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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噩梦

此为防盗章正发愣,隐约感觉有陌生人往她身边凑,一抬头撞上一张长满青春痘的脸,不耐烦地冲她发火,“大姐,别站路口行不?”

“不好意思。”余乔向右退两步,准备给红姨打电话,一摸单肩包,钱包已然不翼而飞。

她脑中回想起刚才和她打过照面的“一百颗青春痘”,那人穿着咸菜色夹克衫正往巷子里拐。她这下连箱子也顾不上,追着小偷的方向拔腿跑。

车站附近的人估计早见惯了追贼的场面,照旧干自己的活,只有小卖部柜台后的秃头老板探出头来看了看说,“今天这姑娘挺猛的,哎,要不一会儿给报个警吧。”

老板娘给门口的十四寸小电视调了个台,对什么都没兴趣,“你要想,你去替人追啊。”

老板摸了摸油亮油亮的脑袋,再没话了。

这时候余乔已经把小偷堵在巷子尽头,那人十七八岁模样,瘦成一根柴,跑得也不快,整个人透着虚。眼看后面没路了,他倒也不怕,笑嘻嘻地看着余乔说:“大姐,想干啥?活腻了想找死?”

余乔逆着光站在路灯底下,冷冷看着他,“钱都给你,包给我留下。”

“看来这包挺值钱。”小偷啧啧两声,明目张胆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她的钱夹来,把一叠现金抽出来塞到夹克衫内袋里,捏着空荡荡的钱包说,“老子不给你。”完了抖了抖衣服,要从她身边绕过去。

“不小心丢东西我认了,但钱包里除了现金之外还有记名支票,你当我面拿走上刑了,不是治安拘留十五天能解决的事,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跑不掉,拿不拿你自己想清楚。”余乔攥紧了手里冰冷的小型电击棒,稍稍向后退半步。

对面的人犹豫了。

“胆儿挺大啊。”

打火机咔嚓一响,黑漆漆的巷子口又多出一个人,正缩着上半身,护着火往里走。

他实在高,即便驼着背也能看出和小偷之间明显的身高差距。

小偷的声音更加刺耳,“你他妈谁阿,管什么闲事?找死呢你?”

“没说你,说她。”他嘴上的香烟终于点燃,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向前一指,指向浑身警戒的余乔。

而余乔借着头顶昏黄的光,终于看清他浓黑的眉毛以及狭长的透着光的眼睛,记忆模模糊糊,仿佛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行,要找事是吧。”小偷从裤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嘴上骂骂咧咧地冲过来,但对方的动作更快,余乔甚至没看清他夺刀的动作,小偷已经两只手翻折向后,被他牢牢擒住。

他把烟送到嘴里,腾出一只手来,抓住小偷的脑袋,人嘴里最后一句“□□妈”还没骂完,听见一声闷响,脑袋撞上石墙,聒噪的声音此断了。

小偷慢慢靠着石墙滑下来,像一滩被人砸得稀烂的泥。

余乔的钱包也被抽出来,随着他的步伐慢慢靠近。

“余乔?”他挑眉,天生一把低沉沙哑的好嗓子,每一个字都在撩人。

余乔皱眉问:“你是哪位?”

“陈继川,路口那等你好一会儿了。”陈继川把钱包递到她面前,笑了笑问,“手里抓了什么?”

余乔摊开右手,露出一只特质的小型电击棒。橡皮外壳上沾满了汗,已经被她捏得有一些内凹。

陈继川叼着烟,拿着喷雾晃了晃,“靠这个想从烂赌鬼手上抢东西?”

“是要,不是抢。”余乔把喷雾和钱包都拿回来,翻了翻,确定钱包内层的相片还在。

“是什么都行。”

他把烟掐了,领着余乔往外走。

巷子口瘦瘦高高的年轻人,当然,高不过陈继川。

刚才三句话的功夫,余乔都觉得自己的脖子要仰出毛病。

走了半截路才发现,可能是刚才跑得急了,扭了脚,每走一步都隐隐地疼,又不想开口叫住腿长生风的陈继川,因此只能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跟着。

巷口的年轻人提着她的白色行李箱,见了她笑,“余小姐,我叫孟伟,你叫我小孟也成。”

余乔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哪的话啊,余小姐干什么都不麻烦,真的,这算啥?”说完提着行李箱,一溜烟跑到一辆吉普车上。单手开门,准备走副驾。

陈继川双手插兜,朝他扬了扬下巴,“你开车。”

“也成啊。”孟伟从副驾驶挪到驾驶座,新手开车,左摸右摸的,兴奋难挡。

陈继川一伸腿把副驾门踹上,也上了后排座位,和余乔做一块儿。

天已经黑透,余乔把车窗摇下一条细缝,等冷风吹开身边又闷又燥的空调热气。

她扎着高马尾,侧脸在路灯的映衬下,显得比初雪更净。

陈继川挠了挠眉头那道疤,烟瘾又犯了。

孟伟那股兴奋劲还没过,边开车边说:“余小姐好几年没回了吧?怎么样,市里变化大不大?还知道路怎么走不?”

