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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少年行

殷月兮拿着一个血红色的瓶子入了梅华妆的帐篷里,“老鸩把这药给了我,现在我去哪里找楚沅,把这药还给他。”

梅华妆的眸光一暗,也许她这辈子都无法再见到楚沅,可是她如果做出了最后的努力,说不定就能让殷月兮为她完成愿望。

而最后的努力全然取决于楚沅的求生欲和她在殷川能够顺利地走完这条路,她收敛思绪,随即说道,“好好收着,以后总会有能够用到的地方。”

殷月兮问,“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回到殷川了。”

陆洲和殷家那两姐弟带领着一些私兵离开了,可是他们却还是滞留在大漠里,一步都不动,下这个命令正是梅华妆,奇怪的是,屠尚之这次居然也没有任何疑问。

她总觉得这里每个人都有些心事重重,心里好像也都装了一些事情,而这归根结底是玺夜还在昏迷中,他昏迷时,梅华妆的样子就很诡异。

梅华妆点了点头,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是,等苍葭回来后就可以了。”

苍葭的队伍提前出了大漠,准备去迎接那些帝都派来的队伍,殷月兮感到很奇怪,“那为什么我们不能自己去接应那些队伍?”

梅华妆幽幽地说,“我们不能出大漠,这时候沉苏应该已经得到我们攻下荒月城的消息了,一旦出了大漠,他派来的人会让我们直接回不到殷川。”

殷月兮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本是很浅显的道理,她因为资质愚钝,始终悟不透,许是怕梅华妆觉得她烦躁,她也不敢再言语,不过她却在无意间看到一些白色的东西压在了她的枕头底下,她一时好奇,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梅华妆沉吟许久,才静静地说,“这是他几番索要的礼物,我觉得漂亮,就绣了送给他,省得他每天都那么吵,吵得人心烦意乱。”

殷月兮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曾听说他是宴倾,陛下会容忍他吗?”

梅华妆摇头,“我不知道。”

这时一看,她的脸上竟多出了一丝苦涩,记忆里她从未有过这般情绪,就像她所说,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七情六欲,那为何还会露出她不该有的情绪。

这是极度危险的预兆。

陛下是个善妒的人,因为梅华夫人,他连自己的唯一的亲兄弟都敢下手,想杀死一个宴倾,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况,宴倾已经死过一次了。

殷月兮看着她,努力撑起一点笑色,“夫人和以前很不一样,从前我问到这些问题,夫人是根本不会回答我的。”

梅华妆一瞬凌厉,“你知道我不会回答你,那你还问?”

准确地说,她是用面色的凌厉来掩饰内心的慌张。

殷月兮愣了愣,大概没想到她会突然凌厉起来,顿了顿,她立即笑了笑,“所以我才说现在的夫人不一样。”

梅华妆仍旧咄咄逼人地问道,“哪里不一样?”

“我说不出来,但是夫人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

梅华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怕这样下去没完没了,遂有意转移了话题,“我让人把老鸩的尸体拖回来了,你找个好地方把他埋葬了吧!”

殷月兮猛然怔住,“所有遇难者的尸体都是面目全非的样子,你怎么认出来他是老鸩的?”

梅华妆的声音有些低沉,“老鸩的心脏被剜出来了,这是唯一一个没有心脏的人。”

殷月兮哽咽起来,“那是谁干的?”

“是他自己做的,他为了楚沅活命,不惜挖出自己的心脏,取出心头血,来救楚沅。”

梅华妆阖了阖眼,脑海里又浮现起老鸩死时的模样,当真是惨烈到了极致。

听说这次东杨先生也会到此,她想她应该把他的尸骨交给他处理,也不知道那个从来都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男子看到自己的亲爷爷死了,会露出怎样一副表情,震惊,愤怒,惋惜,还是难过,她想,这些表情都不会。

以东杨先生的作风,大概连尸骨都不会为他收殓。

老鸩的死,仿佛就犹如风过无痕,以后再也没有人会祭奠着他了。

殷月兮不由地颤栗了一下,“可是那几天他还生龙活虎啊,人被剜出了心脏,还能活吗?”

