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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八章 妙计(三)

云枝出了弘乐堂,太后便开始静静的闭目养神,未及多时,果然听见小太监通传皇帝驾到。双痕等人识趣的退下,剩下母子二人。桓帝拣了旁边的椅子坐下,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太后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佑綦,怎么不说话了?”

桓帝抬眸,徐徐道:“月儿刚才过来,要儿子好生对待允潆……,还说……”眉宇间透出些心痛的神色,问道:“母后,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太后反问道:“那你要母后怎么做?由着你随意废了皇后,让月儿背着流言入主中宫?再看月儿和允潆相争?”顿了顿,“这些且先不说,母后只问你一句,你一厢情愿的将中宫虚位以待,月儿就一定答应进宫?”

“儿子不知。”桓帝终是摇了摇头,继而抬首,“儿子只是----,只是什么都想给月儿最好的,----只要她愿意。”

“皇后在中宫这么些年,虽然算不上很贤德,但也没有大过错……”说到此处,太后轻声冷笑,“承铭落水的那件事,你可别说瞧不出蹊跷来!”再转回话题,“纵使她多年没有生育,那也是旁人害她,你跟她是少年结发的夫妻,难道就不怜悯她吗?”

“月儿进宫,儿子并不会亏待念瑶……”

“佑綦,你太不了解你的皇后了。”太后不由一笑,“皇后一心想讨好你,却又不得其法,你先时记挂着贤妃,如今又心心念念都在月儿身上。可怜她多年没有子嗣,将来也不会----”终是不忍再说,“她除了一个皇后的位分,还剩下什么?你废了她,这和要了她的命有多大区别?”微微叹气,“女人要的好,可不都是荣华富贵啊。”

桓帝原本有许多话要问,此时只觉灰心。

“还有允潆----”太后问道:“佑綦,你爱允潆吗?”

在太后犀利的眼光下,桓帝只能摇头。

“母后知道你不爱她,可是允潆爱着你啊。”太后往泛秀宫看了一眼,徐徐道:“这么些年来,倘使不是她心里对你有爱,又怎么会处处体谅着你?原本有着云氏,她这辈子再努力也不过封个贵妃,可是熬了多年,突然有一天自己的妹妹成了皇后,你这不是那锥子戳她的心吗?”

见皇帝沉默不语,太后继续道:“你若是觉得母后偏心他人,那就错了。佑綦,你是母后的亲生儿子,月儿是母后一手抚育长大,母后当然希望你们俩都过得好。”静了静,“只是你别忘了,你是皇帝啊。你要废后,可不是寻常人家休妻。皇后固然没有什么大智慧,但云氏一门却是世代忠烈,总该顾及一点臣子的体面。”说到最后,太后只道:“纵使旁的人你一个也不顾念,那也该为月儿想想。”

桓帝眸光一跳,“母后……”

“你让月儿背负大家的怨恨入宫,她往后还有安宁吗?”太后慢慢说着,“当年皇后是怎么小产的?贤妃又是怎么死的?如果是说这些风波还不算多,你再往母后身上想想,当年你父皇的后宫妃嫔众多,哪个月没有几件古怪的事?”

桓帝眼中冷光微闪,笃定道:“朕不会让旁人算计月儿!”

太后婉声微笑,“你是皇帝,可不是千手千眼的菩萨。后宫上下多少人,前面朝堂又有多少势力,你都能一一照顾过来?”

“没有月儿,这皇帝做的也没甚趣味。”

“行了!”太后转而厉色,“你把这话到文官面前说说,臣子们的口水都够淹没月儿她了。”看到皇帝郁郁的神色,终是心软,“佑綦,原本你的后宫事,母后也不该管,不过母后都是为了你好。倘使你和月儿真的两情相悦,母后也不会阻拦……”

“母后----”桓帝浮上一层喜色,“儿子知道,母后终归还是心疼儿子的。”

“瞧瞧,哪里像个做皇帝的样子?”太后见他情急宛若少年,忍俊不禁,“依母后的意思,最好先让月儿风平浪静的进宫,别的事----,再一点一点安排妥当。”

桓帝放下心来,又道:“那母后还跟月儿说那些话……”

太后将笑容缓缓沉下来,静声道:“母后只是让她自己想清楚,毕竟----,不管你今后怎么宠爱她,她也是面对后宫嫔妃的。总不成为了月儿一个人,你就把整个后宫都散尽吧?即便不顾社稷安危,那也还有两位皇子、两位公主,他们可都是你的亲骨肉!纵使月儿是慕家的人,母后也不容她胡来!”

