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一直等你(四)
菜上齐,两人吃的非常满足。殷朝暮是比较喜欢吃猪骨煲,但也没到非吃不可的地步,顾疏是第一个半点也不肯委屈他的人。就算顾禺在这儿,也不一定会为了他大费周章毫不妥协,大概这就是兄弟过了命,仍然与爱人不同的地方。
“你刚才怎么有把握他们一定给做?”
顾疏母亲是山西人,他自小就爱吃臊子面,这家面馆他常来,每次都满意而归,从不觉有什么非要改的地方。可今天带上殷朝暮,就觉得这家店太不人性化,简直处处要改、恨不得干脆建议改成一半面食一半粤菜才好。
“说什么没这个规矩、不能做,那是因为你不够强硬、给的钱不够多。对付他们就不能客气,你一客气,他就推诿了事,只有逼一逼吓一吓,他们才肯实心办事。”顾疏说完,抬头看了看对面坐着小口喝汤的爱人,软了口气:“幸好你家世不错,不用跟社会上这些人混在一起。”
他从前因为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最恨世家子,但此刻却有些庆幸殷朝暮投了个少爷胎。
两人对视,均看到彼此眼中的情谊,都有些不用言说的开心,好像这个小面馆也突然提高了一个档次,温馨的不得了。
顾疏吃完面,歪头思索了一会儿就大大方方绕过桌子,带着他的筷子坐到殷朝暮旁边。殷朝暮嘴上说:“怎么坐过来了?咳,你还是好好坐回去吧。”心里其实对突然贴近的体温也有点留恋,全靠指甲掐住手心,才没让自己靠上去。
两人算是刚刚彼此互通心意。顾疏本是极自持的人,就算当年初恋也没现在这样不济。但他苦熬四年终于等来心上人也一直爱他这么个巨大惊喜,没范进中举一样发了傻已然不错,何况殷朝暮现在就安安静静、全须全影儿地坐在他眼前,那感情比当年初恋爱得还要深、还要重。
“就让我坐在这儿吧。”他现在嗓子格外低沉,也格外动听,殷朝暮一听就想侧头亲亲他的侧脸。
一只手在桌子下面探过来,握住他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一下一下温柔地摩挲。顾疏的声音更低沉了,像发酵了多年的酒,盖子没揭开就透出少许熏染的香气。
“看你喝的那么香,很好喝吗?”顾疏坐得又近了些,殷朝暮都不敢扭头了,就怕一扭头,两人脸颊便碰上。
“煲得火候欠了点……嗯……还可以……你尝尝,我给……嗯……我给75分。”殷朝暮觉得一定是没通风,不然头怎么昏昏沉沉的呢?他断断续续说完,顾疏就低低地笑起来:“哪能就75分呢?明明跟我做的也差不多,怎么就比我高了10分呢?”
殷朝暮脸红了,他刚刚随口乱打的分,此刻顾疏一说才暗暗懊悔。他母亲完全采取放养政策任他自生自灭,惟独在餐饮上要求严厉,每一次考较他品鉴菜品都一丝不苟。糟糕糟糕,顾疏坐在他身边,他连打分都敢乱来了。
“要不……你喂我一勺汤,也让我看看自己输在哪里,好不好?”这回简直是贴着他耳廓说话了,热气像个小虫在他耳朵里乱钻,痒得他笑出声来。
“这可不行,你自己喝吧,我才不陪你玩儿。”殷朝暮没被他绕进去,扭头给了顾疏一个“不上当”的挑衅眼神。眼角上翘,大眼睛亮亮的,完全不知自己这样子漂亮得像是会发光,直把人眼都耀得睁不开。
那眼神儿落在顾疏眼里,就跟一把用细绒毛做成的小刷,轻轻在心窝儿上刮了一下。看着长长的睫毛蝴蝶一样扑扇,心里又骄傲又甜蜜。一时想这么好的人竟然是自己的,颇不真实;一时又暗暗咬牙,下了死决心——就算顾禺跟殷朝暮有一腿两腿还是三腿,他都不管了,抢回来便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没营养的话题,但偏偏谁都不觉得无聊。顾疏虎狼习性,此时只恨自己刚才嘴快答应下“不喜欢就不会做”的话,暮生这样不乖,像只小乌龟手指一戳就缩头。他恶狠狠地想,直接一口叼住他的脖子、卡在脉门,让他根本缩不回去才是王道。这么想着,也就不再顾忌,越聊挨得越近,表面看还算规矩,但桌子下面的手早就探上了殷小龟的腰。
夏天衣薄,热热的掌心贴在他腰上,似乎烫出某种情绪。殷朝暮本能觉得不妙,但无奈顾疏占据了有利地形,根本不容他躲闪。
两人眼见就要贴在一起,大庭广众下做出某些不大和谐的事情,突然旁边一张桌子上的客人猛地提高音量暴喝一声:“找你们经理来!少啰嗦,赶紧的,来个能管事儿的!”
