紧去开门,“来了来了。”
刚开门,就看到她亲姐也一起回来了。
她姐姐是除了那位大哥哥外她最见过最漂亮的女孩了!
她长大以后一定也跟她姐姐一样漂亮!
张小夏很想让自己快一点长大。
现在的她,发育得比较慢小胳膊小腿的,可爱是可爱,但是看着像小孩。
刚才那个神仙大哥哥就把她当小朋友了!
张小夏想完事,一看,她姐在那叹气,秀眉都皱起来了。
张小夏就问:“姐,你怎么不高兴,谁惹你了?”张小夏是家里的开心果。
她姐姐张小秋说道,“我们学校真不知道是怎么办事的,我的名字好好的,结果学籍上给我写错了!还说改不了,让我把户口本上的改一改,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什么破学校啊,这都能弄错!”张小夏跟着一起抱怨。
她姐姐特别优秀,大队里推荐她姐姐去工农兵大学,已经通过了。
下个月就要去了。
这次她姐姐是去高中拿自己的学籍,因为是外地大学,怕邮寄弄丢了,她姐姐准备自己带过去。
结果,这一拿学籍没想到上面名字是错的。
这就麻烦了。
张小夏踮着脚去看她姐姐的学籍,到底错成什么样了?
她挺好奇的,然后冷不丁的看到上面写的三个字:张子秋。
张子秋。
这名字……
这名字!!!!
张小夏如遭雷击,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
她刚刚还说付伯林这个名字跟那个年代文的小白脸渣渣一模一样!
现在,她亲姐姐的名字,张子秋,跟年代文里被女主角踩到脚下的白莲花配角一模一样啊!
啊啊啊啊!
怎么会是张子秋呢!
不是张小秋吗!
张小夏感觉自己要疯了!
卫生所。
毛医生真服了,他问付立飞,“你家大人呢,叫他们过来啊,把你爹抬回去啊。”半天了,怎么还在这呢。
付立飞坚持:“我爹没事,你给看看嘛。”
这孩子是个死脑筋。
毛医生眼珠子一转,有主意了,“立飞啊,你也知道我就能治治小病啥的,你爹这是大病啊,我真冶不了。这样,你回家去跟你妈说,让她送到县里的大医院去给看看,咋样?”
县里有太平间,搁那比搁这好啊。
毛医生最头疼的就是那群人拉完人过来就没影了,就留了付立飞一个孩子,连他妈许秀枝都看不到人影的。
你说怪不怪。
自个男人没了,这人完全不上心的。
以前付洪文一发病,这女的就哭得跟泪人似的,想着法子都要把她男人抬到医院去,在还那花钱治。
现在怎么就不闻不问了?
付立飞听到毛医生这忽悠的话,还真的动心了。
他看看毛医生:“毛医生,您在这帮我看着一会我爹,我去找我娘。”
“别,别,我去找,我腿长,比你快。”毛医生非常热心帮付立飞去找他娘许秀枝去了。
开玩笑。
让他在卫生所跟一死人在一块,那绝对不行!
哎。
他也是倒霉。
但凡跟来的不是付立飞这样不到十岁的毛孩子,他一定会叫那个人怎么来把人送来的就怎么把人送回去!
绝对!
“你妈在哪,在家吗?
付立飞眼睛不太敢看毛医生,“她出门了,不在家,您去山婶家看看。”山婶家在付小叔家隔壁。
要是许秀枝去那了,毛医生是可以找到人的。
“你妈太奇怪了,她去山婶家干嘛啊?”毛医生又问,“除了那呢?”
付立飞想了一下回答,“小树林里头,她也喜欢去。”
毛医生没多想,就去了。
正准备出门,就碰到一个来买打虫药的婶子。
“谁吃了?”
“我家侄儿,不到十岁呢。”
“一次两颗,别吃多了。”毛医生收了钱给了药,刚走出卫生所,准备去帮付立飞把他妈找过来,把屋里‘那位’抬走。
对了,他还得趟队委会,要是付家人不抬人,就叫队委会的人抬!
那死人哪能老放卫生所啊,这不是还有病人上门吗,会吓着人的。
“毛医生,毛医生,”
那位买打虫药的婶子跟上来了。
毛医生回头看她:“什么事啊?”
