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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和好了

人昏过去了,梦却不消停,依旧是红绫被翻波滚浪,浪打浪啊,浪打浪,萧守淹死在沙滩上。一想到梦中人那张脸,萧守就有掩面泪奔的冲动……难道做梦做习惯了,就算知道真相也改不了对象了么?其实这是噩梦吧噩梦!也不知道之前叶翎帮自己清理蜂蜜的时候到底发现自己的反应没,这次要是再让叶翎知道自己梦到了什么,一定会把自己绑到草船上借箭去吧。

有些心虚的某人感觉到沾了水的帕子在额头慢慢点过,像梦里那在自己肌肤上辗转流连的殷红,明明应该是冰润的触感,但萧守却觉得灼热得可怕。现实和梦境的混淆,是进退不得的煎熬,火烧火燎,口干舌燥。

眼睛闭上,世界就被挡在了外边儿,但只要不死,迟早还是要睁开的。萧守听着耳畔那人的有些紊乱的呼吸声,知道身旁那位已经发现自己清醒了。

萧守掐了自己一把,让疼痛唤醒理智,让身心回归现实。在身旁的,是他不是她,那个想要娶回家,呵护一辈子的女人已经成了泡沫,留下的是一个替自己挡过箭,治过伤,抗过错的好兄弟。

萧守睁开眼,看着叶翎带着血丝的眼和发白的脸,沉默半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还有,谢谢。”

叶翎松了口气:“你我何须说这些?”

萧守喉结微动,笑了:“也是……”

这对话,真是耳熟,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萧守撑起身子,开口:“叶翎,我的伤已无大碍了吧。”

叶翎点点头,苦笑:“只是还需静养,你如今却是唤我叶翎……终究还是气不过。”

萧守摇头,笑得客气:“错不在你,有什么可怨的。你要觉得生分,我今后就喊你叶子。”

他的翎,已经死了,从今往后,再不会开口唤这个名。

萧守看着叶翎,明明是俊朗的脸,却总觉得眼前这家伙还是个女人,很有种扒了衣服再确认下的冲动。那么久的认知,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萧守别开头,他还真怕自己一个冲动就上手把这兄弟剥个精光,会被砍死的,一定会被砍死的。

萧守呐呐开口:“既然我的伤没事了,那么……我想离开一阵。”

叶翎变色:“你要是不愿见我,我离开便是,何必拿你自己的身子撒气。更何况,现下你又有哪处可去?”

萧守拍拍他的肩,作语重心长状:“叶子,淡定、淡定。我只是需要点时间,调整一下。现在见到你,我就别扭得不行,对我养伤也未必有好处。等我想开了就回来,我自有我的去处,你不必挂心。”

叶翎也不是那扭捏的人,沉吟片刻道:“我知你一旦做了决定,不会轻易改动,我也就不劝你了。但你得让我知道你在哪里,于照顾你的人细细交待了才行。”

萧守笑笑:“那是自然,随后我写封信,免得武刑空来找你麻烦。”

叶翎伸出手,将萧守抱在怀中,只觉得怀中的身体僵硬无比,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拍拍他的背,道一声:“自己保重,早点回来。”

萧守不自在地应了,回抱住叶翎的腰,只觉得被叶翎身上的香味包围着,怀念,却也惘然。

萧守要去的地方是借洛子枯的手买来的别庄,当初从二皇子那里讹了银子后,萧守转手就把银子给了洛子枯,要买下那座他垂涎已久的温泉山庄。毕竟自己的房子拿来当了火药桶,总得有个新家不是。结果前脚得了房契后脚就进了监狱,大好的庄园竟是半天也不曾住过。

而这次去,一是为了自己和叶翎的身心健康,分开一阵以调整状态。二就是为了给洛子枯一个和好的信号。毕竟当初故作伤痛,踢开洛子枯,为的不过是把自家老婆叶翎护在身后。对萧守而言,女人是个宝,男人是根草,现下俏娇娘变成大男人,自然是该上哪儿去上哪儿去,萧守可没有替男人挡风遮雨的高尚情操。

