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阿来的肋骨是否被打断,我不敢贸然动他,不然万一肋骨骨折,断裂的骨头很容易扎伤内脏造成更严重的伤害。我拍了拍他的脸试图将他唤醒,试了几次他都没反应。我一手端着他的下巴,另一手狠掐他的人中,好一会儿他缓了过来,长长地吸了口气。
我忙按着他的肩膀轻声说:“别着急,自己慢慢动,告诉我哪里疼。”
阿来按着我的指示,慢慢地伸了伸胳膊和腿,最后活动了一下身子,刚一动就疼得失声叫了出来。这声惨叫在漆黑寂静的牢房中格外凄惨,不知谁叫嚷了一声:“要死就快死,瞎叫什么,让不让睡了?”
我一股无明业火从脑门喷出,转头对外骂道:“你再他妈给老子废话一句,明天就先弄死你,不信咱就天亮见。”
外面居然真的安静了下来,我不禁觉得奇怪,为什么我每次发怒,都是和这个阿来有关呢?我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不是怕与人发生争斗,只是这次连自己得罪的是谁都不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是我得罪的是一个喜欢玩偷袭的人,那我岂不是为自己平添了危险?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衣角里藏着的小铁棒,经过我几天的打磨,它的一头已经成三棱形。这些天来,我知道了这里并没有搜身的习惯,那么是不是别的犯人也都或多或少地藏些凶器在身上呢?
阿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我扶着他平躺在我的铺上,说:“我帮你检查一下,疼得忍不住,你就吭声。”
他点了点头说:“谢谢,你是医生吗?”
我挨个儿检查着他的胸腹部,幸运的是他的肋骨都没有断。在他重要脏器的位置按了几下,从他的反应上看应该也没有内伤。我松了口气,说:“忍着点儿吧,尽量睡,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他大概想说什么,听到我的叮嘱后倒也听话,闭上了眼。我将他的行李丢到上铺,简单铺开,爬上去没多久便睡着了。监狱里有一个好处,就是晚上大家都被锁在牢房里,没人会出来偷袭你,所有的恩怨都集中在白天放风的时候。而我的室友阿来,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敢趁我睡着对我下什么狠手的人。
连日来定时的起床铃声为我建立了一个生物钟,每当起床铃响起前的十分钟左右,我都会自己睁开眼。整个监狱还沉睡着,各种节奏和音频的鼾声此起彼伏。我稍作缓释,猛然想起下铺的阿来,赶忙起身朝下看,见他还在睡梦中均匀地呼吸着,脸色还算正常。我轻轻从床上跳下,舒展了一下全身,背对着铁门,反手紧攥住身后铁门的钢筋,做了两组收腹动作。稍事休息后,转过身做了两组引体向上。
做完最后一个动作时,发现斜对面牢房里的迪哥一直盘腿坐在地上,抽着烟看我。见到我看他,他将烟头掐灭,站起身双臂抱在胸前站在门后。
紧接着起床的铃声响起,所有牢房的铁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看来这个迪哥也有自己的一套生物钟,而且比我的更加精确。加上他看我时沉稳的眼神,可以判断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很有可能,他就是周亚迪。
我没有急着走出牢房,因为我不确定昨晚呵斥我又被我反骂回去的人是谁。保险起见,我还是最后出去比较好,在这里,真正势单力薄的人是我。
我扭头看到阿来已经起来,坐在床上活动了一下,挣扎着站起身,冲我谦卑地笑了笑说:“早。”
我指了指墙上那张印满字的守则,趁他看那张纸的时候,将小铁棒从衣角取了出来,系好布绳在食指和中指上绕了几圈攥在手里。我不知道一会儿出去将面临什么,也不知道昨晚到底得罪的是什么人,换句话说,一切都是未知。我担心的不是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而是我不知道到底要做到哪个程度才能既解决眼前的麻烦,又不会让自己卷进更多的麻烦中去。我尤其担心自己在狱警的眼里显得太特别,万一做过火了,被调到别的监狱里就糟了。
这些担心就像无形的绳索束缚着我的手脚,可我已经没了退路。自从程建邦的抢劫被人截胡之后,一切都已失了控。本该推动事情进展的我,却被一个又一个的突发状况推着走,异常被动。
“现在是不是该去吃早饭了?”阿来看完那张纸问我。
我拿起饭盆朝外走去,阿来一瘸一拐地紧跟在我后面。我说:“你的腿怎么了?”