那位婶子语气挺客气的,“是这样的,我跟您打听个事啊。红日大队是不是有一个叫付伯林的啊,我找他家人。”
她还特意强调,“有事,急事,特别急!”
付伯林。
怎么又是他。
很有渊源。
毛医生问:“他有啥事啊?”哎哟,不会晕倒了吧,还是,性格又变了?
毛医生去县里问过他堂姑了,他那天,穴位好像扎错了。
嘘。
这事没人知道。
没事。
付伯林还活得好好的呢。
毛医生想到这,又问一句:“他人没事吧?”
那位婶子就说了,“他人也不能说没事吧,就是。”
“就是啥啊?”毛医生追问,这位大婶怎么回事,说话说半截。
那位婶子犹豫得很,“这事吧,得跟他家里人说。”跟外人说,不太光彩,会有损那位俊小伙的形像的。
毛医生臭着脸看她。
那位婶很坚持的:“毛医生啊,这事是人的私事。对了,非常急!特别急!人命关天的事啊,得到他的家人!”
人命关天?
毛医生心里一蹬,“不是有什么病吧?”
“不是病,是别的急事。”那位婶子说道。
不是发病就好。
毛医生放心了,不过,看在他跟付伯林这么有渊源的份上,他还先领了这位婶子去找付伯林的小叔。
付伯林的小叔出差回来了。
他知道。
别看他在卫生所哪都不去,消息可灵通了。
“毛医生,太感谢你了,还带我去!”这位婶子对毛医生刮目相看了。她以前一直觉得毛医生小鸡肚肠,除了医术好一点,没啥优点。没想到,还挺热心的。
毛医生领这婶子去付伯林家的时候突然相到,那许秀枝常去的山婶家就在付伯林家隔壁啊。
顺路,正好。
结果,去了之后毛医生大失所望,付伯林家没人。
许秀枝也不在山婶家啊。
咋办。
只能去队委会了,毛医生领着那位婶子去队委会,路上,碰到高会计了。
毛医生就喊了:“高会计,你有没有看到付正军在哪呢,这位婶子找他急事,特别急!”
高会计听到声看了过来:“刚才我在那边看到的,快到河边了。”又说,“那你可得快点过去了,我刚才看他在那小跑呢,像是有什么急事,往河边去呢。”
那还等什么啊。
毛医生领着那位婶子立刻跑了过去,他看到付正军了。
付正军还在走呢。
别走了!
再走就追不上了!
毛医生就喊了,“付正军,付伯林出事了,你赶紧过来吧。”
声音又大又亮。
付正军听到声,回头,看到是毛医生立刻就过来了。
毛医生说付伯林出事,那肯定不会假。
付正军急急的跑过来,问:“我家伯林怎么了?”
毛医生往旁边一指:“问她。”
那位婶子正在打量着付正军,没那俊小伙好看,不过长得也算周正。
她就说了:“付伯林被人捉了,关到地窖里去了,您是他家人吧,赶紧过去把人救出来吧!”
付正军都惊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他家伯林还被人关到地窖里。
这组织在,领导在,谁敢这样做?
毛医生听到那位婶子的话,噗嗤一下就笑了。
是是是,现在不是该笑的时候。
但是他忍不住啊。
付伯林到底犯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被人关到地窑里?
毛医生一边笑一边想。
那婶子看到付正军怒气冲冲、单枪匹马的就要过去,赶紧拦了,“你一个人可不行啊,带多带几个人过去,那边加起来,有十来号人呢。”
十来号人?
捉了付伯林,这是地痞流氓啊。
付正军二话不说,领着那位婶子就往队委会去了,这得找领导去。
付伯可是烈士遗孤,家里就这么一个独苗苗,要是人没了,那上面知道了是问罪的!
毛医生想着付正军跟许秀枝家有点熟,以前那付洪文去医院,好像付正军送过几次。
于是就问:“付正……”
“你喊谁呢?”付正军盯着毛医生,现在他脑子冷静了一点,刚才小毛这小子喊他什么。
“付哥,”毛医生立刻改口,“付叔,你有没有看到许秀枝啊,他儿子在找她呢。”他就是顺嘴一句,想着付正军不知道就知道了,他再去别处找呗。
付正军听到许秀枝的名字,脸色微变。
刚才他就找许秀枝一路找过来的,许秀枝就在前头,好像河边去了。
是不是跳河啊?
