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道九年十月初六,是不是好日子,那得去翻黄历才行,但这一天恰好是官家给魏王离京赴任定下的最后期限!
天刚蒙蒙亮,街上的行人还不太多,来自魏王府的庞大车队就已经驶出了余杭门。
魏王离开的动静不小,却并没有惹来太多的关注。
既没有十里长亭的依依惜别,也没有冷嘲热讽的落井下石,仿佛所有人都正学会将这个倒霉王爷从记忆中删除。
“真就这么走了?”坐在由太子府“借”来的豪华马车内,探出头看着不远处的临安城墙,魏王只觉得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伤感。
“要不你现在回去?找太子说说,让他趁着早朝,帮你求个情?”孝宗皇帝并没有对鱼寒的离开做出特别规定,但谁让这小混蛋接下了个倒霉差使呢?
原本就是被迫才明目张胆地跟魏王勾结在了一起,如今又需要在大冬天里一大早起来赶路,也难怪鱼寒的心中会充满抱怨。
“我可不傻!他现在怕是……”虽说不用担心被人偷听到谈话内容,但还是出于某种已经习惯的顾虑而没有把话说完,魏王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前方的车队。
整整三十辆板车,连同那些骡子在内,有一大半都是太子府的捐赠!
半个多月的时间,被人讹走了七十多万两白银,这还不算那些用来抵账的豪华马车和各类杂物,就算太子家大业大的也难免会心生怨念,若是人家再狠一点剁了自己的亲哥哥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
“放心,他没那胆子!”临安城墙都还历历在目,太子的心就算再黑,脑子就算再糊涂,那也不太可能在这个时候就派人前来追杀自己的亲哥哥。
“是啊,他现在是不敢!但将来呢?”有足够的理由认定鱼寒这是在说废话,魏王却显然对这趟旅途充满了担忧。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现在备下的那些手段都不顶事,鱼寒身边可还呆着个纯天然无污染的挡箭牌呢,他干嘛要替尚未发生的事操心?
“你啊……”原本就不会跟这小混蛋客套什么,如今又是在名义上遭受了牵连,魏王干脆放弃了那些文绉绉的说辞,直接抱怨道:“你要是真不担心,干嘛让上官小姐她们提前离开?”
上官倩妤等原本一起陪同鱼寒南下的人没有同行,事实上就连那十个被孝宗皇帝安插在鱼寒身边的美女也都不在这个队伍当中。
整整提前了十天就分批离开临安,前往歙县与早已等候在西山书院的彭龟年汇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支队伍现在应该是即将进入江南西路境内。
“那你不也把女眷都给硬塞了过去?”要不说还好,如今魏王一提起这事,鱼寒就忍不住会产生揍人的冲动。
既有武艺高强的上官倩妤坐镇,又有梓葶等书童沿途护送,原本已经将遭遇意外的可能降到了最低,可如今就因为多了魏王家那几个娇滴滴的贵妇人,整支队伍的行进速度少说也得比预期要慢上一半!
“许你疼爱自家娘子,就不能让我也跟着……”到目前为止还有很多观点无法达成一致,但鱼寒和魏王都有一个相同的想法。
不管会遇到怎样的风险,除非自己彻底倒下,否则就不会让家人受到任何伤害。
所以不仅鱼寒派出了身边仅有的三个书童,魏王也精挑细选出了十来个武艺最好且忠诚度最高的护卫。
费了半天口舌进行辩解,最终却只是换来了一通白眼,魏王最后干脆选择了放弃,左顾而言他道:“不过,他们真的会出现么?”
“你说呢?”孝宗皇帝使出了种种手段来摆下迷魂阵,甚至不惜将赌注下到了鱼寒这么个小混蛋的身上。
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只有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的魏王才是好魏王,所以根本不用怀疑这一路上会遭遇什么。
“但愿他们会来吧!”这次和鱼寒的想法不同,刚摆脱临安城内那种无休止迫害的魏王似乎正在期待危险的降临,但为了不被人踹出马车,他还是主动做出了某种程度的解释。“若他们不出现,爹爹的麻烦可就太多了!”
“你都知道了?”鱼寒敢保证自己没有泄漏孝宗皇帝的安排,但也正因此才会对魏王的解释感到震惊。
“我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们既然敢毫无忌惮地行刺于我,这用得着去猜吗?”魏王是不是老实孩子,这需要经行长时间的论证,但可以肯定他不是傻孩子。
“那你还……”必须得承认,太上皇和太子最近的动作确实有点大,也就难免会让魏王从中看出些许端倪。
“不走又如何?我留在临安城,只会成为爹爹的累赘,让他无法做到心无旁骛!”没有悲伤,也没有感动,魏王平静得就像是在读一本历史书。“都说帝王之家无亲情,宫闱之内的争斗一旦展开就是不死不休。我这做儿子的,即使无力成为臂助,也绝不能充当软肋!”