“膝盖受伤了,这条腿使不上劲儿,我叫阿来。”他往前赶了两步伸出手想跟我握手。我点了点头。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说:“秦哥,想跟你说句抱歉,我就是个人,见到你本来以为死定了,谁知道你还帮我……”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来,我又想起自己等待执行死刑的那些天几乎崩溃,心中不由得燃起了怒火。我反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按到墙上,他两腿乱蹬,直翻白眼。他越挣扎我越冒火,手劲儿越发狠,掐着他脖子的手不停地加力,眼看他开始抽搐起来,我才缓过神来,忙松开手。他像是一摊泥一样瘫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着。
看着他的样子,我诧异自己几时变得这般冲动和暴力,刚才如果我晚松手一会儿,他可能就会被我活活掐死了。不久之前,我还会因为枪毙了死刑犯而两腿发软、寸步难行,什么时候起生命在我手中变得如此卑微?我松开手愣在一边,呆呆地盯着刚才掐阿来的那只手,暗暗惊叹于自己的变化。我似乎越发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情绪了,这感觉就像我身体里本来就有一头野兽,之前我一直不知道,现在它被唤醒了,我说不清是我在驾驭它,还是它在驾驭我。
我使劲儿搓了搓脸,试图使自己清醒一些。
阿来的脸憋得通红,一边咳嗽,一边强装着笑脸冲我摆手说:“没……没事,你的手劲儿可真……真大。”
吃了早饭后,我挑了个没人的墙角坐下来晒太阳,阿来一直就跟在我身边。看得出他总想和我说点儿什么,每次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这么几次后,他像是死了心,放弃了和我聊天的想法,只是一言不发默默地跟在我的左右。
我远远地盯着迪哥,有点儿奇怪他为什么不来要我上供呢?虽然我还没想好他要是来找我的麻烦,我是该顺从还是反抗,至少我可以借此机会问他的名号,确定他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周亚迪。
眼下的我,连个靠近他的理由都没有,如果我这么走过去拜码头是否会显得很奇怪?很显然在这里,赵振鹏要比他势力大些,按常理初来乍到拜码头,当然要选势力最大的。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拥簇在迪哥身边的这些人,八成在监狱外就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正想到这里,赵振鹏一行人朝我走了过来。我已经懒得去想该如何应对他了,只用手指摸了摸手心里的小铁棒。阿来看了一眼来势汹汹的赵振鹏,紧张地小声说:“秦哥,有人过来了。”
赵振鹏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来,看了眼一旁连头也不敢抬的阿来,说:“哟,人缘不错,昨天还说这边没亲戚朋友呢,想不到这么快就结交新朋友了?那快点儿上供吧,四条烟,多了我也不要。”
我说:“他不是我朋友,昨天不是说两条吗?怎么隔天就涨价了?”
赵振鹏还没说话,他身边的一个手下站出来说:“小子,你问题还挺多的!两条是你孝敬鹏哥的,另外两条是换你命的,你昨天晚上吓到我了知不知道?”他佯装害怕地抚了抚胸口,“不过算了,鹏哥一直教我,得饶人处且饶人,让你拿两条烟给我压压惊,我就当你昨晚上放了一个响屁。”
我侧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迪哥,他也正朝这边张望着。我忽然冒出个想法,如果我把这个赵振鹏办了,会不会吸引他的注意?算不算帮他拔了一颗眼中钉肉中刺?根据目前的事态看,他俩多少是有些过节儿的。
主意一定,我说:“我这边没亲友,真拿不出来。”
一旁的阿来突然说:“我给,我给,秦哥的烟我给,不过能不能宽限我几天?我家里人很快就来看我了。”
我冷冷地看了阿来一眼。他冲我笑了笑,又对赵振鹏等人说:“我老婆最迟明天就会来看我,虽然我没坐过牢,但是规矩我懂,只求几位大哥能宽限我几天。”