付正军心里急,可是没办法,他家伯林那边更急啊。
都人关起来了都。
付正军看了看毛医生,没事,有毛医生在,许秀枝应该不会有事。
就算跳了河,救起来还有毛医生在旁边冶呢。
付正军放心了。
他还给毛医生指了路,“毛医生,在河边,就在那一片,你去看看,肯定能看到。”
那位婶子在那催:“怎么说半天啊,还不去啊?”
“来了来了。”付正军临走还问了毛医生一句,“你会游水吗?”
“那必须会啊。”毛医生说。
会水。
他今年学的,狗刨式,只能游一会。
但是他不能实话实说的啊,他得美化一下自己的形象。
付正军听了后,彻底放心了,毛医生又会水又能救人,完全没问题!
他带着那位婶子往队委会去了。
付正军走后,毛医生就往河边去找了。
这河道这么长,在哪呢?
毛医生没走多远就看到许秀枝了,背对着他,在河边,水流最急的地方。
她在那干嘛?
衣服也不应该那洗吧,看风景?
这男人都死了,还有闲心在这看风影呢。
毛医生啧啧了两声。
许秀枝站在那,她听到脚步声了。
付正军还是追过来了。
许秀枝眼里带着笑意,付正军心里还是有她的。
不过,她不会让他这么舒服的。
许秀枝抿了抿嘴。
她以前说不想活了绝对不只是吓吓付正军的,她要让付正军知道,她心里是存了死志的!
他不是最在意人命吗。
她就要跳进去,让付正军后悔!
其实,许秀枝心里笃定付正军会救她的。
扑腾一声,许秀枝跳了下去。
刚刚走过来的毛医生傻眼了,站在河边,看了又看。
许秀枝在里头挣扎扑腾。
毛医生看着那么急的水流,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跳河了,快来人啊!”
这里水流太急了。
他会一点点水,不敢下去。
再说了。
他这当医生的小命,比许秀枝这个活了四十多岁的人的小命值钱多了!
他还没活够本呢。
而且,这许秀枝像不想活了啊,要是他跳下去救,许秀枝恨他把他往水里扯,那他这条小命不就交待了吗。
不行不行,怎么算他都没法救啊。
毛医生喊了半天都没人过来。
本来,这个点大伙都在睡午觉。
其次,刚才付正军去了队委会,带了好些个干部走了,去救付伯林了,没剩啥人了。
河里扑腾的许秀枝看到毛医生,一脸绝望。
怎么会是毛医生!
付正军呢!
许秀枝伸长脖子到处看,一边扑腾一边看。
看半天都没看到付正军。
毛医生见喊不来人,有些急了。
他不能真不够许秀枝啊,怎么老有人想死在他眼前呢。
烦人。
毛医生想到法子了,等他把长竹竿拿过来,准备让许秀枝抓住的时候,许秀枝已经自个从那边游过来了。
到河边了。
还上岸了。
毛医生拿着长竹竿,哪傻子一样站在那。
尴尬。
毛医生恼羞成怒,骂道,“你说你怎么回事,游水就游水嘛,又不说一声,害我以为你跳河,喊半天了!”
太丢人了。
许秀枝看都没看毛医生,游魂似的从旁边走过去。
付正军没有来。
就算她死了,付正军也不会管的吧。
毕竟,他有新欢了。
这人有病吧。
说话都听不到吗?
毛医生把手里的长竹竿一扔,在后面喊,“姓许的,你等会,你儿子还在卫生所呢,守着你男人,你男人死了你知道吗?把他抬回家去啊,扔我那卫生所干嘛啊,要我晚上帮你守灵啊?”
“赶紧抬回去,再去买点冰块,不然下午这人就臭了。”毛医生想到那味就受不了。
想到卫生所快要那被可怕的味道包围了,更受不了。
男人,死了。
抬回去……
许秀枝慢慢的抬起了头,她望着毛医生,“真死了?”
