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空气比起野外要更热络一些,西泽戴着言氏给的面罩,莎尔也戴上兜帽跟在他的身后。
言氏的视线里带着些许好奇地望向四周,弥修跟在他的身后,这样的四个人本来该很引人注目的,但白石城毕竟是个边域小城,而且紧靠着北海,一直以来不少习惯在此停留休息采购的游客也有不少,所以他们一行人倒也没有收到多少关注。
“这里还挺有趣的,”言氏对西泽说,“最起码集市上兜售的东西很有趣。”
西泽向周围的摊贩上打量了几眼,发现那都是一些平平无奇的农作物或者手工制品,他对言氏说:“你知道白石城的特产是什么吗?”
“野球糖,对吧?”言氏笑笑,“我吃过。”
“嗯,”西泽回过头,继续走向前方,“喜欢吗?”
“加点巧克力就会喜欢很多,只吃原味的话未免有些泛苦,而且没有回甜的迹象,”言氏认真地作答道,“说实话,野球糖和正统糖制品的差距只是一点巧克力粉而已。”
西泽的嘴角无声地勾起了一抹弧度:“我的朋友倒是特别喜欢野球糖,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白石,他的家里是从商的,说不定你的话对他来说还算是一个商机。”
“只是愚见而已,”言氏倒颇有自知之明地砸了咂嘴,“我能搬上台面的是另外的一部分知识,对制品这方面我是一窍不通的,烤肉除外,我真的太喜欢烤肉了,尤其是在晚上吃烤肉。”
他一边说着一边兴奋起来:“我说啊,我除了你们那次学园祭典以外就没怎么,不对,是根本就没在晚上吃过烤肉了啊!”
“那这次就满足你一下,”西泽说,“今天晚上之前找好住的地方,我们可以去海边吃烧烤。”
“当真?”言氏满脸肃穆。
“当真,”西泽无奈地点了点头,“但现在我们要先去解决一些事,我要去见神父和纳拓,你要做什么?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
“我的话......”言氏的表情变了变,似乎有些难为情,又似乎带了点不情愿的模样,“我,是要去见一个人,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
西泽回过身来,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言氏的肩膀:“想去见一个人的话就要赶快去见啊,不然等晚了会后悔一辈子的。”
“没事没事,”言氏哈哈笑着挠了挠头,“还是要先解决你们的事,在船上坐了整整一个晚上大家都不太好受,先去见见你们的长辈吧。”
他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看得出来,这个一直都以淡然和搞怪面对人间的东方使者终于慌了一次。
西泽也不再劝说什么,他知道就算再劝下去言氏也不会顺从自己,所以干脆尽力提早把自己这边的事情解决完。
“走吧,”想到这里西泽开口说道,“先去教堂,这个时候神父一定在看报纸,也不知道我离开以后负责抄写报纸的人是谁。”
“诺尔斯神父?”穿着修女服的年轻女子对西泽低下头来,有些愧意地道歉说,“对不起,神父他在昨天早上就离开了。”
“离开?”面罩下的西泽忍不住加大了声音,“他去了哪?”
“我们也不太清楚,但大概是去了王都,因为他所挚爱的孩子就在王都进修......”修女双手合十,认真地对西泽祈祷说,“抱歉,远道而来的客人,轮亥诸神未能保佑您一帆风顺,但巧妙的离别也是命运的一种。”
节选自《告圣人书》第八章第三小节。
“失去也意味着得到,而那不得始终的过错,命运使我们离别,也必将给予我们下一次相遇。”在得知神父居然在这时去了王都找自己之后,西泽再也没有了什么闲聊的心情,神态怏怏地对修女叨叨了一句,带着身后的三人作势就要离开。
节选自《告圣人书》第十章第八小节。
修女愣了一下,双眼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少年头上漆黑如墨的发丝,又结合了一下这随口而出的轮亥教义,她的心中顿时浮现出来一个相当迷人的猜测,在看到他身后的那个女孩,从斗篷的兜帽下露出的金发以后,这个猜测顿时稳固了许多。
她有些动摇,脚步都带着几分虚幻,视野里只有西泽一人的存在,她静静地盯着西泽,就连呼吸都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您,”她望住西泽的背影,语气沉重,眼里全是看得出的期待,“是西泽吗?”
“不是。”西泽没有犹豫,头也不回地说。
“如果您是西泽的话,请您进来,神父给您准备了礼物!”修女站在台阶上对他大声地说道,“如果您还有其他事要做的话,请今晚到教堂过夜,您的房间我们还一直留着!”
西泽没有说话,就像是直接把修女的话无视了一样。
修女只能看着西泽一点点没入人群,直至再也见不到丝毫身影。
“喂,好像有住的地方了诶?”在四人走远以后,言氏凑上来对他说,满脸都写着高兴,“这样我们就不用花钱住旅店了啊?”
弥修心想自家主人的抠门在当初刚到塞万时就已经让芙蕾米娅受够了,难道你现在还要把西泽逼疯吗?
“嗯,”出乎意料的,西泽对他点了点头,“我们今晚再回来,但现在不能把身份和她,或者她身后的那些人讲清楚。”
就在弥修若有所悟的时候,西泽又开口道:
“而且省点钱也没什么不好的。”
难怪这家伙能和自家那个主人交上朋友。
“嘿嘿,”言氏有些开心,就像是在说不愧是我的挚友一样,“那我们现在去哪?”
“纳拓家,”西泽说,“我的灰卡是纳拓老爷给我的,学费也是他来赞助的,就连莎尔都是他给我搭上来的。”
言氏愣了一下:“你老丈人?”
“才不是!!”