赵振鹏说:“早几天晚几天的我倒无所谓,可是我这个兄弟恐怕等不及,昨天晚上有人说今天要他的命,晚了怕是没那福分消受了。”
阿来看了我一眼,慢慢扶着墙站起来,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容,对赵振鹏直哈腰,说:“我秦哥爱开玩笑,昨天确实是我不争气,没忍住疼,喊了出来,打搅几位大哥睡觉了,这事怪我,我每个月多孝敬几位几条烟吧。”
赵振鹏的一个手下指着阿来说:“你他妈是他的经纪人啊?”说着话抬腿就朝阿来的头踢过去。
这一踢力道十足,就阿来那身体挨上这一下,不定会怎样。我伸出腿一脚踹在那人的膝关节上,帮阿来挡住了那一脚。我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站起身对着那人头上太阳穴处,使出三分力气踢了一脚,那人哼都没哼一声便昏死了过去。我抬眼朝迪哥那边看了一眼,那群人的注意力果然被我吸引了过来。我又朝围墙上的岗楼望去,几个狱警像是发现了什么热闹似的,嘻嘻哈哈地朝这边张望。
我心中有了数,挡在阿来前面对赵振鹏说:“要是没人惹我,我也不想惹事,还是那个每天吃饱后在这儿晒太阳的包一个。但要是有人惹我,我也不会怕事,逼急了,我杀人不眨眼。”
我说出这番话,心中居然莫名地兴奋。刚才被我踢晕的人此时醒了过来,从地上爬起来,站在那里晃晃悠悠的,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后,猛地从怀中摸出一根一指多长、筷子粗细、一头打磨得锋利的铁棍,挥舞着朝我脖子刺来。
我向后退了一步,伸手一把抓住他握着凶器的手腕,反手一扭将他制住,那凶器的尖头正好对着他的鼻尖。我看着那根铁棍,生生惊出一头冷汗,我以为我那个小铁棍就算是凶器了,跟他手中的这个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我之前的猜测没错,这里很有可能每个人身上都藏着武器。
阿来惊慌的声音在我身后喊了声:“秦哥小心!”
我余光一扫,一人居然拿着一把匕首朝我后背捅来。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我无法完全躲闪开。只好一咬牙侧过身子,匕首擦着肩膀刺斜了,但还是划破了皮,血一下冒了出来。这一下激起了我的怒火,我一个后蹬,将拿刀的那人踹出五米多远。这一脚踹得我分了神,忘记了手里还扭着一个人的手腕。那人见我注意力不在他那里,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张嘴朝我手臂上咬来。
肩膀上的伤并不重,倒是手臂被撕咬的疼痛让我红了眼。我一手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往下按,收回刚才踹人的腿,一膝盖朝咬我那人的嘴狠狠顶去。这一下将那根铁棍生生从他的鼻腔里捅了进去,那人惨叫着朝后倒去捂着鼻子满地打滚,鲜血喷泉一样四处喷射。
面前的所有人包括赵振鹏都完全被这一幕惊呆了。擒贼先擒王,我习惯性地转过身猫起腰一拳打到赵振鹏的软肋上,接着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到他的下阴。赵振鹏捂着小肚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着。
其余人看到自己老大都倒下了,呼啦一下作鸟兽散。我一把揪起赵振鹏的头发,使他露出脖子,看着他颤抖的喉结,我攥起拳头就想一拳下去结果了他,手腕却被一人牢牢地抓住。我手腕一翻,将那只手反制住,那人疼得“哎呀”一声跪了下来。我定睛一看,那人正是他们口中的迪哥。
他的手下见他被我制住,正要往上涌,他向那些人喝道:“都别动。”他指着被我扭住的手腕,“兄弟,轻……轻点,我这老骨头不经折腾。”他见我没有松手的意思,又说,“看在我长你几岁的分儿上,听老哥一句话,别闹出人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这种地方……不值得。”
我翻涌的血气经过这一折腾,也平息了许多。我听他很诚恳,最重要的是,我来这里不是来打架的,而是要接近周亚迪。现在的情况很显然是最好的机会,唯一需要求证的是这个迪哥是不是我的目标人物周亚迪。我假装还在气头上,瞪着眼睛问:“你是谁?你是不是他们一伙的?”
