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乔仲达说起赵玉莲之事,孟子瞻却没有承认,反而故作讶异的反问,“这我还实在不知呢!”
这可不是他故意在装,而是他不好也不能直接承认。如果承认了,就等于他知道自己家里干这样缺德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了,等人问起来再去解决,无论如何都有为了免人非议而故作姿态的嫌疑。
而他现在既不承认,也并没有否认,只是说自己没听到这样的话,乔仲达再对他说出来。他可以将此归结于祖母的一片怜孙之心,这却是能为世人所谅解的。
毕竟祖母是妇人,内眷行事有时或失偏颇,只要家里男主人推说不知,便能有个回旋的余地了。
孟子瞻这么做,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而是为了维护家族的声誉。不管他内心赞同什么,反对什么,但当着外人的面,他却是孟府的长子嫡孙,必当以维护家族声誉为首要之事。所以他不能承认,只能等着乔仲达来说。
乔仲达当然不信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多少也明白了些他的心思。那你既然推说不知,他就索性竹筒倒豆子,一次说个明明白白!
“事情是这样的。贵府上老夫人和夫人先是跟张夫人提过此事,说是欲替令弟子眭迎娶赵二姑娘,却把人放在你房里,为令弟开枝散叶。可此事,赵举人和张夫人商议之后,皆觉得不妥。一来赵姑娘已经过续到他们家姨妈名下,婚姻大事须得由姨妈作主;二来他们自惭家事寒微,也不敢高攀国公府,结这门亲事。可贵府的二位夫人却似乎立志甚坚,他们不好直接上门回绝二位夫人的盛意拳拳,故此托在下来转达一声,希望贵府高抬贵手,不要强人所难!”
其实赵成材和章清亭的原话可比这委婉的多,他们都觉得,凭从前跟孟子瞻打交道的了解来看,他绝不会是那种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就算是他对这门亲事不反感,但也绝不至于在他们这么明显的表示不同意之后,还要以势压人的。所以他们才将这不愿结阴亲的意见告诉给了乔仲达,托他转告。
但他们的原意更为着重的是让乔仲达帮忙问问孟子瞻,要怎么处理才更好,既能够不伤孟家的颜面,也能够把事情妥善的解决。可乔仲达由于自己心里存着那点不太好说的念头,有意无意的就把话给说得尖锐了些。
此番话,孟子瞻是怎么听怎么别扭!什么叫请他高抬贵手?难道他强人所难了么?从头到尾他可没有发表过一句意见,怎么就说得好象是他存心想干点什么似的?
一再琢磨,不对呀!赵成材夫妻就算是着急,也不至于没头脑到这种地步,让人来转述这样冷冰冰的一番话。再说了,乔仲达平素为人一贯圆滑,就算是赵成材他们在情急之下,说话重了点,他也必将把话好好圆过来。怎么会依旧给出这样一番话?
听他那意思,似乎对自己求娶赵玉莲之事极不赞同。是!孟子瞻也承认自己祖母和母亲办这事办得不厚道,若是赵家人自己来指责他,孟子瞻觉得那纯粹是活该!可你一个非亲非故的乔仲达这么着急的跳出来,却是为何?莫非……
孟子瞻心里也有了数。只是他不能说,非但不能说,还不能对乔仲达的话表示出太大的反驳。
心思飞速流转间,便只回了一句,“原来竟有此事?那可得烦请乔兄带路,让我亲去与赵家说清楚此事才好!”
乔仲达脸上微微色变,他还要上门去?“那孟兄的意思是,这桩婚事你也不同意?”
孟子瞻嘿嘿笑着打起了太极,“这既然是我们两家事情,还是由我亲自出面解释一番才好。”
这言下之意,是什么都不告诉你!
都是一个官场里长大的公子哥儿,乔仲达哪儿有听不明白的,眉毛一挑,“子瞻你公务繁忙,又何须自己跑一趟?这天色也不早了,若是出了城,恐怕晚上就进不来了。”
“那有何妨?”孟子瞻就是赖上他了,“难道我回不了城,就不能在你那园子里歇上一宿么?明儿正好是休沐日,让下人们回家去报个信也就是了。常听说你那园子弄得不错,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这回正好是个机会,难道仲达你还不欢迎我么?”
若是平时,乔仲达当然欢迎之至!可在此节骨眼上……他真是不太想把此人招惹回来,怎么看怎么都有引狼入室之嫌啊?
