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还是非常尽职尽责地将那碗汤喝了个罄尽, 照乳娘的说法,她喝再多鲫鱼汤猪肘子汤都是白搭——反正她也没有奶。
晚饭之后, 林若秋又喝了一碗桃红四物汤, 天天喝这些汤汤水水的, 她觉得自己都快变成水库了,戳一戳都能漏出来。不过却十分有用,这才两周不到,她产后的恶露已经排得差不多,听说有些妇人过一个月都还滴滴答答的哩。
只是有一桩十分痛苦,红柳仍不许她洗澡, 务必要她待足了数目再说。林若秋拗不过她,只得服软, 虽则她是琼华殿的主人, 但看红柳才更像这殿里实际掌权的人物——也许过上三年五载,红柳会被她培养成一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容嬷嬷。
林若秋只得让红柳打水为她擦身,好在如今天不算热,她又不太出去, 算起来并没出多少汗, 自然也就不太难受,晚间清风一吹,反倒凉丝丝的十分宜人。
擦身之后林若秋便换上轻便的小衣,两条白花花的胳膊坦然露在外面,她自个儿却盘膝而坐,在床帐内捣鼓起来, 又是屈腿,又是下腰——说是跳舞,倒不如说像跳大神。
楚镇是个男人,自然看不懂这些,只好奇咦道:“做这些好玩么?”
林若秋白他一眼,“自然是有用处的,太皇太妃传授我这项秘功,说是能早日恢复肌肤嫩滑,若二八佳人。”
楚镇:“……其实你离二八佳人也只多了两年。”
林若秋当然知道,正因如此才格外担忧,听说女人生完孩子之后就会加速衰老,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还没过完呢,她怎么能甘心?
故而找黄松年验过那张方子的真伪,林若秋便立刻试用起来,这些稀奇古怪的动作也是太皇太妃教她的,说是配合使用,可事半功倍,尤其可使那处紧致若处子一般——大概就类似现代常用的深蹲。
林若秋虽不晓得是否有此奇效,但每日晚间这么试一试,倒觉得神清气爽,睡觉也更加香甜,只当是做一套瑜伽或者柔软体操。不知是否心理因素,每日照镜子,气色也好了许多,比起生完孩子后那几天憔悴的光景,着实显得年轻又鲜嫩。
至于对下部的作用嘛……则有待实际验证。
可能是受楚镇的情绪影响,林若秋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中也染上一丝焦急——这男人最近看她的眼睛都能冒绿光了,她除非是瞎子才能装作不知。
景婳的满月之期很快就来了,林若秋因先前的提议被驳回,只好眼睁睁看着楚镇做成了一场热热闹闹的盛宴。她本来以为楚镇是想从自己的私囊取出一部分来添补,免得落人口舌,谁知这位皇帝陛下的主意更绝,他竟假借祈福的名义来为公主贺喜,于庆典上大肆举办祭礼,祈祷国运昌隆、天灾平息。
如此众人还能说些什么?既然这场盛事为图上达天听,那自然花再多的银子都不算奢靡,毕竟小公主是本朝的祥瑞之兆,难道要说他们不愿小公主平安康健?那等于是在污蔑国祚。
不止如此,楚镇借着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齐聚一堂之机,亦趁机提出募捐的建议,之前赈灾皆仗着国库出银,全凭自愿,可如今人都来了,皇帝又发了话,再不出点血未免说不过去。何况当着许多亲朋的面,谁又肯说自己悭吝无德?自然得竭尽全力的表示慷慨。
林若秋抱着女儿站在一边,笑得如沐春风,心底却不免暗暗吐槽一番,皇帝也忒狡猾了,连亲生女儿都舍得利用,她还以为这人单纯是为她出气哩。
尽管如此,她亦不得不对楚镇竖起大拇指,换了她绝对想不出这样精妙的主意,这样婳婳的风光有了,国库也更充裕了,岂非两全其美?
只是对有些人而言,事情就不那么美好了。
宴会结束之后,林若秋随魏安等人一同盘点这回募集到的钱银,便听皇帝在那慢悠悠的发话,“如今百官们都肯踊跃分忧,朕的后宫也该出一份力。传旨下去,自今日起,各宫每月的份例减半,应季的绢匹布帛也都裁减四成,俟西南风波平息之后再行恢复。”
魏安小心翼翼道:“长乐宫中就不必了吧?”
楚镇面无表情,“太后乃朕的母后,自当体同一心,为天下人之表率,想必母后若得知此事,亦会大表赞同。”
林若秋心道您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谁都知道满宫里就魏太后最奢靡,每月宰的肥鸡嫩羊数不胜数,吃不完的还得拿去喂狗,您这一下子猛然减半,岂非要了她老人家的命?