迪哥忍着手腕被我扭着的疼痛,说:“敝姓周,周亚迪,兄弟你听我的,错不了。”
当然错不了,我找的就是你。
这句话几乎被我从心底喊了出来,我转念一想做戏就要做全套,于是说:“我必须弄死他,不然他迟早弄死我。”
“你放心,他已经栽了,以后你说你是这里的老大,没人敢说个‘不’字,你相信我。”周亚迪朝围墙的岗楼上看了看,说,“没时间了,已经见了血,再拖延的话一会儿警察赶来就麻烦了。”
我假装犹豫地盯着周亚迪,又看了一眼正往这边跑的几个狱警,说:“反正已经这样了,警察来了也得打死我,不如我拉个垫背的。”
这时候不等周亚迪说话,赵振鹏说:“兄弟,你别冲动,我们这里有这里的规矩,你没事的。”
周亚迪点了点头说:“他说的没错。”
我这才松开手,放开了周亚迪和赵振鹏。
后来,我亲眼证实了他们所谓的“这里的规矩”。
面对着狱警的严厉问话,周亚迪的一个手下指着那个被我一膝盖将铁棍插进鼻孔的人,对狱警说:“这人自己捡了一根铁棍,正打算交公,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把铁棍摔进鼻子里了。”
那人还在地上打滚,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停止了翻滚晕了过去,被狱警指挥两个犯人抬去了医务室。另外一个被我踹飞的人,早不知道把那把匕首藏到了哪里。我见他们这么说都能过关,那我也没必要客气了。我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对狱警说:“我正在走路,前面那人突然摔了一跤,我一时没防住,被他绊倒在地。不知怎么回事,就摔出一个这样的伤口,我一疼就自己咬了自己一口,然后就有了这个牙印。”
周亚迪几个手下听完我的解释后,茫然地对望了一下,周亚迪假装咳嗽了一下,那几个人才忙忙点头说:“没错,我们亲眼看到的。”
狱警似乎很乐意听到这样的解释,说:“既然不是打架,我就不报告监狱长了,以后走路都小心点儿。”
我们连连称是才将狱警打发走,我看了看肩膀上的口子,没大碍。赵振鹏在他的几个手下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周亚迪看着赵振鹏的背影,鼻子里“哼”了一声,拍拍我的肩膀说:“兄弟好身手,练过吧?”
我要说没练过也不会有人信,而且刚才用的都是擒拿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我点点头说:“嗯,以前当过兵。”
周亚迪呵呵一笑说:“走,那边阳光好,去抽根烟聊聊天。”他的一个手下给我递过来一支烟,并帮我点上。
我一边跟着周亚迪走一边回头,看到阿来还愣在原地,说:“愣着干吗?走啊。”阿来咽了口口水,绕过地上的血迹跟了上来。
周亚迪说:“在哪儿当的兵?这身手不像是一般的大头兵啊。”
我低头抽了口烟,偷偷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看得出他假装闲聊,实则在套我的话。这种毒枭对西南一定很熟,西北近两年毒品也很猖獗,他们应该也不陌生,东南我自己又不太熟,搞不好会聊出破绽,索性挑个最熟的。我说:“北京,侦察兵。”
“哦,御林军啊,怪不得这么好的身手,佩服佩服。”周亚迪打着哈哈,又问,“怎么进来的?”
这个问题我早已准备好了,不论谁问起我,我就说在国内犯了事,怕坐牢跑到这里来的。无意中遇到阿来被人欺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时失手才落到这般田地。
我正准备拽过阿来说事,转念一想,这么痛快地说出这些准备好的台词,会不会被他怀疑这些都是我事先准备好的呢?要知道,这毒枭过的可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什么人没见过?在这种人面前露出破绽再容易不过了。
想到这儿,我抬起眼皮狠狠地瞪着周亚迪,没有作声。
周亚迪呵呵一笑,假意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说:“你看我这大嘴巴,交到新朋友一高兴就忍不住话多,你别介意。”说话间,他已经把我带到他们平时晒太阳的地方,这里的地面上有一截没拆干净、裸露在地面上的石板地基。
他指着一块较为光滑的石板做了个请的动作说:“坐下聊。”在这种地方,这样的“设施”不亚于外面的VIP专座。我没客气,一屁股坐到那块石板上。刚才那支烟也抽得差不多了,我将剩下的半截烟递给阿来。阿来接过去蹲在我的旁边,狠狠地嘬着那半支烟。
周亚迪手下又递给我一支烟,我夹到耳朵上说:“留着晚上抽。”
周亚迪笑笑冲手下人打了个手势,那人从身上摸出多半包烟塞到我手里,又递过来一包火柴。我冲他点了点头表示谢意,对周亚迪说:“你有什么话直说吧。”
周亚迪呵呵一笑说:“兄弟多虑了,只是想和兄弟交个朋友。”他说着抬起头看了看被高墙围绕的有限的天空叹了口气,感慨道:“这种地方还能有什么事?”他感慨完,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忙问:“对了,还不知道兄弟怎么称呼呢。”
“秦川,秦始皇的秦,山川的川。”我不等他废话,又说,“这种地方,大家不都喜欢当个老大,欺负个新人吗?”