桓帝唯恐牵连到云枝,忙道:“母后放心,儿子绝不会那般昏聩的。”说毕,又补了一句,“前面的事月儿一概都不知情,母后不要怪罪她。”

“知道了,知道了。”太后“哧”的一笑,戏谑道:“那可是心尖尖上的人,谁敢把她怎么着?”

桓帝事母极孝,原本担心太后不同意云枝进宫,使得二人有了矛盾,满心忧虑,眼下话已说开,顿觉心情豁然开朗。母子二人说笑了一阵,太后正要留皇帝用膳,忽听通传安和公主驾到。太后的笑容黯淡下来,朝外道:“让她等等。”又与皇帝嘱咐,“你先回去歇着,母后有话要与你长姊说。”

桓帝站起身刚要走,太后又唤住他,“母后瞧着,月儿自己还有些闹不清楚,她还是青春年少的小儿女,你别着急,免得弄僵了反倒不好。”

桓帝再想不到,母亲早为自己事事打算过了,眼下这般帮着自己,倒觉得先时是自己操之过急、考虑欠妥,又惹得母亲担心焦虑,满心歉疚,“是,母后好生歇着。”

双痕在外面与皇帝见过礼,进来道:“这么些天,可见着皇上一个笑脸了。”

太后亦笑了笑,往榻上倚着,“佑綦打十岁起做了皇帝,从小就没个自由,有个知心知意的人陪着,也是好事。”敛了笑意,“不说了,先让寅歆进来。”

安和公主一袭紫缎金线团绣纱衫,雍容贵气、端方无比,进殿先盈盈含笑,给太后请了安,“是儿臣来得不巧,打扰母后和皇上说体己话了。”

太后却道:“巧得很,正有件事情要找你。”

安和公主笑问:“不知是什么事?”

太后闲闲拨弄着白瓷青花茶盖,吹了口气,“皇后宫里有个叫玉湄儿的,听说原本是兆庆身边的人,想来是素日爱重的,倒是让他割爱这么久留在宫里。今儿你来了,就把那丫头带回去吧。”

安和公主怔了怔,旋即笑道:“母后多虑了,兆庆哪里会有那般小气?左右不过是个丫头,皇后娘娘既然喜欢,就只当自己的丫头使唤便是,不值一提。”

太后轻笑,“那可是个有能耐的丫头,只怕兆庆离不得。”

安和公主不便顶撞她,想了想道:“那这样吧,儿臣回去问问兆庆再说。”

殿内的气氛有些不好,太后似乎昏昏欲睡,安和公主陪笑了一阵,便借故起身告辞而去。双痕见她走远了,方道:“娘娘何必还问她?直接给了就是,眼下等她回去,问与不问还不是一个样儿,定然是不会要人。”

到了下午,陈兆庆便赶着进宫请安。果不其然,开口便说了一通大道理,处处都是为着皇后着想,别说是献上一个丫头,便是十个只怕也不妨。

太后静静听他说了半晌,微笑道:“素日就夸你是个好孩子,果然有孝心。”

陈兆庆笑道:“能为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分忧,是臣的本分。”

“难得你这么懂事,哀家很是欣慰。”太后眉眼含笑,看不出有半分不悦的表情,从容不迫的摇着团扇,悠悠道:“既然如此,就让那个丫头留下吧。”

陈兆庆心里一松,暗自诧异太后怎么这般好说话。

太后话音未落,又道:“哀家在宫中闲得无事,也□□了几个好丫头。”言毕,头也不回的唤了一声,“问秋、知夏。”立时出来两个年轻的宫娥,模样伶俐、眉目精明,静静侯立一旁,垂手等候太后吩咐。