“他其实是个精通药理的大夫,他用了很奇妙的药物来维系身体的机能,人啊,只要脑子不停止转动,哪怕没有了心,都照样可以活下去。”

说着,她似乎是联想到了自身,竟然怅然而叹起来。

殷月兮看出了她的惆怅,不禁好奇地问道,“夫人,你也是这样的吗?那次我听老鸩说,夫人的心脏已经死了,而玺夜没有心脏,这样的两人都活了下去,我当时觉得奇怪,不过现在听夫人这么解释,又好像能够说通。”

梅华妆沉默。

殷月兮见机赶紧话锋一转,“还有我想问,等我们回到殷川后,我该怎么做,我已经没有家了。”

梅华妆摇了摇头,“沉苏不死,你我都没有出头之日,即使你回到了殷川,也不能光耀你的门楣。”

殷月兮急红了眼眶,“什么,殷家不能被平反吗?那这几个月来我们的努力算什么?”

梅华妆的呼吸也有些细微的急促,“收复了荒月城,充其量是有功,而平反殷家,还需要很长一段路要走。”

殷月兮咬着唇瓣,咬出了很深的血痕,“可是我还要等多久,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吗?”

梅华妆安稳道,“我知道你急于平反,可是这件事不可以急于一时,我想你应该能知道,即使是平反了殷家,沉苏还在殷川待着,你们殷家就还会被笼罩在阴影底下,这样的殷家真的是你想要的殷家吗?”

殷月兮气急了,“夫人先前一直是细水长流,和他小打小闹,总不愿和他闹场大的,这样下去,究竟还要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喘口气?”

梅华妆眸光闪烁了一下,“机会还是有的,不久将来就是了。”

她脸上的急色登时消失,“什么机会?”

梅华妆想了想说道,“我估摸着在焱妃的控制下,明郁应该是叛变了,他叛变后,沉苏为了避嫌,不便于插手,我会第一时间向陛下提出来诛杀叛军,如果陛下准许,我会前去诛杀焱妃。”

殷月兮还是不悦,“这又能怎样?”

梅华妆沉声提醒道,“焱妃死一定要死得其所,最好是把一切的阴谋都揭露出来,到时候沉苏就应该吃不了兜着走了。”

殷月兮这才若有所悟地说,“她是沉苏的亲女儿,他无论如何都是脱不开关系的,这样一来,就相当于砍掉了沉苏的左膀右臂,我明白了。”

她心情安定,看到梅华妆眉眼之中多出了几许倦意,赶紧说,“夫人好好休息吧,我先离开。”

梅华妆没有休息,她毫无睡意,在殷月兮走后,她就来到了玺夜的屋中,她看见少年人躺在床上,无声无息,眉头就一下皱起。

梅华妆点亮了一盏灯,在灯下做着针线活,这手帕上还缺了最后一朵红莲,她今日就要绣出来送给他。

她的动作分明放得很缓,但仍旧是不及一夜,就绣完了,她把绣好的手帕轻轻地放到了他的床前,轻轻地说道,“等你醒来后,我便把这件礼物送给你。”

她刚收回手,手上就多出了一个人冰冷的温度,那个少年从床上坐起,在跳跃不停的灯火里,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尘寰……”

“别……别这么看着我……”

梅华妆第一次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简直要跳出来了似的,她移开自己的目光,可少年居然一把抱住了她,“别避开我。”

她于是停下了挣扎的动作,听他虚弱地说,“那一天在楚沅府中,你也曾抱着我睡了一宿,直到天明才离开,现在也抱着我吧!”

