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大西北,天暖、风暖,冰消河开,大地复苏,万物沐浴着春风,显露出勃勃生机。
阴仁却决定要结束生命了。
早上起床,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平时他很少做饭。做好饭后,他返身进卧室,田歌还在昏睡,脸色很是苍白。已经两天了,田歌一直处于恍惚之中,白天东游西荡,魂不守舍,一会儿默默流泪,一会儿喃喃自语,甚至焦躁地乱摔东西;晚上躺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半宿半宿不睡觉,就是睡着了,也会梦话连篇,又哭又喊,很快醒过来。现在,她终于又睡着了。
“可怜的女人。”阴仁心里叹息一声。
田如海已经被隔离审查了。在国内,一个官员只要被隔离审查,就意味着他的政治生命已经完结,因为被查者很少没有问题,特别是经济方面,贪污受贿已经在官场泛滥,想在这个大染缸里洁身自好,还真得有超然的定力。自古道:千里做官,为了吃穿。中国社会沿袭几千年,讲究的是人治,权利的触觉无节制地延伸到了方方面面,老百姓的权力崇拜也深入到了骨髓里,在这种文化氛围里面,一个官员的经济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除非是权力斗争的失败者,经济问题才会被拿来说事。
阴仁清楚老丈人即将倒台,也清楚老丈人倒台对他意味着什么。这几天他装得若无其事,照常上班,但他发现,平日里那一声声“阴处长好”的问候没有了;帮他打水扫地的小科员不见了;所有人都像躲瘟神一般绕着他走,即使躲不开碰了头,也会熟视无睹地昂头而过。真是世态炎凉啊!最让他伤感的是王振汉,这几天也躲了,不见踪影。王振汉是小人!
昨天,袁云霞打来一个电话,说孟飞礼在办公室堵了她,上来就动手动脚,她反抗,孟飞礼居然打了她一个耳光,吼着说:臭婊子,装什么清高,别人动得你,老子为什么动不得?阴仁现在罩不住你了,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天死。你和阴仁那点破事老子一清二楚,还有证据,要是不从了我,让你身败名裂!云霞在电话里泣不成声,说孟飞礼是禽兽,要求她以后随叫随到,包他满意。云霞接着凄楚地说,她受不了,不想活了。
阴仁听完,气得差点把电话筒捏碎。他告诉云霞说:你是我的女人,决不能任人凌辱!放心,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云霞担心地问:你正在难处,怎么斗得过他?阴仁回答:我自有办法。
阴仁的办法就是杀掉孟飞礼。其实,从老丈人被隔离审查那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早晚难逃一劫。老丈人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他都有参与,借着老丈人的荫蔽,他自己也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有老丈人那颗参天大树罩着,那些勾当就曝不了光,慢慢就会腐了,朽了,化成泥土,消失于无形;现在,大树突然间倒下,所有的勾当大白天下,谁会饶过他?与其最后身陷囹圄,忍受非人的生活,不如早早了断,留一份自尊。他早准备要自杀。没想到,孟飞礼这个老混蛋临了临了还要来搅局,说不得了,只有杀了他,拉个垫背的,也算是对云霞有个交代。
阴仁计划在今天行动。他看着田歌,俯下身,轻轻在她的额头上一吻。
“苦了你啦!”阴仁心里念叨一句。
田歌要是没有嫁给他,现在该是怎样一种生活?阴仁涌上一个奇怪的念头。她也许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还是风风火火的假小子性格,无所顾忌地大声说,大声笑。自从嫁给了他,田歌变了许多,变得充满女人味。也许是家庭生活消磨掉了她身上的野性吧。这一次,面对一连串的打击,她没有了昔日的泼辣与勇敢,一点一点垮掉了。这是她的命运?还是我带给她的灾难?阴仁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很快把怒火发泄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陆文忠!是陆文忠带来的灾难!阴仁恨得牙又咬起来。
“算你狠,你赢啦。不过,你别想我服软,别想洋洋得意在我面前显摆!我先走一步,在阴间等着你,等着再同你斗!”阴仁在心底里高喊。
最后看了一眼田歌,阴仁蹑手蹑脚退出卧室。他没有动一筷子做好的早餐,出门直接上班去了。