“真死了啊!”这还有假?毛医生道,“赶紧回家叫人,速度。现在天凉了一点,但是白天还是热,你最好早点下葬。”
不能一直放着。
这边都是土葬,放个十天半个月,那很**的。
死了。
许秀枝嘴里轻轻念着。
付洪文死了。
她不是自由了吗。
为什么她一点都不高兴呢。
是因为付正军变心了吗?
“走啊,你想什么呢。”毛医生拽着许秀枝,往卫生所走。
许秀枝终于慢慢的像个人了,脑子清醒了,“毛医生,我得回家换套衣服,还得回家叫人呢。”
是啊。
她刚跳了水,这衣服全湿了。
毛医生叹了口气,把自己引以为豪的医生外袍脱了递给许秀枝,“披着吧。”
毕竟是个女的。
“谢谢。”湿漉漉的许秀枝看着格外可怜。
而且,她还刚死了丈夫。
这样一想,就更可怜了。
就在付正军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去张家的时候,付伯林从另一条小路回来了。张家人堵了大路,在路口那守着呢,付伯林过不去。
然后他就从田间的小路绕回来的。
他又累又热,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中暑了。
得去买药。
于是付伯林没直接回家,先去了卫生所,准备买点中暑的药。感冒药是不是也买一点啊,这天气温差太大了,他这身子骨,确实不那么好。
付伯林刚进卫生所,就看到里头摆着一个棺材,有几个人在棺材旁边摆弄着。
谁死了?
付伯林再仔细一看,棺材旁边有付立飞,还有许秀枝,这,许秀枝的丈夫吗?
付立飞手脚在那扑腾着,“你们放开我,你们干什么啊,我爹没死!”付立飞一口咬定他爹没死。
“你们干什么啊!”付立飞又哭又叫,“我爹早上还跟我说话了,他还坐起来了,他好了!”
许秀枝没什么反应,眼睛直直的盯着地面,头发是湿的,衣服是干的。
整个人的状态很奇怪。
付伯林进来的时候,许秀枝的目光从地面移到了棺材上。
棺材边是付洪文大哥跟几个堂兄弟,还有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小辈。
都围在这。
他们正在给付洪文换寿衣。
付伯林进来的时候,换完了,好像准备把人抬着放进棺材里。
付伯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里头,毛医生靠着墙边,表情跟吃了屎一样,整个人都冒着一股黑气。
他告诉自己: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呼、
吸、
不生气。
他一点都不生气。
毛医生已经在心里把抬棺材的那群人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他说让付洪文家的人过来把人抬回去。
但是,没让他们把棺材抬来啊!
他这有单架,不行弄个床板啊,为什么要抬那么老大的棺材进来啊!
还是黑色的!
太太太太晦气了!
毛医生压根不想让他们进来。
可付洪文家的人多,拦不住。
而且队委会的干部都不在,他也有点怂,不敢明着拒绝。
付伯林进来的时候,毛医生挪了过去。
然后壮着胆子斥责付立飞的大伯:“你们干嘛抬棺材啊,你看看卫生所那门,那么小!你们这么大的棺材,为什么进来啊?为不什么不在门口等?”
毛医生心里想:那群人要是打他,他就往付伯林身后躲。
付伯林虽然弱,但是有队委会的人护着,很硬的。
一般不敢动。
付立飞的大伯就说了:“怎么放外面啊!得给我家洪文换身好衣服吧,你看看,他媳妇也不管他。只能我们自个做啊!看看,这眼睛还得合上呢。”付洪文的大哥说道,“别催,哪有催死人上路的。”
啥?
眼睛没合上。
那不是死不瞑目吗?
毛医生头顶直冒冷气。
他往付伯林身边挪了挪。
付伯林很惊讶的。
付洪文死了?
怎么这么突然?
何立飞还在那挣扎,“我爹没死!他们非说死了!他们坏!”
付伯林已经不止一次听何立飞那么说了。
孩子的话,到底能不能信啊?
付伯林不太确定。
付洪文是真没死吗。
要不,去看看?
