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书籍摆好后,莱茵立刻发现了问题。原本字母乱序时,书本高度厚薄都是顺序的,现在按书脊字母排列,反倒高低错落不一致了。
引起强烈不适的历史学者正想把书重新按原位放回去,突然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如果仅参照高低,左起第一本的A应该在第三的位置;如果参照厚度,它更得往后排;即使同时考虑高与厚,A册也应该在第五到第八之间。
A能排在左起第一位的排法,就只有以字母顺序为准这一种。
这也是莱茵刚才以为书架主人把那六本书放错位置的缘故。但显然,按照刚才的排列方法,其实真正放错位置的只有一本,就是打头的A。
比自己还强迫症的人,居然会犯这种错误?
莱茵伸手去拉A册,想把它抽出来,放回正确的地方。没想到这本书就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不管他怎么拉,书本都纹丝不动。
察觉到蹊跷,莱茵不再强行动它,转而将同一层的其他28本书清出来。他仔细地用指腹在A册周围摸索了一圈,果然在靠背板的一侧摸到了一圈凹痕。
莱茵改拉为推,咔嚓一声,整本书竟然严丝合缝地嵌进了书柜背板当中!
依照这本书的宽度,恐怕书柜后的墙也是机关的一部分。
事实没有让莱茵失望,只片刻,墙体传来齿轮咬合转动的声响。“哒”的一声,他伸手轻轻一推,看起来沉重的书柜连带着背后的墙体,竟然如酒店旋转门一样发生了旋转。
这下,房间里的人纷纷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我来过罐头厂这么多次,还从来不知道这个书柜后面别有天地。”卡兹也绷不住情绪,叹息了一句。
书柜背后的空间一片漆黑,还好有几个黑帮成员颇有眼力见地从楼下拿了几个提灯。
莱茵叫来了几个人,小心地走进去。暗门后的房间算不上大,大约能站十来个人,除了地面的一个拉杆空无一物。
“我先带人下去看看。”
莱茵向门外的卡兹点头示意了下,让身边的人拉动拉杆。原本九十度垂直的书柜旋转归位,整个空间猛地晃了下,缓缓下沉。
“这,这是什么?!”
“是地震了吗?!还是某种魔法?”周围的黑帮们惊慌的喊声此起彼伏。
历史学者到底在厄特沃什见多识广,沉声安抚道:“别紧张,是个升降梯。”
这东西已经在首都的高级酒店里普及了,莱茵并没有觉得有多神奇。
根据升降梯的速度和下降时间,莱茵在心底估算着高度,他们应该已经在地下了。
升降梯的大门后是一条整洁平坦的通道,四壁偶有些没有被砌平整的碎石,长路一直延伸进尽头的黑暗。
“莱茵,不要再查了,离开工厂,离开诺萨克。”等待卡兹的时候,哈斯塔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莱茵的脑海。
“为什么?”历史学者不解。
“.......”哈斯塔问,“为了真相,你宁愿面对绝望么?”
莱茵犹豫地扭头看向黑暗深处,那里好似潜伏着什么凶恶的妖魔,只等众人自投罗网。
“我既然接下了卡兹先生的委托,总是要给他一个交代,而且我还想拿莱纳先生的资料呢。”莱茵最后还是决定一探究竟。
“但你放心,如果事态发展不对,我马上收手,绝不波及自己。”
“......算了,随你吧。”哈斯塔果然不再阻拦。
重新汇合的一行人,继续向未知的地域进发。卡兹的眼底惊疑不定,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投资的厂房里还有这样隐秘的地方。
大约走了几分钟,莱茵等人的眼前一下开阔起来,引入眼帘的是堆叠得一人多高的橡木酒桶。
无数搁置酒桶的架子横纵交错地陈列在昏暗的地下室,像迷宫一样让人看不清前路,只能顾及到脚下。
“酒窖?”卡兹皱起眉,“他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把酒藏起来?”
莱茵拿起一个酒杯,打开橡木桶的阀门,盛了少许酒液到鼻下轻嗅。这浓重的酒精味闻起来与昨天晚上他在工厂区的小酒馆买的劣质麦酒一模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些还未静置发酵完成的酒液,在灯下泛着一种诡异的黄绿色,甚至还有股奇怪的味道若有若无地隐藏在酒精气味之下。
“别喝这酒,似乎有些不对。”莱茵提醒周围见到酒就走不动路的黑帮成员。
因为之前开启机关给他们留下的震撼,包括卡兹在内的黑帮都默许了莱茵的发号施令。
众人在酒窖内一阵探索,最后在墙角的地面上找到了一个带拉环的铁门。
莱茵蹲下摸索了一会儿,将铁环顺时针旋转了一圈,猛地向上一提,沉重的铁门应声而开。
又是一段漆黑陡峭的向下通道,宽度窄小仅容一人通过。
“老大,莱茵先生,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下去看看。”
一直跟在卡兹身边提灯的小伙子自告奋勇。
他从同僚那里接过长杆蒸汽步枪,一手举灯,慢慢向下走去。
“小心点。”卡兹嘱咐。
其他人围着地门等待,但走下去的青年始终没有回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酒窖内的气氛逐渐焦灼起来。
“我去吧。”莱茵看身边的卡兹有些沉不住气,主动说,“你们先别急,别出声。”
他接过提灯,握着自己的镶金手杖,一步一步沉入黑暗。
阶梯不长,十几步就到底了。煤油灯在金属栅格的玻璃罩中轻晃,微弱的光线撕开浓郁的黑暗。
先他一步下来的小哥就在前方几米,他没有受伤,更没有死亡。
但这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失神地跪在地上,提灯摔在一边,双手抱头,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剧烈颤抖着,发出无声的尖叫。
莱茵将灯举到眼前,很快他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说不出话。
是真相,还是是绝望?
巨大的玻璃容器中盛放着几十具尸体,它们不属于人类,更不会是任何自然的造物。
四肢扭曲柔软如某种水生动物,上面包裹的早已不是皮肤,而是更加粘稠可憎的黑色液体,无数眼球裹挟其中,死不瞑目般瞪着闯入的两人。
已经看不出人形的下半身腐烂如淤泥,无数与四肢相仿的恐怖触手纠缠成结,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偏偏在如此亵渎的躯体之上,是一颗完好的、神情悲戚痛苦的人类头颅。
它们的血液被两根导管引流抽入一旁的橡木酒桶,正是刚才他们在楼上所见到的那种。
它们的肉块被机器切割成几何状,再被削成能够装入罐头的小块,通过传送带运往上方工厂。
四周墙壁上密密麻麻涂满了文字,如精神错乱般难以理解:
“眷者神选中幸运!”
“食其肉,寝其皮,以眷者之血肉,让公国沐浴神恩!”
“siuydoln,wiouesx!”
...
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人喝过怪物血液酿成的酒,吃过怪物肉体制成的罐头。
也没有人知道,这些怪物究竟是谁,在何时,是不是经由人类转化而来。
你苦苦挖掘的,究竟是真相,还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