**************************小生是萧守踹了叶翎单过的分割线************************

一带雕阑圈出一方静处,纯色窗棂透了光进屋来,绛色夹纱盘银线的帘子把明晃晃的光绕成了微曦。鸭绒毯上一张大炕都是古锦斑斓的铺垫,炕几上供一个香鼎,却没有燃香。骨柔肌腻,眉目天然的少年蜷在塌上,身贴糊着白花绫的墙面……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少年眼上系着一方墨色锦带,因为之前骗了洛子枯,所以现在虽然眼睛好了,对外也得继续装瞎子。不然洛子枯前脚走,后脚自己眼睛就好了,那不摆明了有鬼么。而且在洛子枯的地盘上,要装,那就得当自己是真看不见,闭上眼,系上锦帕,遮个严实,一点侥幸心理都不能有。

少年在锦带的映衬下,看起来倒真是眉黛颦颦绝可怜。但这屋里唯一的一位看客——别庄的管家,绝对不会觉得眼前的这个家伙可爱。因为这混蛋因为无聊已经拉着自己讲了整整两个时辰的话了。

少年讲的是故事,按理说,听故事该是一件颇为有趣的事儿,但如果讲来讲去都是一个模式,那就让人抓狂了。管家死活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流氓吃多了地瓜,跑到别的地界就变成了第一高手,还有那啥啥王八之气一放,女人投怀送抱,男人拜伏在地……拿地瓜喂大的王八就真这么厉害?

“然后他虎躯一震……你猜怎么了?”少年一脸你猜你猜的期待表情。

饱受摧残的管家有气无力地回答道:“王八之气尽显……”

少年皮种马心的萧守一拍炕桌:“猜对了!你真聪明……”

管家挠墙,要是自己听这个套路听了十多遍还猜不出来,就可以拿把菜刀自个儿抹脖子去了。这王八之气就跟放屁似的,那啥一震就肯定放一个,一天还放几回,果然是地瓜吃多了——通气。

忍无可忍的管家终于开口:“老爷……老奴得去为您准备晚膳了。”

萧守纯良一笑:“你让下边儿的人去准备就成。”

管家一脸决绝:“老爷初到,有很多事尚未安排妥当,老爷仁厚,但奴下不敢不尽责。况且叶世医吩咐过,老爷身体尚在伤中,还需静养。”

萧守颇为遗憾地一挥手:“那你下去吧,咱晚上接着讲。”

管家夺门而出。

萧守拿自己当烙饼在床上翻来覆去,覆去翻来。他不是故意要摧残这位管家,他只是——太寂寞。(这年头满大街的哥姐都寂寞。)

萧守心下止不住地焦虑、烦躁,脑中所思所想尽是叶翎,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的触碰,想念他的味道。所以不停地讲着故事,强迫自己去回忆那些小说情节,把脑子里那些不该有的画面通通踢出去。

完全的黑暗带来彻底的依赖,那么多个软弱无力的日日夜夜,叶翎就是他的眼,他的手,他的耳。那样的温柔守护不是流水,而是锁链,绕过颈项,缠过手腕,套过脚踝,钉死在一堵名为叶翎的墙上。靠近时并无知觉,一旦走远,锁链就会绷得笔直,勒进血肉,一点一点收紧,钝钝地疼。

萧守在床上蜷作一团,咬紧牙关,握紧拳头,恨不能几个大耳刮子把自个儿从实瓤的抽成空心的,满脑袋空气也比满脑子男人好。

突然间,一只手裹住了萧守的拳头,手指掰开,深入手掌的指甲被抽出,带着薄茧的手指在萧守带着红痕的掌心抚过,似在责怪他的不自爱。

“谁。”萧守往回抽手,却没成功。

“是我……”声音带着试探的意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萧守知道洛子枯会来,但没想到他会来得那么快。听到一向波澜不惊的语调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那名为良心的东西,小小地揪痛了一下。

“子枯。”萧守嘴一顺就喊出来了。

“你的眼睛好些了么?”

“武刑空送了我个宝物,眼睛状况已经好了很多,现下只需用内力不断滋养,不日即可恢复。”萧守这话,一是为自己对他态度的转变给出理由,二也是表明自己不会与武刑空敌对的立场。

“那就好。” 长长的呼气声,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萧守感到手被放开,身边的温度也随之撤离。

不多时,萧守感到自己的手又被那人抓在了手中,一根手指被捏起,然后一个硬质的东西挨上了指甲,顺着指甲边缘,开始来回蹭擦。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指甲被打磨的沙沙声回响在耳边。

‘洛子枯,竟是在给自己修剪指甲,难道是因为自己刚刚太用力掐伤了手心?!’这个认知让萧守的心口暖到发烫。

“谢谢。”萧守只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却不是个无情无义的石头。算计自家老婆和算计自家兄弟的量刑明显不在一个层次,既然叶翎从老婆变成了兄弟,洛子枯自然也无罪释放了。

“萧守,你不怨我了?”洛子枯低低地开口。

上次做戏伤了洛子枯一回,还可算是他欺瞒自己的代价。这次却是无论如何不敢往人心口上捅刀子了。“不是不怨,只是……不舍。”

洛子枯笑了,一双深眸星光璀璨,光华夺目。

待萧守的十根手指修磨完毕,洛子枯开口:“你的眼,用内功滋养即可?”

