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了算,离我被掳的那一日,已经过了一月有余,春雪都开始初融了,可君青琰还没找上来。我不禁有些担心。
不过这时我已经把元山门摸得比皇宫熟悉。
昨日我找到一条下山的小路,微微有些陡峭,但并没有人看守,所以如今只要我寻个时机摆脱掉这几个侍婢,便能抄小路下山,再迅速离开南疆。
到时候不管去赵国也好还是回大安也罢,总好过在南疆当傀儡。
在大安时,我练就了一身甩人的好本领。此时在南疆的元山门要甩掉几个侍婢也不难,许是我这些时日太过乖巧,她们以为我如同孙猴子一样逃离不了这座五指山,于是对我放松了警惕。
我声称肚痛,要如厕,在茅坑里蹲了许久,又捏了个手纸用光的措词支开了其中一个侍婢,剩下的一个用青虫蛊解决了。
我十分顺利地溜到那一条小路。
我摸了摸袖袋,青虫蛊只剩三个,接下来得省着用了。我没有多想,赶紧往山下走。这条小路不像元山门正门对着的打磨好的那条山路,那条山路马车能直接上来,而我选择的这条陡峭的路只能靠我自己爬下去。
我时间不多,不用两刻钟,她们就会发现我不见了,我得赶快爬下去,趁她们没有发现先找个安全地方躲一躲,等风头过去了再离开南疆。
山路越来越窄,不过却离山下的小镇越来越近了。
我心中一喜,加快了速度。
然而,将近山脚时,我倏然听到一道奇怪的声音,沙沙沙的,伴随着冷风,让我的皮毛都竖了起来。我一扭头,只见数十步开外的树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蝎子,地上还有许多,俨然就是一个蝎子场。
我咽了口唾沫,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条小路没有人看守了。
有这么多蝎子在,谁敢从这里逃走呀。
我不禁往后挪了挪,未料却是碰到一处柔软。我吓得双腿都软了又软,颤颤巍巍地扭头,我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少年郎。
眉清目秀的,看起来连二八都没有。
他看着我,问:“害怕吗?”
我老实地回答:“……有点。”
他哼了声,道:“既然害怕就不要逃走,擅自离开元山门的人需要惩罚。”他拍拍手,那些密密麻麻的蝎子立即涌来,我是不怕虫蛇之类的,但……但我数量一多我就怕了。
我镇定地说:“我不是你们元山门的人,你们擅自抓我过来才应该受到惩罚。我被抓了逃走有什么不对?若是门主被抓,莫非门主会什么都不做任由对方宰割?”
少年郎挑眉:“你知道本座?”
“我猜的。”
这些时日我有观察元山门的弟子,包括侍候我的那几个侍婢,元山门等级分明,服饰也大有讲究,且南疆的人以蛇为图腾,少年郎身上的袍袖上绣有一条栩栩如生的金蛇,若非地位高的人不可能敢这么穿。
他道:“你倒有几分聪慧,不过还是要罚。”
眼角的余光一瞥,蝎子群离我越来越近,我晓得他能控制蝎群,我逃也来不及。我一咬牙,眼眶登时就泛出泪珠,我吸吸鼻子,骂道:“你们好无理取闹,枉我我还以为你们元山门是南疆的正经门派,是讲道理的……”
泪珠子这会也啪嗒啪嗒地掉落。
少年郎看起来有些慌,他连忙从衣襟里掏出一本书册,翻了翻,然后急匆匆地说道:“别哭了别哭了,本座不吓你了。”
话音未落,他拍拍手,蝎子群开始慢慢地退散。
我眼尖地瞅了瞅。
蓝皮的小册,上面写着六字——玉人饲养手册。
我被抓了回去,侍候我的侍婢通通受了罚,此时全都跪在屋外。
我哭得双眼红肿。
少年郎不知该如何是好,在我身前慌了手脚。他……似乎特别害怕我哭泣。我暗地里掐了自己一下,眼泪又从眼角处滑下。
他说:“你别哭,有话好好说。本座不是没罚了你吗?你哭什么?”
我道:“千里迢迢被抓来,我能不哭吗?”