周亚迪笑着摆摆手,“你也看到了,你把赵振鹏那伙人打得有多惨,正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揉着刚才被我扭过的手腕,伸过来说,“你看看,我就是劝劝架,差点儿都被你扭断胳膊,你觉得我会在乎什么老大吗?”他不屑地笑笑。
我环视了一圈他的手下说:“那老哥的这些兄弟,不会都是老哥劝架劝来的吧?哈哈哈。”
周亚迪脸色微妙地一变,随即恢复了正常,速度很快几乎不易察觉。他笑着说:“秦老弟真是快人快语,不瞒兄弟,在外面我有些人缘,所以不管到哪儿,都有朋友愿意帮忙。”
我想了想,觉得我还是继续装二愣子比较好,于是说:“我不懂那么多,我就知道能关到这儿来的,都不是省油的灯。我不想惹事,但谁也别惹我,不然我不管你是什么黑社会还是大毒枭,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反正我现在贱命一条,无亲无故,无牵无挂。”
周亚迪刚才给我烟的手下听到这儿,上前一步,伸手指着我说:“你说话小心一点儿。”
我看着他的指头说:“冲着这几根烟的面子,我不和你计较,不然你这根指头已经不是你的了。”那人“嗖”的一下把手收了回去。我说,“下次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周亚迪板起脸,瞪着眼睛对那人喝道:“混账东西。”然后换了一副笑脸对我说,“秦老弟,别往心里去,都是年轻人,成天又待在这种地方,唉……大好年华都浪费了。”
我听着他的话,假装沉思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高墙和墙上的岗楼,摸了摸下巴嘟囔道:“对啊,总不能半辈子都耗到这里面,难道就没什么办法逃出去吗?”
周亚迪忙大声咳嗽起来,四下张望了一会儿,说:“秦老弟,这话要传到监狱长那儿,可有的受了。”
我想起监狱长在我刚来那夜对我的特殊关照,不由得揉揉自己的胸口,故意低沉着口气说:“他给我那两下,我迟早会要他还的。”
周亚迪赶忙拽着我的胳膊,四处张望了一下说:“秦老弟,强龙不压地头蛇,如今龙困浅滩虎落平原,当忍则忍才是。”
这时两个狱警朝我们走来,周亚迪用胳膊肘偷偷捣了我两下,摆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他的手下则各自抓耳挠腮,假装无所事事,晃着四处散开。
阿来紧张得一个劲儿地低声问我:“怎么办?是不是来找我们麻烦的?”我懒得搭理他,把耳朵上夹的烟拿下来放到鼻子前嗅着。
两个狱警走到离我们还有三四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目光在我们身上挨个儿巡视着。一个狱警喊了声:“阿来。”这一声吓得本来蹲着的阿来一屁股坐到地上。那狱警用警棍指着阿来说:“站起来。”
阿来浑身哆嗦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点头哈腰地说:“警官,什么事?我就是在这儿晒太阳。”他一边说一边一个劲儿地看我,好像巴不得要我站出来替他挡一会儿似的。
狱警说:“你太太来看你了,走吧。”
阿来愣了一下,忙连连点头,有点儿兴奋地冲我说:“我老婆来看我了,秦哥,我先去去,你们先聊。”又冲着周亚迪和他的几个手下挨个儿点点头,才跟在狱警身后往外走。
周亚迪用下巴指了指阿来点头哈腰的背影说:“秦老弟真是义薄云天,对坐牢的室友都这么仗义,甚至愿意为他闹出人命来,说实话,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像秦老弟这样豪气干云的好汉了。”他见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又补了一句:“不瞒秦老弟,刚才一幕幕我都看在眼里的。”
“这么关注我?”我故意顿了顿说,“有什么事吗?”
周亚迪笑笑说:“我钦佩英雄,你来的第一天,我就看出你不是个普通人,就想跟你交个朋友。”
我将手里那支烟叼到嘴上,点燃抽了一口说:“我不觉得你是想和我做朋友,你总是这么和我说话,我觉得特别别扭。”
周亚迪顿时哑到那里,愣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
一直到收监,周亚迪都在和我虚头巴脑地打哈哈,看得出他的确是想与我结交,但阅历也让他对我满心戒备。这很正常,没有超出我的常识,也就超不过我的应对能力,这样会让我更加踏实且自然地接近他、了解他,直到获取他的信任。
今天的收获太大了,大得像是一个惊喜,我需要不停地压抑自己内心的兴奋才能让自己不笑出来。自然,也就不会再奢求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