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家店,是沧州城外东面大约一二十里的一户介乎于乡村与小镇之间的老式乡村,村中秦姓与李姓是两个大姓,人数分别各居乡村的一半。
这时几乎如同中国所有的老式农村一样,几乎同姓的每家都有点拐弯抹脚的亲戚,如果向上追述若干时代的话,大约也都是同一个祖先。
也如同所有两姓聚居的乡村一样,以各自宗祠为中心聚集成两派,加之沧州地区青年习武成风。大冬上的农闲时节除夕之下,却是打冤家的好时候。按照老辈子的规矩,两家人共同落力摆下的擂台,为了来年某姓说话可以大些声气的缘由要比上一比。
由于李家出了个李志成,他玩得一手好太极,也使李家风光好好几年。可打从前年他出门与人会友之后,却再也没有回到老秦家店来,这让李家人的老人们一个个的不得主意。
李家里几个有头有脸的人,全都在这一天聚齐在李氏老太太的屋里。他们倒没个别的想法,只想知道那个使他们风光了几年的李志成在哪里。
“太君,自刚贤侄可还没个信哇!”
说话的是李家的李二爷,他祖祖辈辈务农,家里也算有几母田地,过年的时候倒也无震发愁。
李志成的母亲秦氏,原来是秦家的姑娘,后来跟了李家人这在不打冤家的平日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后来丈夫死得早,死受活受算是把家里唯一的男丁拉扯大。儿子也算争气,不但给李家人争了光,在外面似乎也干着些为国为民的大事。
通情达理的老太太倒也支持,只可惜前年出门说是访一位朋友,切磋一下拳脚,谁知这一去就没了个音讯,再也不知道个下落。
秦氏老太太,听着李二爷的话,手里只是掂着串佛珠一个劲的念着佛,也不搭话。一年没有儿子的消息,老太太几乎哭瞎了双眼,后来去庙里求来一支签,却道他儿子远在千里之外,且有莫大劫难。
从那里起,老太太手里就多了串念珠,一个劲只求佛祖保佑儿子平安,有多少报应只管报在自己身上罢。
眼下,听到李二爷问起,一想到儿子生死未明,几乎就双要落下泪来。
“唉!太君,想必自刚贤侄只怕又赶不及今年的事情了,原本倒也是件不大要紧的事,保是听到风声说,秦家的大小姐招了个倒插门的女婿上门,虽还没有嫁娶,却也要用女婿身份登台,如果这样的话……”
一屋里的人一个个“叭嗒、叭嗒”的抽着老叶子烟,一张张透着忧愁的皱纹纵横的老脸隐没在不甚明亮的油灯,无法穿透的烟雾当中。
实则,去年不过是李自刚没有现身,因此老李家人全没了主意,趁乱让老秦家人赢了一场,直了直已经躬了若干年的腰。
住在村东大宅里的秦家族长秦正英,年轻的时候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为人保镖走南闯北之下也有些名声。只可惜家门不幸,头些年儿子死在乱军之中,最后就只余下个姑娘秦珂儿。
实则,他李家人一样也在期待李志成的归来,虽然李志成归来,这秦家在老秦家店再也抬不起头,但自家女儿的终身却是有了依靠。
李志成失踪那年的除夕,秦正英就与李志成谈过这档子事。一辈子走南闯北的秦正英看得出来,李志成是条汉子,而且将来也是个前途无量的好青年。另外,打了一辈子擂的秦、李两家,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当口却是不能再打下去了,这也是他与李志成谈过之后的看法。
然而,得了好些年势的李家人是不容易放掉这个脸面的,他们还要打下去。无奈之下,秦正英只好招来距此地一二十里的小王家庄,在沧州城里开馆授徒的有沧州铁臂之称的王大海的二儿子,王通武来做倒插门的女婿,只希望借着王武通打小练就功夫,来给秦家壮了面子。至于婚事,他只盼望一点,再拖一两年李志成还赶得及回来。
除夕这一天,刚刚过了午后,一座擂台就在村头的碾麦场里,由面合心不合都暗暗憋了口气的两姓人搭了起来。六六三十六张彩旗在把个擂台围得是花团锦簇,李家、秦家的两姓族长,领着自己家人拜天地父母的折腾了一两个时辰那么久。
秦正英看了李家那些绑扎得落的小伙子里头并没有李志成在内,心里放下一半,了提起了一半。放下一半是,来年秦家人有了面子。提起的一半是这擂只怕还得生生世世的打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吩咐一声,早有自己家里的人摆下一桌酒席,与一起来观擂一家武馆的馆长沧州铁臂王大海坐在一起,一旁自然是族里的几个老人与王家的二儿子,自己未来的女婿。
“倒说呢,我也曾经听说过,你们老秦家店有个李志成,玩得一手好太极,在沧州城里也有些名声,只是不知今年见得着见不着呢?”
或许王大海的一片痴心终于感动了天地,突然一阵海风般的轰鸣声响自天边。
“苍天哪,那是个什么东西,飞得比鹞子还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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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尖的人早在这除夕午后的暖阳里看到了天空里正在飞来的飞机。
北方大地,这时还沉浸在冬末的寒冷当中,几片残雪还未曾散尽。在空中心百公里时速飞行了将近十个小时的李志成乘坐的飞机到达沧州地区的上空,撒过传单之后,扭转方向他自己的家乡飞去。
不久之后,那些熟悉的低矮的土坯墙,那些冷落的村庄和泥泞的路途出现在他的眼中。甚至村头那用了几十年,已经不再鲜艳的彩旗也使他确认,那正是自己的家乡。
自从被人用蒙汗药算计,被卖到法国经历了许多磨难的李志成看到这熟悉的家乡之后,心情激动起来。
“娘,我回来了!”
在飞机上看着这些没有改变的一切,李志成情不自禁的嘴里叨念一声。驾驶员仿佛听到他的声音,机头一压,向小小的村边那条窄窄的马车路上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