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中午。
陈墨言看了下时间,已经要一点半了。
她果断的合上手里头的文件,抬头看向林同,"走,出去吃饭。"
"你先去,这里..."
"林同,你要是真的想好好做,想要咱们的工厂一步步走的更好,你最起码得有一个好身体。"
她看着林同,笑了笑,"如果你再这样熬下去,你的身体出现问题怎么办?"
"行行,你别说了,我去吃饭,我去吃还不行吗?"
他摇摇头,收拾好手里头的东西,跟着陈墨言一前一后走出去。
两个人就近找了家餐馆吃东西。
林同看着陈墨言叫了碗面条,他自己则炒了个土豆丝炒肉片,陈墨言又给他加了个红烧鱼,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说话,林同猛的抬头看向陈墨言,"你别光说我呀,你最近这气色也有点不对啊,怎么着,伯母她,还是那个样子?就没有一点好转吗?"
提到自己的母亲。
陈墨言眉头蹙了下,忍不住也跟着叹了口气。
"医生说,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最好的,余下的只能看她自己..."
"就不能再动手术什么的吗?"
这里可是帝都啊。
全国最好的医生,最精良的医疗设备都在这里头呢。
怎么会还治不好一个人?
陈墨言看了他一眼,"并不是所有的病人都能被医生给治好的。所以,"顿了下,她看向林同,"别老是觉得朱兰念叨你,她也是为了你好,就你这拼命三郎的样子,要是身边没有这么个人管着你,念叨着你,就你这脾气,估计三天两头上医院..."
"现在还好,等以后老了,你瞧着吧。"
林同有些好笑,"我才多大啊,你这就想着我老了?"不过陈墨言的话还是让他很是感动,特别是朱兰,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那丫头又找你念叨了?以后我会说她的..."
"说她做什么,我和她除了工作还是朋友,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墨言瞪了眼林同,"倒是你,要是真这样的话,我可是要提前再找个人负责工厂的事情了啊。"
"好好好,我听你们的还不行?"
家里一个女人。
顶头上司一个女人。
他敢不听吗?
下午陈墨言并没有回工厂,直接开车子去了医院。
先去了趟医生办公室。
问了些常规的问题,知道她妈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几乎可以说是没变化。
又一次的听着医生这些话的陈墨言忍不住心里头直沉。
没有变化...
她抿了下唇,朝着医生道了谢才走出办公室。
贺子佳待的病房是独立的。
陈墨言走进去的时侯,田子航正在一脸温柔的帮着贺子佳擦脸。
眉眼温柔,眼里头全是呵护的温情。
听到门口的动静,田子航头也没抬,"怎么这个时侯过来了?不是说今天不过来了吗?我在这里呢,你要是忙的话就去忙你的。"一边说一边还动作极是熟练的帮着贺子佳脸上擦了保养的东西,那小心冀冀的样子,看的陈墨言心里头酸酸的,她咬了下唇,"爸你累了吧,我来..."
"爸不累,我来就行。"
他的话里头带着几分的急切,说完之后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抬头朝着陈墨言一脸带笑的开口道,"我找了你妈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是找到了,哪怕她就只能这样躺着,但是只要看到她,能帮着她做一些事情,爸就很高兴很高兴了,所以,爸真的不累。"还有一句话哪怕是对着自己的女儿田子航也没有说出来。
他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啊。
这是他的妻子!
如今总算是找到了。
看着这个样子的妻子,他是真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命和健康都转到她身上去!
他宁愿躺在床上晕迷不醒的人是自己!
但现在躺在这里的是贺子佳。
是他的妻子。
他内疚自责这么多年,恨不得把之前二十余年所有的时间都重新来一遍。
旦凡是贺子佳的事情他都要亲历亲为!
哪怕是陈墨言这个当女儿的呢。
他也不想让她帮忙!
陈墨言知道她爸不可能让她帮忙,便笑着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看着。
然后她就再次的发现,其实,她这个妈长的挺好的。
眉眼清秀。
只是被生活和岁月这把刀给磨灭了她大半的生机、朝气。
再加上这晕迷不醒的躺了一个多月。
脸色气色极差。
这还是有田子航照顾的好,不然的话怕是会更差。
"言言你看,你妈这两天的气色是不是好多了?"田子航帮着贺子挂打理好头发,拿了个发夹把额头上的碎头发都夹到耳后,又找了指甲钳帮她低头修剪指甲,偶尔抬头看一眼贺子佳,很是高兴,"我瞧着你妈这两天都胖了不少呢,而且脸也有点红晕了,言言你说,你妈是不是在好转?"
"肯定是的。"
"子佳最掂记的就是你这个女儿,她还没见过你呢,怎么会舍得走?"