陈兆庆疑惑不解,只悄悄拿眼瞧着那两名宫女。

太后也不正眼瞧他,只与两名宫女笑道:“我们兆庆可是长公主的心肝宝贝,父亲又是当朝大员,莫说是为妾做屋内人什么的,便是当个使唤丫头也比别家强。你们两个一向都是志向远大,一般的人瞧不上,往后去了陈府,少不了你们出头的日子。”

问秋、知夏齐声应道:“是,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陈兆庆慌张道:“这是……”

“这两个丫头赏给你了,算是补玉湄儿的缺。”太后的声音不容置疑,冷冷道。

陈兆庆正在犹豫,双痕上前道:“还不谢恩?!”

弘乐堂一向都是宁和静谧的,陈兆庆带着问秋、知夏走后,殿内越发宁静,太后起身来到后院,闲看树间落英缤纷,徐徐摇扇不语。双痕按照太后的吩咐,派人去将云皇后请了过来,奉好茶后,带着所有宫人一并退了出去。

大约是听闻太后见过安和公主、陈兆庆等人,云皇后有些局促不安,手指放在绣裙上微微握起,仿佛借此稳定一下自己的心绪。

太后拿眼看着她,片刻开口,“叫你来,是为了你宫里的那个玉湄儿。”

云皇后闻言更加紧张了,勉力笑道:“她、她怎么了?”

太后曼声道:“哀家原想让兆庆将她领走,谁知他们母子皆是不要人,说是要为你分忧,呵呵……”说到此处,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笑意,“真是奇了,皇后娘娘的凤鸾宫什么人没有,还离不得一个小丫头?哀家懒得跟他们吵,知道他们不会要人,不过是想确认一下。”

“……”云皇后张了张嘴,像是不知说什么是好,复又沉默。

太后又道:“如今只跟你说,那丫头不是什么安分的人,留在你身边不合适,不如将她远远的往浣衣局打发算了。”她问,“这样可好?”

“臣、臣妾……”云皇后不敢抬头,小声道:“……臣妾不想送走她。”

太后倒是怔住,继而轻笑,“你还舍不得她?呵,真是可笑。”想了想,“你是不是觉得,玉湄儿处处都为你着想、为你打算?文氏被贬,也是她在一心一意帮你?”

云皇后目光惊慌,忙道:“文氏的事……,臣妾怎么会知道。”

“你知道也罢,不知道也好,自己心里清楚。”太后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只是叹气,“别被旁人算计了,还只当对方是个大恩人。”

云皇后脸色苍白,嗫嚅道:“臣妾听不懂娘娘说什么。”

太后不由豁然动气,厉声道:“那哀家就明白的告诉你,那个玉湄儿是个祸害!”

“不会的。”云皇后急急解释,“她一向最是胆小怕事的,背后也从不说人是非,许是娘娘对她有什么误会……”

太后冷笑道:“你的意思,倒是哀家在离间你们的情谊了?”

云皇后立时跪下,“臣妾不敢……”

“懒得与你再说。”太后有些厌烦的意思,冷冷道:“如今只问你一句,这人你送还是不送?”见云皇后沉默不语,等了半晌,“你真是……,早知道还不如……”抿嘴打住话题,挥挥手,“行了,你既然当她是个宝贝,那就自个儿留着吧。”

“太后娘娘……”

“跪安罢。”太后微阖了双目,不再说话。

双痕在门口见云皇后脸色不好,进来问道:“皇后娘娘不肯把玉湄儿送走?”见太后轻轻点头,不由劝道:“娘娘何必动气,一顿廷杖打死便算了。”

太后反问道:“哀家为什么要去做那恶人?”从凉椅上坐了起来,“罢了,扶不上墙的就是扶不上,随她去吧。”

双痕也是摇头叹气,又道:“不过----,那个玉湄儿……”

“一个丫头而已。”太后的语气波澜不惊,掸了掸肩头的花瓣,“哀家倒要看看,这主仆二人还能弄出什么来。”微微冷笑,“难不成还能翻了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