梅华妆被他拆穿,她一下变得恼羞成怒,想推开他,他又死死不放,真不知道他身体还这么虚弱,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她推不开他,随即就呵斥道,“你!疯了你,还不放开我。”

“我怕我一旦放开了你,你就忽然在我眼前消失了,我不想,我舍不得这么做。”

那股冰凉的气息环绕着她,她的心忽然沉静了下来,“我有事情和你说,这样不方便。”

玺夜遂听话地放开了她,但是看到她的手时,忽然无比心疼地说,“灯光那么烫,你怎么受得了?”

就因为长期在灯光下做针线活,她的手上不光有一个个血洞,还有一些腐烂的黑点,“别做这些了,你若受了伤,我便会很心疼你。”

梅华妆挥开他的手,认真地说道,“玺夜,马上要回到殷川了,你贴上人皮面具吧,我怕陛下会认出你来。”

“其实用幻术就可改变我现在的容貌。”

他的手摸过了自己的脸,竟然那脸全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那张妖邪的脸她见过,失去了宴倾苍白的容颜,仿佛这张脸才是他的真实容貌,因为这张妖邪的脸和他的神情气质是何其地匹配。

他问,“我好看吗?”

梅华妆由衷地说道,“我从没有见过比你还好看的人。”

玺夜眸光流转,“真的?”

她回答得很迅速,几乎没有迟疑,“真的。”

玺夜很开心,但好像又有几分顾虑,“那你会不会更喜欢这张脸一些?”

梅华妆有些不能理解,“既然哪个都是你,为什么又要区分开来?”

大概是怕他继续纠缠之际,她又赶紧转移话题,把手帕递到了他手上,“我的手艺不好,你要嫌弃你就死定了。”

玺夜哈哈大笑起来,“不嫌弃,不嫌弃,你送我的东西,无论哪一件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随即他就凑到梅华妆脸上,蜻蜓点水般的留下了一个吻,梅华妆很是措手不及,“你敢偷亲我?”

谁知他竟胆大妄为到抓住了她的肩,绯薄的唇瓣就这样贴近了唇,他的手穿梭在她的发里,加深了那个吻。

梅华妆死死挣扎,却还是沉溺在他的呼吸中。

她身体越软,恍然意识到什么,她一阵喘息,连忙将他推开,脸上青白相加,“都说了让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你怎么老是不听我的话?”

玺夜傲娇的抬起下颚,“我现在是病人,病人为大。”

梅华妆呼吸都被打乱了,“你!”

“尘寰,你不觉得过这样的日子就很好吗?”

玺夜看着她说,“要不我们逃走吧。”

梅华妆不悦至极,“你说什么疯话。”

他的口气过于急促了,“即使回到殷川还是没有安生日子,为什么不选择逃走?”

梅华妆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毕生的心愿就是杀死沉苏,你觉得我走到了今天,还会在乎一时的痛苦。”

玺夜深深地看着她,好久好久才叹了口气说道,“好,我说服不了你,那么我便会选择和你走同样的路。”

梅华妆冷言冷语地说,“我提前给你一个警告,你去了殷川,绝不能像现在这样和我没大没小的,因为陛下不能容忍。”

玺夜眼中一下黯淡,“知道,我已经被杀死过一次了,这次总该要吸取点教训。”

然而,细细去看的话,又会发现其实那黯淡中还藏着几许代表杀戮的猩红色,“可是尘寰,一定会为我报仇的吧!”

梅华妆冷漠地说,“我不想杀死明桓,但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我便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他。”

他紧跟着问,“如果他再次对我动手呢,尘寰还会不会阻拦他。”

梅华妆明显神色不对,“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你也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玺夜拉斜了眼望着她,这次不是试探,而直接就是逼问,“我是说万一他还是看不惯我,要杀死我,你该如何?”

好久好久,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才听到她说,“也许,我会动手杀了他吧!”

他遂欢喜地大笑起来,“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不能不要你这个答案。”

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她的鼻头忽然莫名地酸楚,她忍不住低低地说道,“呆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