他道:“你说,你要怎么样才不哭?”
我道:“放我走。”
“不行。”
我又道:“为什么要抓我过来?你们元山门意图何在?”
他沉默了下。我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哇的一声哭得厉害了。他无奈地道:“莫非你当本座是傻子?本座看得出来你在装哭。”
我被呛了下。
他又说:“君青琰欠我们的便由你来还。”
我说:“你是说龇麟的事情?明明是你们出尔反尔,给了师父又反悔了,怨不得别人。”
少年郎道:“那是先人傻,我们可不傻。”
我大概能猜得到是什么事了,估摸着是当初菀儿死后,身为景泰帝的君青琰为了与菀儿再续前缘,便跟有龇麟的元山门做了交易,也估摸着元山门的先人好骗,于是龇麟被君青琰吞入肚里了,然而元山门的后代却后悔了,于是便有了之前追杀君青琰的那一桩事,也有了现在抓走我的这一桩事。
不过我这事,有点不一样。
根据方才看到的蓝皮小册,我想他们估计是把我当玉人了。所以才抓了我,估计是想等我二十五后化玉,然后许个和龇麟有关的愿望。
我颇为不解。
怎么人人见到我都把我当玉人了?
不过我不打算告诉眼前少年郎真相,他们把我当玉人,我倒是可以借此逃离元山门。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郎道:“本座大名元祁。”他滔滔不绝地说道:“本座是南疆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门主,在本座的带领之下,元山门一定能发扬光大,受万人景仰!”
果真还是个少年郎。
我崇拜地道:“元门主果真名不虚传,久仰久仰。”
元祁满意地笑了笑。
我又道:“方才你看的那本册子能不能给我看看?”
元祁问:“什么册子?”
我道:“玉人饲养手册。”他警惕地看着我,我耸耸肩,说道:“你不必如此,我知道我是玉人,也知道你们抓我过来为的是什么,我现在就是好奇里面的内容。我倒是不曾想过世间竟会有这样的书册。”
他道:“是祖上流传下来的。”
我问:“给我看看吧。”
元祁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给我了。我翻开一看,里头密密麻麻地记载了各种大大小小的注意事项,养玉人竟然如斯麻烦,必须时常保持玉人心情开朗,哭的次数越少,化成的玉质地便越好,也更容易达成愿望。
我摸摸下巴,原来如此,难怪元祁这么怕我哭,怪不得对我有求必应。
这元山门的门主毕竟年纪轻,实在不圆滑,也愚笨得可以了,竟然还真的把书册给我了。倘若我真的是玉人,此刻必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然后闹得他把我给放了。
元祁又说:“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瞅瞅他,露齿一笑:“没什么。”
我继续翻看小册,蓦然,我的目光顿时凝住。入目之处是一行细小的字——玉人若为女,需是完璧之身。一旦破壁,愿望无效。
我怔了怔。
若这小册上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说君青琰和菀儿从未圆过房?
我的脑子里有许多逃走的计划,可惜还未一一施行,我就得病了。起初是感染风寒,而后半夜发烧,烧得我神志不清。
我做了许多个梦,梦里有许多人在说话,可我一句也听不清。我屏气凝神,尝试了好久,才稍微听清了一句——“阿琰阿琰,我要七福神。”
脆生生的童音在脑里荡来荡去,最后把我荡醒了。
我睁开眼,映入我眼底的是元祁那张焦急的脸。我听到他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生病了?”他翻着蓝皮手册,边踱步边说:“明明这书上说玉人几乎不生病的,这要病死了龇麟也没了。”
看着他着急的模样,我挺想告诉他一句,我不是玉人。不过听到他后半句,我顿时就不想告诉他了。我咳了了一声,元祁一个箭步奔到我身边。
“阿玉,你好些了吗?”
我的嗓子沙哑得很,也不知烧了几日,现在头还是晕晕乎乎的。我说:“我不叫阿玉。”
元祁说道:“那美玉这名字如何?”
我没力气与他说话了。
元祁还自顾自地说道:“不如叫你明玉好了,明玉明玉刚好和你相衬。”
他这倒是误打误撞地说对我的封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