余乔看他像看个孩子,笑笑说:“你现在停车,我闭着眼也能走回去。”

身边有人嗤一声笑了,显然一个字也不信。

包里手机在震,余乔接起来,“红姨,我刚上车。”

“挺好的,天晚了不用等我吃饭。”

“明天再说吧,我先去灵堂……”

“到时候再说。”

她挂了电话,孟伟说:“余小姐,还不晚啊,我这踩个油门四十分钟肯定到。”

余乔说:“不着急,安全第一。”

“你后天得上山吧?”陈继川手上捏着一只半瘪的烟盒转来转去。

“嗯。”余乔瞥他一眼,总觉得这个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邪劲,不好相处。

“脚怎么办?后天找人给你抬上去?”

“什么?”她下意识地把右腿往回缩。

陈继川还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侧过身体,变成正对她,“鞋脱了我看看。”

“不用。”

“你这腿现在不弄,明天早上路都别想走。”

“一会送我去医院。”

“镇上医院一个老麻子,治什么病都给你开板蓝根,你乐意让他治?”

“那去瑞丽医院。”

“没空,这车只往前开,不掉头。”

“你——”

后座上的两个人眼看要斗起来,孟伟连忙出来打圆场,“余小姐,我哥逗你呢。我哥学过手艺,治跌打可厉害了。我估计一会儿回去,文哥还得让他给你治。”

余乔瞄他一眼,见他丁点不着急,可有可无的样子。顿了顿,低头脱了长靴,露出里面黑白条纹的毛袜子。

“跑的时候踩着石头崴了一下,应该不严重……”她说着,又去看陈继川。

没等她说完,他已经脱了她的袜子,露出一只骨肉匀称的脚,夜晚混杂的光落在她脚背上,润润的,像缅北最好的玉。

“是不严重,没给你一下崴折了都不算严重。”陈继川说着,一手握住她脚背,一手固定脚踝,慢慢绕着圈,他的手之前在通风口上暖过,掌心温暖干燥,人也显得不那么讨厌,只是嘴上仍然不留情面,“钱有那么要紧?这东西丢了再给你找回来也一句话的事,犯得上拿命去追?”

余乔偏过头,不看他。

“又气了?刚那电击棒都快给你捏碎了。不遇到个贼,怎么能气成那样?刚要一不小心给自己气死了怎么办?”

“你管太宽了啊——”

他猛地一用力,脚踝的位置正了。

余乔一下没缓过来,整张脸都被凝固在前一刻,疼得一个劲吸气。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陈继川问她,“袜子还要我给你穿?”

孟伟在前面搭腔,“余小姐,你动动脚,试试看好了没。”

陈继川说:“肯定好了。”

孟伟大乐,“肯定啊,我哥的本事我还不知道。”

陈继川把烟叼在嘴上,也不点,笑笑说:“马屁精。”

只有余乔闷头穿鞋,耳后像起红疹,热热麻麻的一片。

快九点的时候才到镇上。

路沿着铁轨走,灯暗得看不见夜雨。路口停着一辆桑塔纳,关着灯,里面却有人。

孟伟咕哝一声“他妈的不嫌烦啊。”调转方向。

车在右拐之后突然迎来亮光,道路两旁摆满了花圈挽联,孟伟把速度降到三十迈,慢慢往前开,最终停在一只“慈颜已逝,风木与悲”的花圈一侧。

余乔下车,绕过陈继川时将红色钞票叠起来塞到他皮衣口袋里,“给你多挣个手艺钱。”也不给他留机会,说完便提着包走进灵堂。

黑色棺木前摆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老人双眼内凹,肃着脸,不苟言笑。

余文初照旧戴着细边框眼镜,穿孝衣,见她出现,终于不再和缅甸人谈他的“生意经”,转而走到她身边,沉着嗓子说:“乔乔回来了。”

“来送奶奶。”余乔低头应一声,并不看他。

这时候陈继川和孟伟都进来,各自和余文初打招呼。

余乔忽然说:“晚上我守灵。”

陈继川这才发现,余乔右眼眼角有一颗痣,在刺眼的白炽灯下仿佛是一滴凝固的眼泪。

听说有泪痣的女人命不好,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他抓了抓眉头的疤,转过背出去抽烟了。

余乔回到卧室,带上门。随手把姜茶搁在床头柜上,任它孤独地冒着热气。

新装的空调很快起作用,房间温度升高,湿度却骤降,燥得厉害。

余乔脱掉羽绒服随手扔在床上,接下来把毛衣、紧身衣和文胸都脱了,几乎□□地站在穿衣镜前观察自己。

眼前这具身体对她来说仍然陌生,她几乎不曾直视过□□的自己。这一刻她身上干干净净一粒红疹都没有,而她的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陈继川的温度,这温度是粗糙的、也是温柔的,是绵绵入骨的,也是充满蛊惑的。

“陈继川……”

她低下头,轻声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