但既知晓楚镇此举是在帮她出气,林若秋便不多说什么了。谁叫魏太后故意拿小公主扎筏子?她既要跟婳婳过不去,就别怪婳婳的爹跟她过不去。
果不其然,月例减半的诏令刚颁下去,长乐宫就传来了魏太后肝气疼的消息,林如秋估摸着她这回真气着了。毕竟这些年皇帝虽跟她明里暗里有些隔阂,可面子上对这位母后仍是恭恭敬敬的,从不许旁人诋毁,魏太后更想不到皇帝一出手便这样厉害,偏偏楚镇所用的借口又是这样冠冕堂皇,她还不能反驳过去。
魏太后再气,也只好忍耐着先过两三个月清苦的日子,谁叫她喜欢拿灾民说事,如今外头人人都在吃苦,独她一位尊贵的太后享福,未免太说不过去。
比较起来,林若秋这厢的日子却好过多了,毕竟宫中的份例是按人头算的,她和婳婳两人的份例加起来绰绰有余,就算做做样子减去一半,可景婳本来也只在吃奶的年纪,日常自有奶娘服侍,哪怕少掉她那份,林若秋的日子依旧如常。
皇帝的主意看似公平,其实对琼华殿最为关照,林若秋不得不感慨,这男人真是太狡猾了——可她就是喜欢这份狡猾。
楚镇再过来时,林若秋便抱着女儿,亲自向他鞠躬致谢。
楚镇被她逗弄了,“爱卿何须行如此大礼?”
林若秋一本正经的道:“陛下为天下万民计,甘愿殚精竭力,甚至不惜得罪太后娘娘,委实可敬可佩。”
“朕怎么得罪母后了?”楚镇笑道,“是母后自己说外头流民失所,心中忝不自安,朕才成全她这番心意,难道这也能视为不孝?”
林若秋心想,敢拿母亲开涮,还真是够不孝的。不过也是魏太后自己把这个儿子越推越远,谁叫她不肯好好养尊处优,反而偏要在宫中搅风搅雨——但若不折腾,那大概也不是魏太后了。
楚镇叹道:“朕连长乐宫的份例一并裁减,倒不单是因为母后那句话的缘故,你可知承恩公府里……”
林若秋会心的道:“可是魏大人不肯安心赈灾,反倒从中贪墨银两?”
楚镇没想到她还有这等政治眼光,不禁刮目相看,“你怎么晓得?”
“臣妾是靠猜的。”林若秋摊开两只手道,“其实也不止承恩公府一家,陛下您若命人查究,没准拔出萝卜带出泥,还能牵扯出更多呢。您细想想,每年国库拨出去的银子那么多,若笔笔都能布置到位,又怎会饿死偌大数目的灾民?毕竟发水患的就那几个州郡。”
楚镇沉吟道:“你是指赈灾的官吏们尽皆不实。”
“臣妾也只是无心猜测罢了。”林若秋讪讪道,“只是陛下颁布诏令,再到国库拨出银子,再到运送到下属的州郡,其中层层盘剥,得有多少利润可谋?俗话说得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臣妾可不信里头个个都是清廉无私的。”
其实她本人对于政事一窍不通,全靠拾人牙慧——大半都是从老爹林耿口中听来的。林耿那时候刚到翰林院任职,又正与王氏处在恩爱之际,偶尔也会与她说些官场上的龌龊,当然更主要还是抒发牢骚:凭什么人人都能捞得大笔银子,他自己却一穷二白?
