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破七人呼啸着弛进城西校场时,满眼所见都是乱哄哄的人群,又衣衫不整的军士,也有手提锅碗瓢盆的士兵亲人,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居然还有许多小商贩也推着车、挑着担的在营中开了张,做起生意来。
兵士的喧哗声、孩童的嬉闹声、商贩的叫卖声搀杂一起,这堂堂军营只比菜市场还要热闹,饶是崔破早有心理准备,这种种情形,还是让他啼笑皆非,而那随行的八名家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几人面面相觑,只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崔破驻马片刻,强自压抑了心头怒火,重新换做一个和气模样,方才策马缓缓弛进营中,自有一旁腿快的士兵先行入内通报,不一时,就见王大牛并数十名身着各色服饰的带兵武官迎上前来。
相互见礼完毕,崔破便在众人陪同下来到阅校台上坐定,此地地势颇高,下面乱嚷嚷的情形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王大牛等人正要击鼓集合正领军粮的军士,接受检阅,却为崔破伸手拦住道:“还是等他们领过后再说,你我在上面等等无妨”,这一句话出口,立即换来一片“崔大人爱兵如子”的啧啧赞叹,更有一名旅帅将崔破夸的是白起重生,李广复出,犹不如也!。
这种种夸赞只让崔破感觉全身恶寒,纵然是他自诩沉稳,也实在是抵受不住,见见天色,离午时尚有一段距离,也就顺势插话道:“各位过誉了,现在有请那位将军为我介绍一下军制?”
他这一声将军,只让这些低级武官听得全身舒爽无比,不待离他最近的王校尉发话,早有一名性急的大胡子武官接话说道:“我来为大人解说一番”说完,高昂着头得意洋洋的向周围巡望了一圈,少不得换回无数道鄙视的目光。
“大人且看!这领钱粮的士兵大都是五十人一聚,这五十人即为队,由一名队正统管;两队成旅,有旅帅一;两旅为一团,主官为陪戎校尉;四团为一军府,由仁勇校尉统领;本州州军置四军府,其中校尉王大人统领的这一军府辖有三个团,负责大军行动时的粮草保障诸事。至于团结兵,他们都是一些种地的泥腿子,体制虽然与我们相同,但是真要打起仗来,却是济不得事的”这大胡子虽然看来十分粗豪,但口齿倒是颇为伶俐,解说的倒也是清清楚楚,只是言语之间,对民兵组织的团结兵,处处显露出不屑之态,让崔破心底冷笑不已:“就你等这种‘正规军’,与泥腿子的团结兵又有什么区别?”
“好这位将军大人言事果然大有武人之风,言精意简,好,好!”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好字后,崔破蓦然指向校场中一位满头华发的士卒问道:“为何这军中有如此之多的年老军士,如此,一旦突发战事,这战力当如何保证?”
“这是国朝惯例,一旦身属军籍,不到六十岁,是不能还家的,否则便以逃兵论处,这可是要砍头的,好在平日里也不指望他们作战,也就是做做埋锅造饭、打扫营盘的杂事而已。”此次接话的却是身侧的王大牛。
“这几年,年年遭灾,杂税也高,他们在家里过活不下去,也只好来投奔从军的亲人,好歹也算个团聚,有口饭吃,除了南方几个富庶藩镇以外,这北方各地都是如此”见崔破又看向那些营中走动的女人、孩子。不待他发问,王大牛已是提前答道。
“打仗还要拖家带口,这仗也真就是没法子打了!”崔破心下叹道,这也是为何唐初那一支屡粘屡胜的雄兵如今胜少败多的原因所在,但他自知此事牵扯太广,实在不是如今的他可以操心的,也只能长叹作罢。
他们这边闲聊之间,已经是日行经天,离午时已经越来越近了,此时,扰攘了一上午的军营,方才渐渐安静下来,本次的钱粮分发,已是接近尾声。
正在崔破准备击鼓聚军之时,却见台上跑上几个满脸横肉、作士兵装束的汉子,最前面的那一个一边撩起身上的衫子擦着汗,一边乍乍呼呼说道:“累惨了,今天真是累惨了,这狗日的叶小满,让他领了四十升米粮,居然还敢聒噪,吃了大爷们几记老拳才算老实,对了,老王头,你找兄弟们前来究竟什么事?”
“放肆!见不到新任的录事参军大人在此吗?还不赶紧行礼拜见!就是崔大人要见你们。”王大牛满脸尴尬的看了崔破一眼,叱喝道。
那五人浑似滚刀肉一般,那里会怕他,闻言嗤笑了一声,打量了一番崔破后,也就上前懒洋洋的行礼参拜了,崔大人咬着牙温言抚慰了众“好汉”一番,见他们下了校阅台后,猛然暴喝一声“击鼓!”
这一声大喝伴随着应声而起的隆隆战鼓声,刚刚安静下来的军营顿时鸡飞狗跳起来,久已不再操练的军士愣愣的听过片刻后,方才如梦初醒的奔回营帐,手忙脚乱的拖出长枪,披挂上粘满灰尘的盔甲,一边系着绳儿,一边连滚带爬的向校场跑去。
只等到三柱香后,几千饥民一般的士卒,方才先后不一的到齐,又化了半柱香的功夫,总算列对整齐,茫然看着校阅台上一身玄甲的崔破,要看这位新来的参军大人又要耍什么名堂。
但是,等待他们的是死一般的沉默,场中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那惊动天地的隆隆战鼓声,这战鼓声遮蔽了一切其他的声响,一众士兵又都是抬眼凝视着高高的校阅台,几乎无人察觉有一队千人的黑色铁骑,已在战鼓的掩护声中驰入校场。
直到这些黑甲骑兵摆出三山天地阵形,四散分开将整个校场紧紧围住,校场中许多士兵方才猛然惊觉,看着眼前刀出鞘、弩上弦,满脸冷峻的骑士。疑虑、不安的气氛在场中迅速蔓延,更有识货的老兵看出了门道,惊呼出口道:“这……这是李疯子统领的旋风骑兵”
“旋风骑,那不是节帅大人的牙兵吗?他们这里干什么?又为什么围住我们,他们……他们想干什么?”老兵身侧的新兵张二狗急急问道,十六岁的他初次经历如此阵仗,问话声中已是隐隐含着哭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