萧守点点头。

洛子枯将萧守扶起坐好,自己也盘膝坐定,将双掌按上萧守背后大穴。“若你内力深厚点,是否能好得快些?”

萧守身体一僵,洛子枯这架势不是要把内力传给自己吧。身为主角,这是应得福利不是?但……

洛子枯也不多说,那绵长的内力已经缓缓输入了萧守的身体,萧守不敢打断,只得立刻专心调息。

一番辛苦后,萧守感受着自己体内那涨了至少五成的内力,和身后人惫怠的呼吸,有点不是滋味。“子枯你……还好吧?”

“举手之劳而已,不妨事。”洛子枯说得越云淡风轻,萧守越觉得自己混蛋。别人真心实意拿你当兄弟,你仗着那点儿情分把别人的情谊往死里蹂.躏。萧守恨不能挖个坑,把自个儿活埋了才好。

洛子枯手指忽然一勾,萧守眼上的锦带飘然落下。萧守条件反射下一睁眼,就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洛子枯。

洛子枯看着萧守的有神的眼,惊喜开口:“萧守,你能看见了?”

萧守嘴角一抽,要骗过洛子枯这家伙果然不容易。萧守也作惊喜状:“真的啊!我竟然能看见个大概轮廓了。”

洛子枯温言道:“闭眼。”

萧守乖乖闭眼。洛子枯又将锦带系回。“你眼睛还未好全,这之前,你还是多忍耐几日吧。”

萧守点头,作好孩子状。

洛子枯捂住嘴唇,萧守的眼睛……呵,管他是真看不见还是假看不见,只要萧守在自己手中就好。洛子枯在萧守身上失了一颗心,他要萧守拿一辈子来赔。

**************************小生是萧守跟着洛子枯过的分割线************************

几日下来,萧守快疯了,他没想到洛子枯居然不离左右,亲自照料自己。无聊的时候就在一旁念书给自己听,吃饭的时候就把自己最爱的鱼细细挑了刺送到嘴边,睡觉的时候还亲自拿了湿帕给自己擦身。

萧守就差抱着洛子枯大腿哭着求:“您老别伺候俺了成不?”

结果洛子枯秉承着坚韧不拔的优良传统,再接再厉。说什么:“都是我没考虑周全,害你到现在眼睛好不方便,你就给我个机会弥补,让我的心里好过点。”

于是萧守被良心之箭一箭穿心,死不瞑目。

萧同学迎风流泪,兄弟别介,你心里好过了我心里不好过啊。您这比二十四孝都殷勤呐。你这知错就改的形象全天候杵在我面前,对比得我多不是东西啊!

洛子枯自然知道萧守的尴尬,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那日,萧守把感情摔碎了摆在洛子枯的眼前,然后洛子枯终于看见了包裹在重重算计和理智硬壳下的柔软,关于信赖,关于怜惜,关于爱。于是某个看清了自己要什么的腹黑就不客气了,想要的,就抢过来,坑蒙拐骗,烧杀抢掠,鱼竿不行就拿渔网捞,捕兽夹不行就挖个大坑,无所不用其极地要把这只艳兽绑在自己怀中。

不破不立,在破了之后,立起的,比之前的更为坚定与不可摧毁。所以他,势在必得。

三天后,觉得自己日益向畜生退化的萧守终于决定,明日,自己这眼睛无论如何都得“痊愈”,实在是扛不住了嗷嗷嗷!