“看来你还真不傻!”暂时没打算违背对孝宗皇帝的承诺,但魏王如果能通过自己的观察分析将父子间可能存在的隔阂消除,则是鱼寒更愿意看到的。
“但我想不明白,你为何也要离开?”双方的情谊正在逐步加深,魏王也是毫不掩饰地道出了心中不满。
“你当我愿意啊?好不容易才混到了步军指挥使的位置,就因你这倒霉王爷而被一脚踹回了原形!”反正魏王都已经猜到了真相,鱼寒也没必要继续隐瞒什么。
“我明白这是爹爹的安排,但你为何不据理力争,要知道你若是能继续留在军中……”身边没有什么可用之人,也不知道鱼寒若真留在了临安城内会起到多大作用,魏王只是想要替孝宗皇帝多保住一份获胜的希望而已。
“就咱这身份,留下来干嘛?给你爹挡刀子么?就咱那些主意,你爹会用么?”没有使用任何官方称呼,鱼寒就是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根本没有介意,甚至还很喜欢这种谈话方式。
“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袖手旁观,看着爹爹身陷险境?”很明白鱼寒这话的意思,就这小混蛋那满肚子的损招,可能被任何帝王采纳,但绝对不会得到孝宗皇帝的认同。
“谁说我们只能袖手旁观?”这次没能顺利糊弄到兵权,但身边有个魏王呆着也同样有不少文章可以做,鱼寒也不介意在实现自己愿望的时候再帮孝宗皇帝解决点小麻烦。
“计将安出?”有点小激动,哪怕鱼寒给出的方法再缺德,只要能帮上一点忙,魏王都决定毫不犹豫地予以实施。
“啥计不计的?你还真把咱当成那些高智商军师了?咱别的不会,就一招,以力破巧,你用不用吧?”最高效便捷的手段早就告诉了孝宗皇帝,却只换来了一通臭骂。
就算鱼寒现在能腆着个脸故技重施,魏王也有胆子去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但这后果也不是他们俩能承受的!
“别用那种眼神看咱!”挠着身上突然冒出的鸡皮疙瘩,为了不被继续恶心,鱼寒赶紧说道:“你要是能在西北整出十万大军来,看谁还敢动你爹!”
“十万大军?你当那是洒豆子?”看来魏王的知识面还是挺广的,居然听说过撒豆成兵的传说。
“上次咱没告诉你吗?西北啥都缺,可就是不缺人!那里有一大群只要能吃上饱饭就能给你卖命的北地弃民!”有过切身的经历,鱼寒相信,只要能说服魏王,征兵过程中就算有问题也不会太大。
“你早就谋划好了吧?难怪会唆使我去找太子要银子!”在这年头,组建大军最总要的就是除了有正当理由还得有钱,而目前的魏王恰好就拥有这两项优势。
想明白了敲诈太子的真实意图,却还是忍不住抱怨道:“亏你还说什么,带着银子上路是为了在遭遇阻截时撒出去当买路钱!”
“你不也没信么?”如此荒唐的理由,连鱼寒自己都想不起当初是怎么说出来的,自然也就从没指望能糊弄得了魏王。
“然则以天水军的条件,若想囤积大军,怕是不太可能!”有人有钱有地盘,又还不缺正大光明的理由,但如果解决不好吃饭的问题,招的兵越多只会越要命。
“天水军不行,那就再加上西河州呗!都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这当儿子的要替亲爹行使点权利,谁还能说个啥?”质量不行,就用数量来凑,鱼寒的解决办法其实也很简单。
“你是说,把西河州的官员都给架空?”以前从未有过与人争权夺利的先例,但魏王好歹也读了那么多书,能想不到用什么方法来达到目的?
“你要能拉他们入伙,那是最好!”想要打理好整个西河州,仅凭一个魏王肯定不行,那些现任官员虽说不太管用,但留住他们总要比进行大规模裁撤引起朝廷关注要好。
入伙?这话听上去怎么像是在做山贼?
没功夫去纠正鱼寒的用词,魏王只是犹豫道:“事关重大,你得容我好好考虑几天。不过先说好,若真到了那一步,你得帮我!”
“凭啥啊?”想趁机夹带点私货,就肯定需要帮助魏王在西河州站稳脚跟,但这并不妨碍鱼寒现在就讨点好处。
“因为我不会!”不知道鱼寒的真实想法,魏王只是觉得反正找什么借口都难免会遭到拒绝,还不如干脆享受一下耍无赖的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