这一声喝,招来的不只是经理,还有满餐厅的眼睛都投向这个方向,他两人虽然坐在角落,却也不便继续厮磨下去。
“还不放手?”殷朝暮小声警告,顾疏淡定抽手,虽然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两个大男人坐在同一侧的诡异,但到底也没说啥——这两人都太坦荡了,尤其顾疏,还装作诧异地混在大众里,一块儿看向闹事的那一桌。
那一桌原本坐着几个人高马大、肥粗老黑的男人,桌上还摆着好几瓶令他印象深刻的“燕京纯生”,反正一看就是社会上那种地位不高但不怕闹事儿的闲人。之前被他折腾过的经理带着几个服务生匆匆赶来,正低头解释着什么。
顾疏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殷朝暮看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有点不自在:“那边怎么了?”
“没怎么。纯属找事的,没什么意思。”说完还笑着打量了殷朝暮几眼,凑近说:“还是你比较好看。”
殷朝暮跟他认识的时间真算起来都超过十五年了,这种小招数早就见招拆招、兵来将挡,丝毫不为所动。
“多谢。不过我想看看,喂,换下位置吧。”他对这件事倒比较上心,毕竟以后也是要回港继承家业的,他想看看这位经理会如何处理。
“你这做的什么面啊!你看看你看看,这面绝对是酸了吧?几天的面啊,你们就算再省钱也好歹差不多点儿,这面起码有三天了,还能吃吗?!”
那边商量了一会儿,经理似乎想息事宁人,但客人显然不这么想,大嗓门儿嚷嚷出来,经理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客人越骂越来劲,说完面又说上菜的问题:“我说你们有没有职业素质了?我不到五点就过来的,你看看现在都快五点四十了,你这盘拔丝红薯才上来,足足等了四十分钟!我现在跟你说这盘菜我不要了,你给我退掉吧。”
经理显得非常为难,但还是忍着脾气说:“菜没上之前您可以退,现在菜都摆在桌上,您要退是不行的。”
顾客吃饭一般等的时间久了就有火气,一听还不能退菜,那桌儿上本来没有说话的几个人也愤怒了,纷纷出声附和:“我们不是没想到你上这么慢才没退的嘛!”“就是啊!菜都没动过,怎么就不能退了?!”“还有没有道理了,你们家怎么做的生意啊?”
最后那桌上最先开口的臂上有个纹身的光头站出来作了总结:“呀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做买卖的。我说兄弟诶,你这碗馊面条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退个菜怎么就要你命了?”说着还搡了一把那经理的肩,臂上的青色纹身狰狞露出,言辞中颇不客气,隐隐带了一点点要打架的意思。
经理忍到现在也有点火气,话就显得硬邦邦:“您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来这儿吃饭我们当您是客人,要故意找事儿,我们店里的保安也不是摆来装样子的。”
事态发展到这地步,保安也已经找了过来,那桌上几个客人也都站起身,双方隐隐形成对峙之势。有些客人见状况不对纷纷加快速度,有些则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继续围观。
“嘿,这么说你是不给咱退菜,也不打算给咱道歉了是吧?”
