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华妆垂了垂眸,眸中多了点晦涩不明的光,“如果是旁人接手此事,他绝对会死。”
玺夜当即反驳道,“陛下心里未必不清楚你这是在袒护他,知道了这一点,还会让你老实待在这里吗?”
梅华妆轻嗤道,“所以才会让苍葭负责传信,我要是亲自和他传信,他知道我身在何处,绝对会撕烂了我。”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明桓,以及他的控制欲,如果说她不喜欢被人掌控的感觉,那么比起她来,明桓就是个疯子,他最喜欢掌控所有,人心,权力,地位,包括她的一切。
想让明郁活下去,不是她和焱妃的斗争,而是她和明桓的斗争,可是如何能逃避过他的眼睛呢,就目前来看,明桓好像也对她有所防备,他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柴札,美名其曰是下放他,希望他戴罪立功,但其实他就是用来牵制她的一枚棋子,这颗棋子要是用在正途上,绝对不亚于焱妃对她的伤害。
面对明桓的步步相逼,她也开始变得有些疯狂起来。
她又沉声地说,“我知道明郁是被沉焱控制了,为此我要用自己的办法救赎明郁,可是最大的问题是,我怀疑他被控制并非是沉焱一人的缘故,应该还有一些人在背后暗自操控,那些人我还看不清,但是迟早有一天,真相会彻底***。”
玺夜沉吟许久,才小声问道,“你喜欢他?”
梅华妆有些失控,“时至今日,你怎么还问这个幼稚的问题,我不是都告诉过你了。”
她不喜欢明桓,也不喜欢明郁,不可能喜欢任何一个人,毕竟她已经被二次剥夺掉七情六欲了,还经得住第三次的摧残吗?
她凝神看向那少年,神色莫名地疲惫,“我不喜欢他,我欠了他一辈子,或许永远都无法还清,以前只知利用完就丢,后来无意间看到他露出黯然神伤的神情,就一下联想到是不是在我拒绝宴倾无数次后,那小子也会不自觉地悲伤,越是那么想越是愧疚不安。”
玺夜仍旧不依不饶地追问道,“那你喜欢陛下吗?”
“你想听我说实话吗?我留在他身边的每一天,都拼命忍住了自己要下手杀死他的欲望,利用明郁我尚还知道愧疚,可明桓他死不足惜。”
她恨着明桓,明桓曾经为了掌控她所有,不惜夺走她的一切,并强行赋予她那些不想要的东西,她怎么能不恨明桓,宴倾之死因他而起,她所受的一切伤害都是拜他所赐,她恨不能立刻就杀死他。
玺夜满脸似笑非笑,“你不喜欢明郁,也不喜欢陛下,那你喜欢我吗?”
“别烦我,睡觉。”
她明显有了逃避之意,玺夜生怕惹怒她,赶紧说道,“尘寰,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梅华妆没有说话,只是一味地沉默,
玺夜的手从后面绕到她身前,将她一把搂在了怀里,“尘寰,我要一直跟着你,一直,一直地跟在你身后。”
在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发出“啪嗒啪嗒”地跳跃声,仿佛是谁的心跳声突然悸动,可是他们之间一个没有心跳,一个不会心跳,刚才响得那一声又是什么?
