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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茶师紫雪斋

红色勾玉光芒一闪,这个性别存疑的茶师,就立即被控制住。

流云先问了一个最困惑的问题:“你姓甚名谁?当真是男儿身?”

那茶师已经失了神智,毫无任何反抗意识,满脸呆滞,一五一十回答说:“以前的姓名已经忘了,我现在叫做紫雪斋,原本是关东上野的人,正经武家门第的男子,七岁时家中城池沦陷,被人狩者掳至越后直江津,又辗转转卖至此。只因生得眉清目秀,又能认识些字,被喂了几年药物,养得男生女相,是专门讨好比叡山延历寺里,性趣异于常人的掌权和尚。”

闻言流云心下生出一丝怜悯之心,同时亦人贩子和腐化僧侣的行径感到颇为愤慨。

然而这可悲的乱世,类似事情肯定是一时解决不完的。

顿了顿,又问他:“刚才是否在试探我?”

心智被控的茶师紫雪斋不假思索老实交待道:“是啊……听说比叡山延历寺里,最近有十分古板守法的老和尚,正在问责风纪之事,因此上面通知我们,这个月要格外冷静,一切陌生客人,必须再三观察才能采信。刚才听说来了个看起来不好糊弄的机灵人,所以让我这个最长袖善舞的去应付。”

原来如此……

以前还没注意到——自己是个看起来就不好糊弄的机灵人吗?其实这样是不适合执行秘密任务的……

流云思索片刻,继续发问:“为何扮作茶人?”

茶师紫雪斋面无表情,双目失焦,浑浑噩噩道:“自然是因为掌权的人喜欢。我们这里学茶道的姑娘多得是,男生女相的娈姬也不少,只有我两者兼具,否则也勾搭不上觉悔那个狗和尚。”

流云听到感兴趣的字眼了,立刻追问:“你说的这个,是什么人?我以前见过比叡山延历寺的高层名册,却没有此人。”

茶师紫雪斋用丝毫不带感情地语音说话,眼中却露出稍许恨意:“觉悔这毫无良心的老狗,佛法学问一窍不通,密术武艺也都稀疏平常,又不是高门出身,怎么可能在寺里占得了一席之地?只是仗着心狠手辣,胆大妄为,善于严刑逼供,才被人选中了当作好用的刀。更妙的是上次座主换届时,这把刀背弃了主人,换取了更多实权……其实我倒也为此庆幸,幸好他有这本事,我才能通过卖身给这老狗的办法,杀了那群把我诱拐至此,还逼我服药的恶棍们,哈哈哈哈!”

流云眼看对面前这人的精神控制有点动摇失控的迹象,连忙再次握住红色勾玉,加大了力度。

更强烈的光芒弥漫在房间里,茶师重新恢复懵懂无神的状态。

流云亦随之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精神倦怠和肉体疲乏。

定向操作的消耗真的很大。

缓了两口气,流云才继续问:“你说的这个觉悔和尚,到底在比叡山延历寺,管的是什么事?”

茶师紫雪斋的话语宛如棒读:“是座主和大坊主们的亲信黑手套,专门管刑讯监狱,到处抓人的。没有什么具体的对外职位,权力却可以排到寺里前十。”

流云疑道:“我听说寺里,负责这个是戒律堂?”

茶师紫雪斋面无表情道:“早就跟朝廷的检非伪使、弹正台一样沦为空架子了。高僧大德们何等尊贵,怎么会轻易沾染脏事?”

听了这话流云方才了悟,为了防止误解,又继续追问:“你说的觉悔和尚,主要负责抓捕的,是一些什么人?不听话的和尚吗?”

茶师紫雪斋摇头道:“和尚都是贵人,哪里会随便抓起来关起来?都是附近抗租抗税,或者得罪了高僧的刁民罢了!还有我平素看不顺眼的,也唆使觉悔老秃驴收拾了不少。”

流云轻叹一声,又问:“居然有百姓敢得罪比叡山延历寺?”

茶师紫雪斋答道:“寻常人当然不敢。但总有些人自以为练了一点武艺,或者懂几手术法,便自以为能讨价还价。殊不知真有本事的早就投靠寺里,换了前程。觉悔那老秃驴虽然无能,手下却颇有善战的走狗。”

听到这里,流云心中灵机一动。

他不顾精力耗费,催动怀里的红色勾玉全力输出,将面前这位伪娘茶师的思维好好调教引导了一番,又交流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收回来。

接着装作愤怒不已的姿态,踢翻了茶桌,推倒暖炉,朝门外大喊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居然弄个男人来?当真以为本大爷是来喝茶的吗?你们好大的胆子,敢玩这种花样,小心本大爷踏平这片地!”