“子瞻你可是说笑话了,你这请都请不到的大忙人,能拨冗去我那儿的小地方,是我的荣幸才是,哪里还有不欢迎的?只是……你这么贸然前去,恐怕多少有些尴尬之处吧?不若我先回去替你们另约个时日,大家再相见岂不更好?”
“不必麻烦了!”孟子瞻很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你没跟赵举人和他夫人相处过,不知道他们夫妇最是豁达,就连赵姑娘也不是那等拘泥之人!我们当着面把话说开了,反倒更好些。”
我跟他们不熟,就你跟他们熟?乔仲达怒气隐生,也不说别的,赵玉莲在他那儿住了快一年了,怎么可能不了解?就是赵成材他们来的时间短,可也是朝夕相处的,不比你当个县太爷接触的机会多?这么攀比,你到底是何用意?
不觉冷笑起来,抓着他话中一个小小的错处,“既是子瞻与他们夫妻相熟,怎么不知他们夫妻已经和离?”
未料孟子瞻反应奇快,当即就把话又圆了过来,“这就是仲达你还不够了解他们夫妻之处了。他们伉俪年纪虽轻,但感情极深。你不知道,当初在扎兰堡发大水之际,那番生死别离,真是看得人唏嘘不已!哦,那回赵姑娘还替我治过病来着!原来她还懂认穴挑针之术的,你不知道,那时我都快忙晕了,连自己病着也顾不上,幸好得了她的诊治,又及早就医,方才无碍。”
他故意滔滔不绝卖弄一番,才把话收了回来,“所以据我看,这赵举人和他夫人闹和离也是一时之气,断不是长久之事!咱们做朋友的,可得帮着他们破镜重圆才是,你可别真的以为他们和离了,就分得那么清楚,那可就太不够朋友了!”
乔仲达怒气更盛!他什么时候有那个意思?他怎么就看不出赵成材夫妻的小别扭?就是之前他故意帮着章清亭气赵成材,那也是想给赵成材使的激将法!要不,你看他在人后跟章清亭谈什么不?绝对没有!全部都是当着赵成材的面才跟章清亭多聊几句的。
因为他是成过亲的人,看得比旁人更清楚。两口子真正闹矛盾了,你要去劝,是怎么都不好劝的,可若是这样反面刺激一下子,说不定反而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可现在在孟子瞻的口中,竟成了自己跟睁眼瞎似的是非不分!这简直太——伤自尊了!
乔仲达攥着拳,脸上却是笑得从容,“子瞻你说得很是,但你毕竟没成过亲,不懂得这女人的心思。你若是当着张夫人的面劝他们和好,恐怕她才会更加生气!”
孟子瞻呵呵笑了,“那当然,我当然不如你懂成了婚的妇人心思!敏轩都三岁了,我怎么跟你比?谢谢你这提醒,免得让我见他们夫妻时说错话!”他道完了谢,又揶揄了句,“幸好我现在还不需要懂已婚妇人的心思,懂未嫁的就成!”
乔仲达不知不觉又被他绕进自己挖的陷阱了!那个郁闷啊,简直没法说!当下精神头也打起了十足,老实不客气的道,“子瞻你要是愿意去了解女孩儿家的心思,那整个承平的姑娘可都要为你打破头了!不过我这做兄长的也奉劝一句,可别太挑花了眼,适可而止吧!”
这回轮到孟子瞻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祖母和母亲为了他的婚事,还当真是几乎挑遍了所有京城里未出阁的姑娘家,此事尽人皆知。孟子瞻也没法子,他要不是不挑剔,那立刻就得被奶奶和娘亲押着成了亲。若是果真如了她们的意,那自己这辈子才算是毁了!
只得拿话搪塞了过去,“多谢仲达良言相劝,奈何母命难违,实非我所愿。这个日后再说,现天已不早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反正我今儿就赖上你了,非去你家不可!
乔仲达扳回一城,心情稍好。既然孟子瞻这么旗帜鲜明的要去自己家,他也不可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当即一笑,“那便请吧!”
心中却拿定了主意,就是到了自家的地头,也不能任你为所欲为!这门婚事,他非搅黄了不可!为什么?因为乔仲达也看上赵玉莲了!
这个姑娘是真好,初时相见,只觉模样分外俊俏,言语和顺而已。可赵玉莲当真在他那思荆园里住下之后,相处起来,他才在一点一滴的生活小事中发现赵玉莲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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