玺夜捂住自己的心口,脸色苍白无血,也是第一次他挥去满脸的笑,变得惨然而惶恐,有什么东西变质了,有什么东西从虚无中诞生了。
到了第二日,他们收拾收拾好准备上路,他们之间的气氛很是古怪,百里奚每逢要和她说什么,都往往会被玺夜打断,于是十句里有九句他无法成功开口说出,百里奚很纳闷,遂单独找上梅华妆,比划了好几次。
而梅华妆给他的解释是,“你是问那个美人吗,我昨天问过了,他叫碧玺,是鱼浮的人,你看他的眼睛是不是很奇怪,他就是纯种的鱼浮人,他是来这里找人的,我已经和他说好了,要是能帮我们应付完拍卖会,我就答应帮他找人。”
“啊呀。”
这是百里奚在问她,要帮他找人一事是不是认真的,她眯着眼睛说道,“当然是骗他的,我哪里来的本事帮他找人,先骗了再说,谁叫他单纯可欺。”
他又比划着问她,为什么他不和他亲密,反倒和她密不可分,梅华妆虽然心中警惕,但是脸上的神情还是相当的淡定,“你是问我他为什么这么粘我,他人生地不熟,且又生性单纯,偏偏我又许诺了他不少,还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帮他一把,或许正是因为这几点,他才这么信赖我的吧。”
她最后说道,“他就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也许是鱼浮中地位比较高的,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你多多照顾他。”
百里奚不住颔首。
他们步程刻意加快,到了第二天的傍晚,就赶到了周公渡,也来到了一家叫做“长风”的客栈前。
客栈还没有打烊,她走进去,问那上面还在算账的掌柜的,“请问君御行住在这里吗?”
掌柜的抬头看她一眼,而后惋惜地说道,“不巧了,昨天他刚退的房,说是修大人拖了他那么久,他要去找修大人问个清楚。”
梅华妆再次追问道,“他往哪个方向走了,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没走多久,大概就是半天吧,你往南边走试一试,走得快的话说不定还会在路上碰上他。”
掌柜的给她大致指了一下方位,梅华妆从客栈里走出,循着他给的方向追了过去,到了某个渡口处,她发觉,她的身畔有一道气息由远至近而来,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驻足。
四周有杀气,还是一道很浓烈的杀气……也仅是一道而已,杀手能单枪匹马来,要么是绝对的胆量,要么是绝对的本事高超,想走通这条路,似乎还很为难。
因为在外人看来,她和玺夜都是不懂武艺的,这里能出手的就只有百里奚一人而已,可是谁也不知道百里奚的本事是如何,且他也不可能一心两用,如果是针对他们两个而来的杀手,他很难同时保护好两人。
到时候他们就会变得万分被动。
百里奚给她比划,“啊呀,啊呀。”
梅华妆拧眉,“怎么回事,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了刺杀。”
她有意别开眼,看向玺夜,示意她不要动手,当然她自己也不会动手,能做的只是一味地闪让,才不会引起百里奚的怀疑。
一个全身裹满黑纱的女子从水底下冒了出来,她全身湿透,脚底下还淅淅沥沥滴着血水,她很奇怪,她的身体似乎很不好,但是她看人时的眼神却尽然是冒着血腥气。
“咳咳咳。”
她重重地咳嗽起来,嘴里渗出血水,百里奚将他们掩护到身后,刺杀的那个人动作万分凌厉,总让人感觉她每一下都是拼了命地动手,可是因为身体羸弱的缘故,她总带着一份虚弱。
“啊呀。”
梅华妆看得出来,最开始百里奚应付起来还游刃有余,可最终就变得吃力了,这女子在地上摔下一串老鼠,老鼠落在地上,直往百里奚身上钻去,百里奚被其中一只老鼠咬伤,竟然整片肌肤都腐烂了。
百里奚一面要对付她,一面要小心提防老鼠,最后还要尽全力保护梅华妆二人,怎么能不吃力?