西泽莎尔异口同声地对言氏大声反驳道。
“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
“总之情况很复杂,”西泽和莎尔对视一眼之后二人又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前者对言氏嘟囔着解释道,“只是来还个人情而已,我现在用不着他来给我打钱了。”
“你刚刚可还在说省点钱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一样,”西泽摇了摇头,“这是人情,我不想一直欠着他,但打给那张灰卡的钱也不能就此停下来,我会每个月继续把钱打给那张卡里,只是不再用他的钱了。”
“那用谁的?”言氏问道。
西泽回头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我自己的。”
“......好复杂啊你这边的情况。”
“但这些都是必要的,”西泽看着街道两边熟悉的场景,“我还记得上次来这里时我是和神父一起坐的马车。”
“喂喂莎尔同学,”言氏作势小声地对莎尔问道,“难道你就这样看着西泽这么把钱花在不清不楚的地方吗?”
虽然他压低了声音,但这只是演戏一样的摆了个动作,西泽能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他也知道言氏只是在搞怪,所以只是笑笑,没怎么在意。
“不是不清不楚啊,”莎尔对言氏说,“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我可是明明白白的。”
言氏如遭雷击!
“咳,咳咳,”他扶住身边弥修的肩膀,满脸虚弱地说,“弥修,我被杀了,他们杀狗”
“如果我们震旦使者要以狗自居的话那我也要就此告辞了。”
“可恶!你连安慰人都不会吗?!”
西泽和莎尔看着言氏对弥修抱怨的委屈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纳拓老爷躺在床上哼着歌,手上还拿着一本寓言书有滋有味地读着,在此之前他总是觉得这种书是给小孩子读的,年轻时候熟读天文地理文学商学的他自然不会看得起这种书,但在把维什送进地牢里以后,他有事没事就喜欢到维什的书房里逛逛,久而久之也就开始拿起一些书来读,在初步接触以后,他发现这种书似乎是有那么一点意思,经过诺尔斯神父的引荐,他又开始偶尔到教堂的图书室里认真挑选自己喜欢的书带回来看。
三个月下来,纳拓老爷发现自己对轮亥教实在没什么兴趣,一些情节丰富的小说反而更能引起他的兴趣,比如《白歌行》,《圣女救济》之类文笔不错又能带给他一些前所未有感受的小说。
昨天诺尔斯神父离开白石城到了王都,似乎是要在那边停留半个月左右,纳拓老爷第一次感觉失去了宿敌之后的白石城是这么冷清寂寞,以至于自己只能拿着前天从图书室借来的《一千零一夜》在大白天还懒惰地躺在床上。
这就是没有紧张感的生活吗?
纳拓老爷这么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真是有够爽呢!”
大儿子维什进了地牢,听说这孩子在地牢里的日子很不好过,纳拓老爷自己虽然去过几次但似乎根本没有起到什么效果,自从大哥入狱之后,二儿子比尔也紧张起来,他收敛起了以往那副高傲的姿态,转而变得像西泽一样漠,纳拓老爷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转变,最起码给了他一些心理上的安慰,不然他可真就得开始羡慕诺尔斯那个家伙了。
这偌大的家产以后大概就得让比尔来继承了,而比尔比维什只小了两岁,现在把他送进某个学院进修还来得及,纳拓老爷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盘算哪个学院最合适。
“老爷,”就在这时,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纳拓老爷感觉他的浑身似乎都在打颤,“老爷还在睡觉吗?”
“什么叫还在睡觉吗?有这么失礼的问法吗?”纳拓老爷不满地说。
“老爷,您醒了就好,”管家连忙推开门,他这幅慌乱的模样倒是让纳拓老爷吓了一跳。
“怎么了?”纳拓老爷赶紧问道,“是商业上的对手打进门了?还是有魔法师趁着诺尔斯去王都在白石城里兴风作浪了?”
纳拓老爷的语气越说越兴奋,自从他担任临时城主以来白石城几乎就没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如今的白石比起以前更加无趣了,纳拓家的生意蒸蒸日上,教堂那边因为送走了西泽,诺尔斯神父一直以来的情绪也不怎么高昂。
“不,不是......”管家颤抖着身子说道。
“那到底是什么啊?”纳拓老爷有些恼怒地说,“能不能好好说话,抖什么抖,有什么事我还不能解决?”
“这,这,”管家摇了摇头,好像是在说这事您还真没什么能力解决。
“到底是什么?”纳拓老爷指着管家的脑门说,“给你三秒钟整理情绪,明白了吗?”
管家咽了咽口水,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之后才对纳拓老爷说道
“西,西泽回来了......”
“啥?”纳拓老爷愣了一下,两手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生怕被西泽看见自己这幅毫无威严的姿态,“是刚回来吗?进城了吗?已经进了多久?去了教堂还是?”
“不,”管家说,“他现在就在客厅。”
“.......草!”
于是在十分钟以后,西泽终于见到了套在一身黑色大衣里,满脸倦容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明显整理了一番发型的纳拓老爷。
“哟,西泽,”纳拓老爷打了个招呼,然后对坐在他身边的莎尔也说道,“欢迎回来,小莎尔。”
视线挪转,他对西泽问道:“请问这两位是?”
“你好,我是言氏,是西泽的朋友,”言氏站起来眯着眼笑道,“这是我的朋友,弥修。”
“原来如此,”纳拓老爷点了点头,“欢迎光临,塞尔顿快去上茶。”
老人躬下身,连忙离开了客厅。
纳拓老爷的表情还有些僵硬,他转过头盯着西泽看了会儿,然后勉强笑道:“我听说你在王都好像发生了很大的蜕变啊,西泽。”
“嗯,”西泽倒也没有否认,“我现在是高阶魔法师。”
“高,高阶......”纳拓老爷的笑容更加僵硬了,“我才是个中阶魔法师而已......”
只能说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吧。
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