不等陈墨言说什么,他自己就念叨了起来,"子佳那么善良,心软,她一定不会舍得看着咱们伤心难过的,所以呀,我觉得她现在肯定正在努力的醒过来,子佳咱们不急,你慢慢睡,好好的休息,只要你休息好了就好,不过你可要记得休息好了一定要醒过来啊,我和言言可都等着你呢。"
"你不急,我也不急。"
"咱们都不急,慢慢的来。"
他都等了二十余年了呀。
以前的时侯还不知道人在哪呢都撑了过来。
现在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能看着她,和她说话,陪着她笑,帮她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她安静的睡颜。
对田子航来言,这样的日子。
足矣。
"爸,你...我刚才问过医生了,医生也说我妈的情况在好转,我觉得,妈她肯定能听到你的话,知道咱们在等着她,她一定会醒的。"陈墨言本来是想劝说田子航,别这样,可是话到了唇边,看着田子航眼底浓浓的深情,以及那望着病床上贺子佳满是温暖笑意的眸子,她突然把那些话都咽了下去。
有什么好劝的呢?
她爸自己心里头何尝不是什么都清楚,明白?
现在他需要的,其实就是她这个当女儿的支持,和依靠吧。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啊?呵呵,子佳你听到了吧,咱们的女儿也说觉得你马上就要醒了呢,所以说,你在外头走了那么多年,一直找不到家,肯定是累坏了吧,不要紧,现在咱们回家了,你好好休息,休息够了你就醒。"
"到时侯啊,咱们一家三口好好的过。"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那个姓顾的臭小子有多可恶,他竟然想让我同意把女儿嫁给他,哼,我才不会便宜那个臭小子呢,我前些天和他说,这个家里头的事情呀我可做不了主,得你这个当妈的醒过来答应了才算数,你不知道当时他那个脸黑的啊,哈哈,然后他就气呼呼的走了。"
"子佳啊,为了咱们言言的幸福,你可得早点醒过来啊。"
他在那里碎碎念。
坐在旁边的陈墨言听的忍不住嘴角抽了又抽。
难怪!
她妈妈回来帝都之后,终于从任务中抽出身的顾薄轩回了帝都一趟。
只待了一天时间。
第二天早上自己送他回去,然后,一路上那家伙那眼神幽怨,委屈的。
陈墨言好几次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他头摇的,波浪鼓儿一样。
事后她一堆的事情压身,顾薄轩寄来的信又没什么两样儿。
她就直接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觉得顾薄轩应该只是一时舍不得离开吧?
可是没想到,这会儿听了她爸的话之后,赶紧让顾薄轩郁闷的是这事儿?
不过,她看了眼躺在病床上不醒人事的亲妈。
心里头也不禁为着顾薄轩默哀两分钟。
想把她娶回去,嗯,现在想想,真心不容易啊。
不过,她爸这话虽然是故意为难顾薄轩。
但是陈墨言却是心里头清楚,虽然她和顾薄轩的年龄都可以结婚。
特别是顾薄轩。
更是属于大龄!
可是她爸这个时侯哪怕是真的吐口,让她们结婚...
她,也是不舍得的吧?
用力的摇摇头,她把这些念头抛开,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田子航,想了想,陈墨言开口道,"爸,咱们把妈接回家吧?"这件事情她想了差不多十几天了,而且这次过来的时侯她特意的因为这事儿而问过几个医生,对于她妈的情况,几个医生虽然说的话不同,但意思却是大同小异的:
留在医生。
除了花钱,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她妈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在不在医院的事情。
特别是刚才的医生。
对她说的更明白:能不能醒的过来,看天意!
"回家做什么,不回去。"田子航看了眼陈墨言,眼神带着执着,"等你妈醒了,我和她一块回去。"
陈墨言想了想也不再劝说什么。
省得她爸心里头再多说。
便又和他说一些轻松的事情,甚至还说了周冬扬被家里头的人逼着相亲的事儿。
说到他被那个女孩子吓的跑到她们家来喊救命。
田子航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个孩子其实挺好的,就是性子还得磨...爸当初本想着...可是你却是个死心眼的,一心一意的想着那个姓顾的...不过现在好了,爸也懒得管你了,都说这当女儿的可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你这小棉袄呀,以后有了妈了,我可就撒手不管喽。"
"子佳啊,你听到没有,赶紧醒过来啊。"
"不然的话我可要胡乱把这丫头给嫁出去了啊。"
陈墨言抿了抿唇,没出声。
和着田子航坐了大半下午,眼看着就要到五点,她正想问田子航吃什么,她是回家去煮还是去外头买点回来时,病房门外响起几声争执,其中一个男人愤怒的声音响起来,"你们拦着我做什么,我告诉你们,我是来看望我太太的,我是病人家属,你们再这样我就要去告你们,我..."
"是孙成宝?"