可是这女子也很让人费解,她好像只是在逗逗他们似的,得到了自己的乐趣,她便没有再和他们纠缠下去,而是顺着合水飘走了。
“啊呀。”
百里奚摊手,手上多出了一滩带着腐烂气息的血水,是那女子留下来的,梅华妆闻了闻那其中的气息,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定有什么东西隐藏了起来,隐藏得很深,而不教人发现。
梅华妆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找到了受伤颇重的君御行,他身畔还有几只死老鼠,在咬他的肉,已经咬出了森森的白骨。
梅华妆不再迟疑,赶紧让百里奚将他拖走,他将他暂且放置在一个干净的地方,梅华妆给他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他眉目依旧很苍白,梅华妆使劲拍打他的脸,“君御行,你醒醒。”
他受伤颇重,梅华妆根本就叫不醒他,眼见他短时间内是醒不过来了,她索性把他拖回了长风客栈,给他找了大夫,忙里忙外,照顾了他一天,几天后他才醒过来。
梅华妆见他终于醒来了,她不想再浪费时间了,趁着他还清醒之际,当即就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君御行听完后,只是讷讷地说,“不好意思,我的身份比较特殊,很多人都赶着要杀我,所以才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里待着,始终不敢走太远。”
梅华妆犹自狐疑,“既然是杀你,为什么把我也一道暗算进去了?”
他解释道,“估计他们把你们都看成了我的帮手,你们就这样被牵连了进去。”
梅华妆又追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这种问题很私人,这位姑娘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他说什么也不告诉她,梅华妆急于完成修良给的任务,也不便再多问,而是直接把那封修良给的信塞到了他手里,“那好,我什么都不问,这是修大人给你的信,你看到后,总可以放心离开了。”
修良打开信一看,一头雾水地说,“什么离开?他让我跟你一道回去。”
梅华妆吃惊地说,“什么?怎么回事,他明明和我说好了,让你离开这里,难道这封信被掉包了。”
“你乱说什么,修大人的字迹我认识的。”
君御行还有些嗔怪她,自然她想阻止他见修良,而偏偏又多出了这一封意味不明的信,他会怪罪她,会怀疑她是应该的。
梅华妆正在踌躇地想,要怎么才能让他顺利离开,却不想竟听到他不可置否地说,“如果敌人也刚好知道这一点并且也利用了这一点呢,不行,我必须亲自去一趟修大人那里,问他是个什么意思,既要我来,又赶我走,我看起来这么好欺负吗?”
这件事是悖逆的问题,梅华妆不禁皱起眉头说道,“可是修大人希望我圆满完成任务,而我的任务就是看着你离开这里。”
眼见她的态度实在很坚决,他索性拿出了一个印章,“这是我的私章,你不可以对我动手。”
“这个章意味着什么?”
有了印章就是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他要是利用身份来压制住她,她想让他走,只会更加的为难,可是如何能让这么难缠的人顺利离开此地呢!
君御行洋洋自得地说,“这就意味着我一直在帮助修大人做事情,我和他有十多年的交情了,掌握了他不少秘密,你现在杀我灭口,不,你哪怕动我一丝汗毛,我的亲信都会用我做借口来诋毁修大人的名声,你也不想事情变得如此糟糕吧。”
梅华妆被他的威胁气笑了,“你果然不是凡人,难怪修大人要我多出一份力气让你离开。”
君御行神秘兮兮地凑近她,而后说道,“我知道你怕我坏了你的事情嘛,你也不要担心,我来这里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如果他知道那个事情是什么,一定会表扬你把我留下来的。”
梅华妆挑了挑眉,“哦?是吗?”
正在这时,有一个女子叩了叩门,“我找君御行,她在不在?”
君御行忙给她使眼色,那眼神似乎是在说“你想办法把她赶走。”
梅华推开门走了出去,她看见一个长相秀气的女子抵着门站立,神色很憔悴,也很苍白,就恍若得了重病而未治愈的样子,这样她怎么好看的模样,也被生生削减了三分。
梅华妆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谁?我认识他,如果你非要找他的话,我可以帮你通告他。”
可是那女子却给了她一个轻蔑的眼神,“我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知道我的身份,我只有见到他,才会说明我的来意。”
有一点奇怪的是,那女子虽然姿色欠缺几分,但那凛冽的气势却不由让人眼前一亮,梅华妆开始好奇这女子的身份,虽然她怎么看都像是个普通的农妇,可是也像落了难的哪位小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