经理面色不变:“小店规矩一向是这样,您还吃不吃?不吃的话请您结账,该怎么算,都走流程,我们绝不会怠慢。但您说的馊面,那绝对不可能,我们都是当天和面压面条。至于上菜的问题,现在是饭点,客流量大,可能确实有所延误,但绝对不会超过半小时,这个后台都可以查的。”
那几个客人不吭声,然后有个戴眼镜儿一看就比较精的瘦高个儿忽然出声:“你这店家太欺负人了,现在你跟我们扯什么规矩流程,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偷工减料,谁知道你们自己那些章程有没有遵守!”
经理呛回去:“那不可能。所有章程,我们饭店的员工都是当铁律的。”
眼镜男笑得别有所指:“那刚刚我怎么看你差别待遇来着?”
经理倒是不松口:“我们对待所有客人从来一视同仁,绝对没有差别待遇。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这个道理很简单,我们绝不可能自砸招牌不是?”
这边吵的热闹,店中几乎所有人都把心思放在这出闹剧上,但也有极个别几个人并不在意,顾疏就是那几个人中的一个。殷朝暮和他换过位置后就一心一意注意着事态走向,他是个认真的人,顾疏比他还认真,不过是认真地揩油。殷朝暮扭着脸去看旁边,他正好搂一搂抱一抱,顺便再去揉一揉某人胸口上的淤痕、啃一口某人粉嫩嫩的耳朵……
所以当某个酱油党手一指,将炮火引向他们这边时,顾疏不得不停下动作,心情不好也就可以理解了。
只见那瘦高个儿极自信地一指殷朝暮和他身边的顾疏两人,眼睛一亮:“你别想糊弄人!我刚刚就看到你给他们上了道猪骨煲,菜谱上压根儿就没这道菜!你这是按章程走?”
他话一出口,同桌的那几个客人也有了底气,叫嚣起来:“我们就坐他俩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你别想糊弄过去!”“就是,菜还在桌子上摆着呢,看你还能想出什么词儿敷衍!”“……”
还有个最阴损的干脆说:“是不是看人家给的钱多就不一样啊?差别待遇!看我们是平头老百姓,就退个菜也膈应人是吧?”
这话一出,简直堪称杀伤力巨大,饭店里的其他顾客纷纷扫向这个角落。殷朝暮不用说了,虽然之前衣服被扯破,但顾疏知道他爱臭美,挑了最好的衣服给他换上才出来的。顾疏虽然也干过苦活儿,可人现在不是熬出来了么,当然不肯穿的配不上殷朝暮。甚至光看气质外表,顾疏倒更像个人生淫家。
于是一些客人悟了,先悟带动后悟,所有人就都悟了……忒么原来闹到底,还是一出嫌贫爱富啊!我擦,人民大众的眼睛永远是雪亮的,最看不惯这种事了!于是原先还有些支持饭店的纷纷倒戈,转而同情起那桌子惹事的来。
“你敢说那份猪骨煲食谱上有么?我看你这回怎么睁着眼说瞎话!说啊!”
经理也没想到原本只是息事宁人上的猪骨煲,竟然会突然被揪出来鞭尸,他能怎么说,说这只是个例?开玩笑!这么说不就等于间接承认了吗?
不能说。绝对不能承认。
经理的额上瞬间渗出了汗珠,心中含着一口冤枉血——你妹的谁告你他给的钱多?谁!给我站出来!明明连200块都不到。六月飞霜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一章走向本来会在“大庭广众下做某些不和谐事情”那里走上歧途。但是我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所以你第n次懂了。另外,如果你在上一章看到了某个很诡异的番外,请相信我,一定是你打开方式对了,那个就是真·番外,别怀疑。如果你们认为还有其他前世番外的话——真·番外会哭的他真的会哭的!
所以……二更送上,坚决没有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