然后,付伯林看向毛医生,“毛医生,那孩子说他爹没死呢,要不你去看看。”
“死了,中午送来的时候就没气了。”毛医生道,“没心跳,也没脉博,你要不信,去那边边上看看付……叔那嘴,都乌了。”
脸上都有死气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付伯林还真过去看了。
刚走近,就闻着淡淡的尸臭了。
真死了。
付伯林还是过去看了一眼,何立飞的大伯正在拼命的给付洪文合上双眼呢,这眼睛怎么都闭不上。
真是。
这怎么下葬啊?
付伯林看完,顺嘴问了一句,“洪文叔怎么死的啊?”
“就病死的。”付立飞的大伯说道,“他都病了这么多年了,身子骨不好,昨天能说话了,今天早上还能坐起来,说是回光返照,就靠一口气提着,后来那口气没了,人就不行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付伯林知道了。
刚才还在不停乱扑腾的付立飞,听了这话后,动静也小了许多,可嘴里还是说,“不是这样的。”
却没了刚才的底气。
他心里似乎也慢慢接受了自己爹已经死了这件事。
看完人,付伯林就去找毛医生了,“我好像有点中暑了,有没有药啊?”
“没有。”
“那扎……”
“没有!我这卫生所哪有什么扎针,没有没有!”毛医生以后不提供扎针服务了,“回去躺会,休息会就好了。”
白来了。
付伯林准备走了。
“等会,付伯林,”毛医生突然反应过来,“付伯林!你怎么在这啊!”
付伯林回头说道,“我刚回来啊,有点不舒服就过来了,怎么了?”
本来是要回家的啊。
“你!”毛医生看到付立飞家那波人,声音压小了,“有个婶子说你被张家人关到地窖里去了,你小叔带着队委会的人过去救你了,你怎么在这啊?他们呢?”
按付小叔的路程,这会应该在路上啊。
付伯林回来得太快了。
难道那位婶子在说谎?
付伯林听愣了。
小叔带人去救他了?以为他被关进地窖了?
他愣过之后有点高兴,那张毛他们应该可以出来了。
等等。
那小叔找张家要人,张家� ��不出来,小叔不会罢休的。
付伯林非常清楚,原身在小叔心里是排第一的。
“毛医生,谢谢你跟我说这事,那我得再去一趟!”付伯林立刻就走了。
不能太迟。
怕那边打起来。
毛医生真后悔啊。
他应该晚点说的,应该等付立飞一家人走了之后再告诉付伯林这件事的,这样,付伯林就可以在这多留一会了。
他真的不想一个人面对那一波人。
他又不好走。
这卫生所里头这么多东西,之前只有付立飞一个孩子,他放心些,孩子不会乱动东西。可现在这些都是大人,谁知道有没有人手脚不干净啊。
得盯着啊。
毛医生叹着气,拉着椅子坐下来,找了本医书出来,假装在看书。
他没发现。
他刚才喊付伯林名字的时候,许秀枝就看过来了。
这会,许秀枝还盯着门口看呢。
付伯林就是从那走的。
许秀枝看到付伯林就想到了付正军。
想到付正军她就难受。
她的目光慢慢移动,终于落到了棺材里的付洪文身上。
她嘴唇动了动,“要不,明天下葬吧。”
毛医生本来看书的人,听到这话,猛的抬起头来。
明天下葬?
这也太急了吧。
不办丧事啊?
不请大伙吃白事酒啊?
这做黑白照也得几天吧,不让孩子们磕头啊?
没哪家是这样办丧事的啊。
太急了。
急得有点不正常了。
“行,那就明天吧。”付立飞的大伯点头同意。
毛医生更吃惊了。
付立飞的大伯竟然还同意了!
毛医生站了起来,“你们是不是说眼皮闭不上啊?我给扎上一针看看,兴许能闭上。”
“那感情好!毛医生,那就拜托你了!”付立飞的大伯求之不得。
毛医生拿着银针走了过去。
反正都是死了,再怎么扎也不会活过来啊。
是吧。
银针扎进付洪文皮肤里。
抽出来。
不是黑色的。
没毒。
看来是正常死亡。
毛医生稍稍放心了一些。
葬得这么急,他还以为付洪文的死有蹊跷呢。
付立飞的大伯惊喜的发现,他弟弟的眼睛真的闭上了。
他立刻吹棒毛医生:“毛医生,他眼睛闭上了!你可真厉害!”