萧守认认真真地琢磨了一晚上自己在洛子枯的眼前解开锦带发现自己“痊愈”后,要怎样的欣喜若狂感激涕零手足无措。结果第二日,等萧守起床的时候,洛子枯已经有事走了……

萧守默默解下锦带,眨巴眨巴清亮的大眼睛,干巴巴地对着伺候在床前的管家说了句“我眼睛好了。”

管家眨巴眨巴他的小眼睛,干巴巴地回答:“小人明白。”

萧守:“你把府里的丫鬟都叫到我面前来看看。”

管家应了一声,出去了。

萧守望着窗外,脸部表情纠结到死。这几日,虽有洛子枯陪伴,但他还是想叶翎……就像是一个被丢在沙漠中的人,无论眼前摆着多少财宝珍馐,他心心念念的也都是水,只是水。

萧守觉得这样的感情实在是很莫名其妙,我萧守身为一个人见人爱,车见车载,花见不敢开的王霸男主怎么能老是惦记自家兄弟的伪娘装呢,叶翎要是知道,还不得把自己当四害给赶尽杀绝啊。再这么下去,就算叶翎不拿自己当变态给剁了,自己也得找块豆腐撞死,找个女人来发泄下未必不是个好办法。

萧守蜷在太师椅上,看着眼前一大排女人……咬牙切齿。洛子枯这个混蛋,他府上的丫鬟一个赛一个标志,怎么到自己这里,不是膀大腰圆就是面目狰狞了!你没需求就合该全天下都陪着你当和尚么,还我娇俏可人的丫鬟来嗷嗷嗷!

管家看着眼前这位龇牙咧嘴的扭曲样儿,心底打鼓:“老爷……可是有什么不妥?”

萧守露出一个阴影式微笑:“我觉得本府的丫鬟不太够,需要再买点,你带人牙子来,本老爷亲自挑。那长得不过眼的,就不要领到我面前来了。”

管家心下嘀咕,这可是上面那位爷的吩咐,您就是笑出朵花儿来,我也没胆子往您身边塞美女。管家面上憨厚一笑:“老爷放心,府里的丫鬟绝对够,还有富余,没有再买的需要。”

萧守不耐烦地挥挥手:“那就换一批,看着伤眼睛。”

管家汗哒哒地开口:“最近这局势很乱,恐怕不宜再往庄里带人。”说着便给那一排妖魔鬼怪使了个眼色。

那排妖魔鬼怪不愧是洛子枯塞到萧守这边的人,立马心神领会,一个二个哭嚷起来:

有据理力争的“老爷,奴婢们服侍得有什么不好,让您这般嫌弃。奴婢虽是蒲柳之姿,但女工,园艺,厨艺样样是把好手,和庄子也是签了死契的,您说赶就赶。”

有装可怜的:“老爷,奴婢该死,合不了老爷的眼,但现下世道艰难,求老爷不要逐出庄子去,奴婢上有老下有小。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

一个一个,哭得稀里哗啦,泪水在那敷得惨白的脸上冲出一道道惨不忍睹的沟壑。萧守看着这群化了妆,比鬼难看,花了妆,鬼都瘫痪的生物,也不禁泪流满面,这年头,想要找个美女陪奉左右就那么难么?为嘛别的男主就算捡个乞丐都是颗蒙尘明珠,老子身边就全长得跟素丸子似的!

萧守看着眼前哭得极具杀伤力的一群,彻底没辙,只得表示此事以后再议,把人全遣了下去,只留个管家带路。

萧守径直到了书房,饱受视觉摧残的他现下急需颜如玉的安慰。刚刚踏入书房,萧守便愣住了。这书房……与自己那间被炸掉的书房一般无二,连摆放的书都分毫不差。

萧守随手取了本书蜷到小榻上,翻开的纸页上带着小小的批注,内容是熟识的,却不是自己的笔记。洛子枯居然把自己的笔记誊抄在了这些新书上?不可能吧……

恍然间,萧守仿佛看到那个古风雍容的公子很不客气地把自己挤开,只为在小榻上寻一个舒服的位置观书;

那个淡雅如玉的才子端了桂花酥藏在桌下,只为看自己一手摸空后茫然无措的样子;

那个贵不可言的世子一把抽了自己手中的书,只为提醒自己别新书娶进房,兄弟扔过墙。

突然间,手上一空,书被人抽走。萧守扬起头来,眼微微眯起,那个刚刚想起的人就这样倒映在眼里,带着惯常的谦和微笑,格外欠抽。

脸被捧起,耳畔是某人惊喜的声音:“萧守,你的眼睛全好了?”

萧守看着这个总是云淡风轻的家伙难得激动一回的脸,萧守的老脸一红:“嗯,差不多吧。”

萧守这厮坑人无数,终也有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