发改委大楼,各个办公室的人都来了,新的一天工作开始了。孟飞礼批了两个文件后便无事可干,惬意地往老板椅上一靠,开始喝茶、看报。他这几天心情很愉快,因为阴仁这个眼中钉终于蔫了,上头正在收拾田如海,失去了靠山,阴仁就成了无毛的凤凰,连只鸡都不如。人都很势利眼,楼里那些过去舔阴仁屁股,冷眼对自己的人,现在都转向了,见了自己又开始点头哈腰,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转得快。更让他愉快的是,昨天终于把朝思暮想的袁云霞给办了,那小妮子身子真白,奶子挺挺的,下腹平平的,大腿上的肉又滑又腻,摸着弹手。年轻就是好,嫩草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回想起昨天的情景,孟飞礼忍不住连咽几口唾液。
突然,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阴仁。阴仁脸上的表情很平静,进门后还冲他笑了一下,只是笑得有一丝古怪,让人心里不得劲。更让他不得劲的是,阴仁进来后,还反手锁了门。
“你…,你要干什么?”孟非礼大声呵斥道。
“不干什么,想和你聊聊,巴结巴结你。”阴仁拖过一把椅子,在孟飞礼对面坐下,说道。
“聊、聊什么?”孟飞礼还是有一点结巴,问道。
“不是说了吗?想巴结你,想请你帮忙呀。”阴仁笑容可掬,说话的语调有点调侃,却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
孟飞礼紧张的心情放松不少。这小子大概看风头不对,上门探口风来啦。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小子,晚啦。
“阴大处长,我一个老头子,快过气啦,值得你巴结吗?是巴结着叫我把位子让给你吗?”孟飞礼满脸写着嘲讽,说道。
“你老吗?看你龙马精神,壮小伙都不如你呢?我年轻,前程都在你手里攥着,怎敢不巴结你?”阴仁不以为意,笑眯眯地说道。
“你终于知道啦?你不是很狂吗?年轻人,得意时候别忘了形,没有好结果的。”
孟飞礼没有听出阴仁话里面的弦外之音,居然教训起人家来了。
“孟主任果然是老前辈,说得好,说得好!我得意忘形,当然没有好结果。现在说说你,你是不是也正在得意?你的结果是啥?”阴仁眯起眼睛打量孟飞礼,问道。
“什么意思?我当然得意!我该得意!算计我的小人就要走霉运了,我为什么不得意?当他彻底完蛋那一天,我还要举杯庆贺呢。”孟飞礼瞥了阴仁一眼,冷酷地说道。
“你直接说我要走霉运不就完了吗,何必绕圈子?所有呀,我今天来巴结你,就是想去去晦气。看,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阴仁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长盒子放在桌子上。盒子很精致。
“你想贿赂我?你阴大处长居然能放下架子给我送礼?稀奇,真稀奇!天果然变了。”
孟飞礼扫了一眼红盒子,没有用手动它。
“你不想看看?”阴仁问道。
“不感兴趣。”
“你该看看的,不看会后悔的。”
“不看!”
“那太遗憾了。昨天,云霞给我打了一电话,说你欺负了她。接完电话,我就在琢磨该怎么办,想来想去,想到该给你送个礼物。收了这个礼物,你大概就会放过她,永远放过她。这可是个好礼物,你难道真不想看一眼?”阴仁嘴角挑出一抹冷笑,问道。
“小子,转弯抹角,原来是为那个丫头来的。告诉你,她原本就是我的,硬被你横刀夺爱,拔了头筹。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你居然腆着脸求我放过她,别做梦!就是拿一座金山银山,也休想!”孟飞礼记起前仇旧恨,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说道。
“我这礼物可比金山银山还金贵,你一定要收下,收下了,你肯定会答应。”
阴仁边说,边慢慢腾腾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把刀,一把雪亮雪亮的刀。
孟飞礼一愣,接着脸色一变,刚想张嘴叫喊,阴仁已经飞快地抄起刀,径直往他脖子上一抹。刀锋很利,阴仁下刀很准,孟飞礼嘴张开了,声音却发不出。他用手指着阴仁,挣扎了几下,终于不支,一头栽倒在血泊里。
阴仁不慌不忙在孟飞礼的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冷哼一声,走出了屋子,并从外面把门带死。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写信,一封写给田歌,一封写给陆文忠。写完信,他平静地喝下早已准备好的毒药,自杀了。
给陆文忠的信上有这么几句话:我死了,你活着,但愿你活得愉快。李婷遭受的耻辱你抹不掉,吴望江的生命你挽不回;哈哈,你不是自认能主宰一切吗?连心爱的女人和生死兄弟都保不了,你的良心安宁能安宁吗?想想你痛苦的样子,我忍不住要笑,我会在下面看着你,看着你如何度过每一天?
他要在最后再给陆文忠添一把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