“小事,小事。”毛医生心安理德的接受了这些话。
他回到椅子,继续看书,嘴里还哼着小曲呢。
付伯林那边的事办得挺顺利的,他赶过去的时候,小叔他们已经把地窖的板子移开了,正在里头找他。
张毛他们三个灰头土脸的出来了。
付小叔没找到付伯林,不依不饶,就算张毛的大哥张发说付伯林跑了,他也不信。
他非要看到他侄儿。
他觉得张家人把他侄儿藏起来了。
他侄儿是这里丢的,他就要在这里把他丢儿要回来!
好在付伯林及时赶到,付小叔才没有去公安局报警。
付小叔的做法也把张家人吓了一跳,以后他们是不敢惹付伯林了。
这小子的叔叔脾气爆,人也狠。
做事不顾后果。
付小叔看到付伯林后这才冷静了下来。
他爹把伯林交给他的,他哥就这么一个儿子,绝对不能在他手上出事。
就这样,张毛他们也救出来了,付伯林也顺利的回家了。
张毛从地窖里出来脸阴狠狠的,这是要找人算账了,老二老三也没走。
关起来了,出不来,那就受着。
现在出来了,他们这些混混也不是白叫的啊,总要给某些人点厉害瞧瞧。
付伯林没掺和,被付小叔拎回家了。
路上,付伯林问付小叔:“小叔,洪文叔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付小叔语气平静。
原来小叔知道啊。
付伯林正准备说卫生所的事,付小叔就开始骂他了,“你说你,怎么这么能折腾呢?你看看为了你,付队长,杜副队长,还有大队里十几个人,都来了,多辛苦啊。”又说,“你少跟那些混混来往,看看,出事了吧。”
这话其实是说给队委会的人听的。
付小叔故意在这骂付伯林的。
毕竟为了付伯林队委会的跑了那么一趟,来回挺累的,还耽误事。
“正军,说两句就行了,付伯林这孩子还小,又分不清是非,他也是给人骗了。”付队长看看付伯林长大的,他一直觉得付伯林还是个小呢,从没说过重话,“行了行了,伯林啊,你叔说得对,你以后少跟那些混子来往。”
那张家难怪出混子呢。
还敢把人关到地窖里,当这是旧社会啊。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群人就这事讨论了起来,付伯林被忽略掉了。
付伯林本来想为自己跟张毛辩解两句的,但是他小叔给他使了眼色,不让他说话。
之后他就没有开口。
假装乖巧的听话。
折腾了一天,大伙都累了。
晚上付伯林跟付小叔睡得很早,付小叔很累,累得没有空想许秀枝的事。毕竟是外人嘛,有精力的时候帮一帮,跟他侄儿肯定是没法比的。
第二天。
大队的人就听说付洪文要下葬的事,跟大家伙说一声,请大家去看最后一眼,再吃顿饭。
白事嘛。
一般的人去,手上得系个白色的麻布。
付洪文的儿女还得披麻戴孝呢。
他们家的人说是中午下葬,挑好了时间。
付伯林跟付小叔都去了。
付立飞的大伯特意过来请的,就去了。
整个大队的人去了大半,姓付的几乎都去了。都姓付,往上数个十代,说不定就是一家人呢。
十六个人抬着棺材,往后山去了。
棺材都放进坟里了,眼看着就要填土盖上。
“都别动,举起手来。我们接到举报,这边发生了一起命案,谋杀案,现在过来查证一下。”
县里的公安同志突然出现,从坟山两边冒了出来。
“把棺材打开。”
公安同志接到匿名举报,上面写得有鼻子有眼的,连证据都列举出来了、
凶杀案被死者家属当成正常的死亡案件了,这肯定不行,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抬棺材的都是付洪文的亲戚朋友。
付洪文的大哥站了起来,脸阴沉沉的:“公安同志,你们太过分了,什么凶杀案谋杀案,我不知道,我弟弟是病死的!你们不调查清楚就过来,耽误我们的吉时,你们赔得起吗?”
“缺德!”
“就是”
“今天下葬,死者为大,你们捣什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