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猛然睁开双眼,缳首四顾,见四周是一片渺无人烟的平原,自嘲一笑,他心中清楚战败的后果。
只是他不曾想到袁绍会派弓箭手混入其中暗害自己。
他本有力挽狂澜之计,却无力施展,这一战,败的冤枉。
他猜得出自己中箭后的结果,亲信会死战护送自己突围,而那些将士便是弃械投降。
郭嘉突然拔剑横与颈前,犹豫片刻,暗叹一声又将湛卢剑收入剑鞘。
他是个懦夫,一个连自刎的勇气都没有的懦夫,他真的心灰意冷了,冷到连活下去是为了什么都不清楚。
手足兄弟全军覆没,心爱之人拔剑相向。
郭嘉信马由缰徘徊在平原之上,他不知前行的目标,更不知人生的目标。
突然自嘲一笑,呢喃道:“挺好的,还活着不是么。”他在安慰自己,也渐渐的冷静了下来,他的脑海中突然多出了两个目标,报仇和一句为什么。
郭嘉辨明方向后沉思片刻,在脑海中想出了最好的逃跑路线,他要离开冀州投奔曹操,因为他心中清楚,若想击败袁绍,放眼天下间只有和曹操联手。
他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话,二十岁看三国觉得曹操最厉害,四十岁看三国觉得司马懿最厉害,六十岁看三国觉得刘备最厉害。
他之前看到这句话总是笑笑而已,此刻他才发现,刘备,真人杰也。
纵观刘备一生,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从讨伐黄巾起便开始征战天下,混到快五十岁还只能寄人篱下。
手下兵不过万,将不过关,张,赵,是怎样的勇气让他在如此低谷依旧保持着雄心壮志和那份征战天下的豪情。
郭嘉之前没有经历过大起大落,很难明白一个快五十岁还一事无成的男人是如何保持那颗永不居人下的野心。
此刻,郭嘉顿悟了,从这一次的挫折开始,他才发现自己费尽心血打拼出来的东西全部失去后对自己的心理打击有多大。
想想刘备,破黄巾时被贼兵大败,刚得徐州既被吕布偷袭,复得徐州后又被曹操大败,聚旧部于豫州与曹操在战又败,弃新野,走当阳,败了多少次?
郭嘉自嘲一笑,想想自己,与刘备的遭遇相比真是差的远了,自己并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想想此刻的遭遇又算的了什么?
刘备虽点燃了郭嘉心中的万丈豪情,不过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弱冠少年,心比天高,要的是气吞山河万里如虎,携百万雄师南征北战,横槊赋诗,投鞭断流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很显然,三国中曹操最符合这个样子。
不惑中年,韶华已逝,要的是王图霸业,安坐天下,得此霸业也不枉打拼半生,很显然,三国中司马懿最符合这个样子。
花甲老年,风中残烛,王图霸业又如何?带甲百万又如何?安坐天下又如何?一手遮天又如何?终敌不过岁月流转,物是人非。
霸业曹操,世人谓之奸雄逆贼,司马天下,世人谓之篡逆巨奸,被人笑骂千年。
花甲老年要的是千古贤明,很显然,三国中刘备最符合这个样子。
郭嘉暗叹一声,策马前行,因为他心中清楚,二十岁时羡慕四十岁带甲百万的曹操,四十岁时羡慕六十岁一统天下的司马,六十岁时羡慕百年后青史留名的刘备。
大家喜欢的,不外乎是梦中的自己而已。
郭嘉行至半日,不巧被袁绍军追兵发现。
敌军一路追击不舍既把郭嘉逼到河边上的一个渡口,郭嘉心中清楚,只要他渡过黄河便出了袁绍的势力范围。
只不过令郭嘉惊讶的是,渡口处既有数百骑兵已列阵以待。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进退两难,出师不利。”郭嘉暗叹一声,他不曾料到袁绍既布下了天罗地网在等着自己。
他更疑惑的是袁绍如何得知自己会选择在这个渡口过河而不是在其他渡口,更不是通过关隘城防。
“奉孝,别来无恙乎?”渡口将领率军行至郭嘉身前开口道。
“袁绍?”郭嘉抬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袁绍道。
“是说你,还是我,或许两者都有吧。”郭嘉淡然一笑,道:“此刻你我近在咫尺,不怕我将你擒下。”
“又是偷袭么?孤给你一个公平对决的机会。”袁绍冷笑,道:“众将听令,后撤两里!”
“主公。”护卫统领大急。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袁绍断然,众将士不敢抗命,纷纷撤出郭嘉的视线。
郭嘉疑惑,不解其意。
“奉孝,你可曾料到我会如此?”袁绍问。
郭嘉笑:“你是想让我佩服你算出我行踪的智慧还是撤走护卫的胸襟和气魄?”
袁绍并没有回答,反而开口道:“此地只有你我二人,来一场公平的对决,若你胜,孤放你离去,若你败,便为孤谋划万里江山!”
“好气魄,你第一次让我刮目相看。”郭嘉又道:“我本来想假意投降于你,在寻找机会与你同归于尽为我兄弟报仇,不过现在,我放弃了这个计策。”
“因为你知道,就算你投降了,孤也会对你严加防备,而孤也知道,你不会在尽心尽力为孤出谋划策。”袁绍道。
郭嘉翻身下马,拔剑出鞘,右手抚过剑身,朗声道:“此剑名为湛卢,曾几何时,我曾幻想持此剑横行天下,追敌千里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因此偶得一句,湛卢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黄河黄!”郭嘉扭头望向黄河中奔腾不息的河水自嘲一笑,又道:“造化弄人,可惜的是,如今被人驱赶千里的却是我自己,更可惜的是,我愿与他携手横行天下之人,不是你。”
袁绍翻身下马,缓缓的抽出腰间佩刀,横刀问道:“那人是谁?”
郭嘉想笑,他看此刻的袁绍好像一个被人劈了腿的痴情男,颇有愤愤不平之意。
郭嘉淡淡一笑,道:“想知道么,那便看你手中的刀,够利否?”
两人皆沉默不语。
夕阳西下,晚风吹着杂草,渡口渺无人迹,一只乌鸦远远的飞过来,落在渡口系船的木桩上看着静止对视的二人。
渡口处只剩下黄河奔腾不止的哗哗声。
忽狂风席卷,带起卷卷黄沙轻轻敲打着两人的脸颊。
一人为天下奇才郭奉孝。
一人为河北霸主袁本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