茶师紫雪斋则是一脸惊恐,缩到墙角,瑟瑟发抖,紧捂住身上的衣服。

片刻后,数个壮汉像是凭空出现一般,聚集在了门口。

领头一个蓝衣人,正是带着流云进来的那人,见状呵呵一笑,慢条斯理说:“客官说了要来喝茶,我自然就带您来喝茶——这位紫雪斋茶师,乃是从界町学艺回来,我们这里数一数二的,您还有什么不满……”

“什么鬼话!”流云勃然大怒:“我的意思,你懂的!”

“鄙人倒是真不懂了。”那蓝衣人依旧笑眯眯的:“难道进门的时候,您不是说要来喝茶的?虽然一次要喝完一斤茶,是有些奇怪了,然而既然是客,无论有什么样的怪癖,我们店家也得满足啊。”

“呸!”流云嗤之以鼻:“你们搞土木普请的店,说什么茶道?明明我是来……”

“搞土木的,怎么就不能兼茶道?”蓝衣人表情不变,淡然笑道:“客官,您想说什么?您难道不是听说我们这里茶道出色,才过来的?”

“混蛋!”流云恼羞成怒:“不废话了,不给我个交待,休想了事!”

“呵呵……”蓝衣人笑容渐渐消失,然后向左右使了个眼色。

于是一群喽啰们,各自抽出怀里暗藏的兵器。

有砍刀有铁棍,甚至有粗短的铁炮。

动作干净利索,姿势有模有样,显然都是练过一些的。

“不知道客官,想得到什么样的交待?”蓝衣人的语言是有恃无恐。

“你!……”流云咬牙切齿,眼珠来回转动,渐露色厉内荏之相,高叫道:“算了,今天本大爷心情好,不跟你计较……回去了回去了!”

“是吗?”蓝衣人瞟了一眼,冷笑道:“您既然不计较了,那我倒要计较一下。”

接着一伸手,指向室内。

那里是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伪娘茶师,是被掀翻的桌子,是洒落一地的茶器,是空中四处弥漫的茶粉,是侧倒在地的暖炉,燃烧的白炭四处滚动,已经烧毁了不少榻榻米。

流云哼了一声,不说话。

蓝衣人掰着指头计算:“原本……到我们这里饮茶,每次收茶钱五百文,茶师礼钱一贯,茶室租赁一贯,这个既然您不满意,就免去算了。但是客官您这……惊扰了茶师,又把茶室茶具弄成这样子,可不好办。”

流云由于片刻,硬着头皮问:“那……那你说如何办?”

蓝衣人又笑了,不假思索做出决断:“您这一捣乱吧,至少耽误我们十桩生意。罢了,就按每桩生意两贯半计算,赔偿二十五贯。可别觉得我是讹诈呢,从界町学艺回来的茶师,每次只收两贯半,可算是便宜极了。我们做着生意,与其说是赚钱,不如说纯粹是推广茶道。”

这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可二十五贯,不是小钱啊!

是城镇中产家庭一年不吃不喝才攒得下的分量。

流云顿时脸色发绿,嘴巴连续动了几下,发不出声音,最终恼火地从怀里抛出几个银币,低头道:“我只带了这些钱出门,折合七八贯,只有这些了,收不收吧!”

蓝衣人笑而不语,一动不动。

小喽啰们却很有自觉地舞刀弄枪逼近。

“且慢且慢!”流云又退几步——却是无处可退了,满脸无奈,铁青着脸,又拿出一枚金币:“这是正儿八经甲州金!一两半的甲州金,算六贯没有问题的吧?”

蓝衣人神色如旧,未置可否。

小喽啰们已经将流云围堵起来,作势要动手。

“真没了!”流云哭丧着脸,又从怀里掏出一堆铜板:“十几个永乐钱,五六十个私钱,加起来也不到一贯啊,我只剩这些了!”

蓝衣人这才矜持地点点头,缓缓开口:“行吧……钱留下,人,可以走了。”

流云这才终于缓了口气,恨恨地把银币、金粒、铜板都往地上一抛,低头窜了出去。

那伪娘茶师紫雪斋,此时忽然嘤嘤抽泣起来。

刚才淡定自若的蓝衣人,顿时换了一副神色,呈现出略带谄媚的笑容,温言轻语安慰说:“刚才是疏忽了!我原以为这人看起来机灵,不是那么莽撞的糙汉,才让你来周旋试探,看看是否寺里派出来查风纪的……都怪我看错了人,不过现在好了,已经赶走,赶走了啊……”

然而伪娘茶师依旧缩成一团,避开视线,默不作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