"嗯,他前些天找过来的,在这边闹腾好几天了,我不让他进。"
田子航的眉眼里头带着戾气。
提到孙成宝这个名字时,再也没有了头一回提时眼底满满的眉飞色舞,兴致高高。
那一刻的田子航,把这个当成平生最好的朋友。
知已。
这一刻的田子航,却是把孙成宝当成了平生最大的仇人。
死敌!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他看着陈墨言,眼神幽幽,"言言,我想把他弄进去。"
这个弄进去指的是什么地方。
父女两个都心知肚明。
陈墨言想了想,点点头,"可以,不过爸,我瞧着他那个样子,怕是不会甘心的。而且,在里头会不会胡乱说些什么,那些事情,你会在意吗?"她不担心别的,狗急了跳墙,更何况,孙成宝现在的情绪已经是接近崩溃,说是一条疯狗也没什么区别,这样的人,她们把他送进去很容易。
田子航如果真的要追究。
孙成宝身上的确有拐骗、诱哄等诸多罪证在身。
可是关进去之后呢?
你指望他乖乖认罪?反省?反思?
不可能的事儿!
他只能是气急败坏,到最后更是什么事情什么话都能说的出来。
"爸不怕。爸也绝不会多想。"他扭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贺子佳,眼神里头装满浓浓的爱意、深情,"我找了你妈这么多年,其实你不知道,我心里头早就做过最坏的打算,我甚至都觉得,你妈呀,肯定早就没了,不然的话为什么你在陈家那么辛苦的长大呢,旦凡她好好的,就绝不会舍得你受一丁点苦的啊。"
"我只是想,哪怕是人没了呢,我这个当丈夫的,也得把人给接回来啊。"
"再怎么着的,咱们得一家三口团圆。"
可是他却是没想到,就是这样的心态下,他都要放弃再次见到她人的心理下。
她却是突然的,活生生的出现。
这对田子航来言,那无疑是天大的惊喜!
甚至让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所有的运气是不是都凝聚到了这一点儿?
哪怕是现在这样躺在这里人事不醒的贺子佳呢。
田子航心里头也满满的都是感激。
他感谢上苍。
让这个女人最终能活着回到他的身边!
哪怕最终,她不会再醒过来!
陈墨言看着一脸温情的田子航,心里头轻轻一叹,把眼神移到了病床上。
这个样子的贺子佳,是幸福的吧?
所以,妈妈,咱们一起努力,努力醒过来啊。
门口的吵闹声继续。
陈墨言想了想,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身后,田子航的声音响起来,"言言你不用和他说什么,我已经和医院的人打过招呼,他进不来的。"
"他是进不来,可他这样吵闹会打扰到我妈休息的呀。"
听陈墨言提到贺子佳。
哪怕明知道贺子佳如今什么都不知道呢。
但田子航还是觉得自家女儿这话说的对,说的对极了啊。
他在外头那么的吵。
子佳怎么能好好的休息?
休息不好,休息不够。
她哪里有力气醒过来?
这样一想,田子航就更加生气了,他起身,"我出去把他赶走。"
"爸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就行。"
陈墨言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到了门外,还体贴的帮着田子航把病房的门给关上。
不远处,孙成宝正在和两个保安人员争执。
脸红脖子粗的。
他跳着脚,"你们放开我,你们让开,我要去看我妻子,我是病人家属,你们医院这样做是不道德的..."
"你是病人家属,你去看你妻子,那么不妨请你来说说,你妻子叫什么名字,你又是哪一个病房的病人家属?"陈墨言一步步的走过去,她的眼神平静,语气平静,可就是这个样子的平静,却是愈发衬出孙成宝的狼狈、疯狂以及不堪,他听到这个声音猛的抬头,看到陈墨言之后先是一怔,接着呵呵的笑起来。
笑容阴冷,诡谲。
好半响,他收了笑,伸手指着陈墨言,"我就知道你是个碍事的,早知道当初我就该再狠心一点,把你给弄死!"他看着陈墨言,眼神如同淬了毒的蛇,幽冷阴森,"要是没有你,这一切就什么都没有,我们一家几口还好好的,子佳也不会出车祸,都是你,是你,都是你。"
"我真恨当初我怎么就一时心软,没把你给掐死呢。"
这一刻的孙成宝嘴里头说着最为恶毒的话。
偏偏他的眼神却是空洞而茫然的。
仿佛回到了久远而过去的某一刻。
耳侧,响起的是嘤儿哇哇的惨叫。
以及,一双满满都是祈求,恳求的眼神...
那个时侯,他心里头是真的很不待见这个小丫头呀。
没理由的,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个小丫头会坏自己的好事儿!
但最终,他还是没能下得了狠手...
现在想想,果然还是他的直觉最准啊。
收回思绪,他看向陈墨言,"不管你怎么说,不管你们父女现在怎么不承认,子佳她和我生活了二十年,她就是我的妻子,她,她是我的女人!"
"是啊,你的女人又如何?可她的名字,始终存在于我爸的户口本上!"
陈墨言看着脸色铁青的孙成宝,挑眉,"法律上,配偶一栏,她身边站着的,永远是我爸的名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