林若秋那时候还只是三四岁的女童,夫妇俩说话自然不避着人,被她无形中听去许多——不过林若秋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这么一点早慧了,带着二十几年的记忆投胎转世,若连这点机灵劲都没有,她还不如再死一遍算了。
说回林耿么……林若秋并不觉得这位老爹对官场上的黑暗有多么不平,他只是没能力去捞罢了,若得着机会,指不定比谁贪得都多。
故而林若秋绝口不提这些都是林耿的心得体会,她本意只在与楚镇谈论家常,而非为家里人谋求升官的契机。一个合格的宠妃就不该牵涉太过庞大的外戚,她若是到达赵贤妃那个位置,楚镇肯定也不会再宠她了。
楚镇自然没注意到她这些奇奇怪怪的小心思,只轻声叹道:“看来若要使天下太平、百姓们安居乐业,还须从整顿吏治下手,倒是朕自个儿当局者迷。”
林若秋阿谀道:“陛下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哪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太宗皇帝和先帝都拿这些人没办法,陛下您也只能徐徐图之。”
楚镇颔首,眸中滑过一线阴冷,“虽则如此,朕必得挑几个练练手,也好以儆效尤。”
承恩公府仗着太后之名作威作福,如今更是尾大不掉,若皇帝要杀鸡儆猴,想必这家子首当其冲——谁知道承恩公府的泼天富贵从何而来,若顺藤摸瓜查下去,没准能查出更多。
就算这几年不出事,可承恩公府气数将尽,想必也撑不得太久。
林若秋在心底默默地为魏太后念了声佛,这可不是她故意给太后娘家人上眼药,谁叫承恩公府自己贪心不足,连赈灾的银子也敢捣鬼,这就叫自作自受。
份例减半的消息,很快便经由魏安之口晓谕六宫,众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当是做功德,无不从命。
只是其中也免不了牢骚之人。
赵贤妃眼看着夏日将至,原打算这季新裁几件鲜亮的衣裳,如今也只得作罢。人人都灰头土脸扮缩头乌龟,独她一个打扮得光鲜亮丽有什么用?
衣裳的事倒好说,明年再做也不晚,反正不短穿,饮食上可着实苦了赵贤妃。这些富贵人家出来的女眷吃东西谁不是千挑万选的,如今皇帝的旨意下来,倒是让她们少了挑食的毛病——根本也没得挑。
赵贤妃看着面前那桌如同素斋的筵席,只懒懒摆了摆手,“撤下去吧。”
川儿赔笑端上一碟糕点来,“娘娘别怨她们,她们也只是奉命行事,甘露殿那边才叫好笑呢,听说谢贵妃如今天天沐浴斋戒,底下人也都有样学样,您说她们是自愿还是被迫的?”
赵贤妃轻轻嗤道:“谢婉玉惯会装模作样,本宫早就看厌了她那副嘴脸。”
“您别说,没准陛下就喜欢看这一出呢,贵妃娘娘也是投其所好。”川儿轻轻为她捏着肩,“倒是长乐宫那头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听说太后娘娘至今仍喊着心口疼,陛下也只命人请太医,并未前去探视,若一直无人搭理,估计太后娘娘这病自个儿就好了。”
“陛下这是给太后娘娘甩脸色呢,哪还管她疼不疼的,”赵贤妃哂道,“谁叫她非要跟林氏过不去?都是做祖母的人了,还不肯消停,还拿外头的饥民说事,好像是公主让那些人饿肚子的,你说陛下怎能不恼?”
“太后娘娘也是怕林昭容风头太盛,才想着给她个下马威,谁成想陛下一心为林昭容出气,倒连太后的脸面都不顾了。”川儿思及此处,忽的正色道:“娘娘,我看您也得留个心眼,万一陛下查到咱们头上就不妙了。”
赵贤妃皱起眉头,“与本宫有何干系?本宫可没跟林氏过不去。”
川儿有些惊讶,“那流言不是您命人散播开去的么?”
虽说是魏太后起的头,他以为赵贤妃多少在其中添了一把火。
“胡说什么?”赵贤妃轻轻叱道,“本宫与长乐宫素无来往,凭何要去帮她?”
而况赵贤妃也犯不着拿一个小婴儿说事,且她有意抚养公主,忙着与林氏交好还来不及,更不会去下公主的面子。
川儿不禁喃喃,“那会是谁出的手?”
赵贤妃脑中灵光一现,蓦地想起谢婉玉来,会在暗里推波助澜的,难不成竟是甘露殿中那位?可谢婉玉向来自诩高贵,秉承不动如山的做派,这回却自乱阵脚,莫非她也觉得林氏是个威胁么?
赵贤妃倒是从没觉得林氏有多么了不起,生在那样的家庭,注定了她不会走到太高的位置。且赵贤妃还在家中时就听说了许多得宠与不得宠的嫔妃故事,林若秋算不得其中的佼佼者,无非仗着年轻貌美博得几分恩幸罢了,迟早都会烟消云散的。多少比她更貌美、手段更出众的宠妃都已化为黄土,林氏又能得意多久?
如今从谢婉玉的眼睛审视开去,赵贤妃却蓦然有了不一样的认知,林氏她……真的是靠手段争宠么?此人貌非绝佳,才干亦平平,至于性子么——她但凡有点野心,老早就该将冷宫里的魏雨萱治死了,何苦当初送冬衣过去。
与其说林氏的地位是靠自己争来的,倒不如说是陛下一步一步推着她走上去的。他是皇帝,只要他肯,还有什么不能办到的呢?
弄明白这点,赵贤妃只觉心头彻骨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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