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俺还得扫街!”梁奶奶听说要搬自己去方家堰住,一口拒绝。
白露劝了一通没用,只好给杌子使个眼色。杌子赶紧跟着劝:“您放心去,这街俺来扫!”
梁奶奶还是老态度,一下子眼泪汪汪苦起脸来:“俺说了,俺哪也不去!俺知道白露是好意,可窝棚是根啊,没了根,落叶就永远飘不回家了……”
白露和杌子互相望望,谁也不敢再劝了,最后只好跟梁奶奶约法三章:
一扫街由杌子暂替;二家务由白露打理;三身体不能硬抗,有问题必须马上去医院。
“唉,俺这把老骨头是欠你俩的……”梁奶奶也只有无奈地答应。
于是,杌子就临时扫起街来。不成想,这一扫却继承了梁奶奶的“光荣事业”,还被街道上签了合约。
起初杌子并不乐意,他觉得这活又脏又累还让人瞧不起。可是,后来他竟然坚持下来了,每天早出晚归扫街捡废品,而且乐此不疲。
杌子第一次体验到了劳动的快乐。
他发现扫街也挺好,到了时侯就给发钱,捡废品随手卖了就是钱,钱虽然不多,可是靠自己劳动得来心里踏实。
再者,他觉得自己也算是开始兑现诺言了,他要奋斗,要让梁奶奶尽快过上好日子。
当然,杌子能坚持下来,更关键的是他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在白露面前腰板直了有尊严了,甚至有时候白露还会给他个甜甜的笑脸。
其实,杌子的刮心事儿还有很多。比如说,去扫街他可以每天晚上经过那个贴着“理发按X”的小屋,只要里面透着灯光,他心里就觉得踏实。
不过,他再也没有趴到门缝上去偷瞧过,他觉得脑后总有两只眼睛在盯着自己,像甘甜甜,更像方白露。
总之,杌子一下子成了一个快乐的人。他的心底里仿佛盛开着一万朵鲜花,芬芳透了自己的全部世界。
每天扫街时,从不唱歌的他也哼起了小曲儿:
“学习白露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爱憎分明不忘本,好好扫街馍馍香……”
这一日清晨,星星月亮还未落尽,杌子早早地来扫街。
街上没有几个行人,只有凉凉的夜风。不过杌子并没感到冷,他最近总是觉得浑身有劲,就是脑子里总胡思乱想,于是又唱起来:
“明明白白我的心
渴望一份真感情
曾经为爱伤透了心
但愿马杌子的梦不要醒
你有一双刀子般的眼晴
你有不解人意的心灵
如果你愿意请让我靠近
我想你会明白我的心
星光灿烂扫帚轻
最是寂寞杌子心
告别旧日恋情
把那大街扫净
不再
垃圾到处飞……”
杌子边扫街边低声唱,唱得很投入,不知不觉经过大姐的按摩店,里面熄着灯静悄悄的。
“大姐终于睡下了,唉……”杌子望着那扇门,脸上升起无限怜惜和无奈。
就在这时从一侧的黑胡同里忽然窜出两条大黑狗,“汪汪”吠着与他擦身而过往南跑去。
杌子吓了一跳,心说:看来往后还得备根打狗棍!
他这样想着,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竖耳细听,远远的西南方向隐隐传来一片狗叫声。
那些叫声好像从四面八方聚集到某个地方,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如临大敌。
“不正常……难不成城里进了狗熊?”杌子猜测,接着又摇头自嘲:“切,你个傻缺,净琢磨这些不走脑子的哩个愣!”
他本待不再理会,可是那狗吠声此起彼伏越来越疯狂,杌子心中又好奇起来,担忧道:“莫非真有狗熊,或者是狼?”
他不知道到底聚了多少狗,但是知道能引起那么多狗一呼百应疯狂齐聚的绝非偷鸡摸狗的小偷小摸或寻常动物。
“到底咋回事……”
杌子也怕狗,可是又莫名担心,万一要真是个贼失了手脚被狗困住,岂不是要被撕个粉碎丢了性命。
“不行,不管是贼是盗好歹也是条人命,俺得管管!”
好奇害死猫,杌子决心去看个究竟。于是,心一横从车上取下铁锨循声而去。
此时,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原本要放亮的天色刹时又伸手不见五指了。
杌子遁着夜色走了大约一二百米的距离,狗吠声已经清晰可辨,引得一些居民开窗叫骂:“哪来的野狗,扰得睡不好觉!”
随着天色渐亮,杌子依稀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些早起晨练的人正远远围观着什么,而狗吠声正来自于那里。
杌子抓着铁锨跑上去询问:“咋了这是?”
“嗐,完了!狗疯了人也疯了!”一位老汉指指前方,担心地直摇头。
杌子借着昏暗的天光顺着老汉所指方向瞧去,就见在不远处的一个胡同口竟然黑鸦鸦聚了一大群恶狗,足有一二十条之多,都吡着牙冲胡同里狂吠恶叫。
可是,那些狗虽然看起来上窜下跳十分凶恶,却又似乎十分忌惮,谁也不敢挑头上前。
难道胡同里有啥大家伙?杌子猜测着,可是胡同口黑洞洞的根本瞧不清。
此时又陆续从不同方向赶来几只狗加入狗群,狗群力量又壮大了,它们胆子也更大起来,开始低啸着齐头并进逼向黑胡同。
众人也都屏息凝视,紧张地同那些狗一样。
“好么,看来真有大家伙……”杌子也紧张地握紧铁锨,大气都不敢出。
眼见狗群离胡同口越来越近,群狗的兽性积聚到了极致,一场恶战即将爆发。
可就在这时,狗群突然一阵骚动,竟然开始夹住尾巴缓缓后退起来。
“妈的……真是吊胃口!”有人忍不住骂。
“嘘,这是动物攻击前的预备动作!”有人压着声音解释。
可出人意料的是,狗群并没有发起攻击,而是持续地缓缓后退,仿佛被什么强大的气势压制住了一般。
随着天光放亮,人们惊奇地看到随着狗群后退,胡同里缓缓爬出一个黑东西来。
那东西通身漆黑,四脚伏地,屁股撅起,果真像只狗熊。口中正“呜啊——呜啊——”沉嘶着,一步步逼向狗群。
“噫,还真是狗熊,不会是动物园跑出来的吧?”杌子见了惊叹不已。
先前的老汉瞅他一眼:“啥狗熊,那是个人!”
“人?!”杌子不由一愣,待他定晴细瞧果然是个人,只不过那人四肢着地身上披了件黑袍辨不太清。
“吔,果然是个人!”杌子不由惊呼起来。
那黑影听到呼声,似乎一怔分了神,就见狗群又重新嚣狂起来,“呜呜”嘶吼着重新反逼,双方的对峙立马变成了黑影节节退守!
“完了,这下那疯子可真钉不住了!”有人摇头惋惜起来。
“是啊,非被撕碎了不可!”有人担心地直拿急。
“那那……快救人啊!”杌子着急喊道。
“对,救人!”众人这才惊醒过来连声响应,一时间纷纷咋呼吼叫跺脚扔砖头。
那些狗原本没有在乎众人的存在,甚至还有些狗仗人势的意思,乍一听到叫喊颇为意外,显然被震慑了,顿时锐气大减,甚至几只胆小的调头想跑。
不过领头的几条大狗并不怕人,眼中射着凶光呲着獠牙紧紧前逼,大有恶虎扑食之势。
这一切杌子瞧在眼中急在心里,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猛然“嗷——嚎!”大吼一声跳出人群。
这一声长嘶犹如平地惊雷猝不及防,不光狗群一阵惊乱,连人群也“哎吔妈呀!”惊地愕然失色。
此刻的杌子便如神兵天降,厉吼如雷瘸腿飞腾,“咚咚咚”几步冲在阵前,“啊呀嗐!”大喝一声手中铁锨高高抡起。
“嘭——嚓!”随着一声霹雳,铁锨奋力拍下应声而断,锨头迸射着火星高高弹起“呜呜呜——嗖!”斜飞向狗群。
“吱哟哟……”狗群顿时吓得四散逃窜,围观众人也都本能地捂头缩脖子慌张躲避。
“咣当!”铁锨头飞旋着掉落下来,正插在胡同口黑衣人的眼前。
那人趴在地上瞪眼望着锨头愣了半天,许久才长出一口气抬头骂道:“姥姥个头,山人没被狗撕喽,感情是要被你这铁榔头铲喽啊!”
“吔……”杌子听了不由大吃一惊,赶紧跑上前俯身去瞧,原来地上趴着的是个叫花子,不是别人正是老臭鼬张三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