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 凡是他们所经之处,只要有人家的, 吕玲绮都吩咐帐下七秀弟子前去诊治,藏剑弟子在左右护持,而纯阳弟子则干回了老本行,拿着拂尘穿着道袍宣扬‘司农仙’为豫州牧之事。
天策弟子训练有素的将沿途尸骸挖坑掩埋,苍云弟子则专门去山上开采巨石立碑刻名。
于是很快,豫州也如兖州徐州一般,遍地都是这样的大石碑。
就这样,司农仙和她座下众弟子的名声在豫州悄然无息的宣扬了开来。
这一来, 往谯县的脚程就慢了, 可脚程慢了不要紧, 消息却不慢。
在他们还未到谯县之时,‘司农仙为豫州牧’的消息就在那些暴民中传递的纷纷扰扰, 反倒是那些士族部曲, 他们的眼睛只盯着那些暴民,纵然知道豫州有了豫州牧,却是个女子,心中多有不屑, 便抛诸脑后了。
“此话可当真?”昏暗的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油灯,说话的人咳嗽了一声, 声音有些沙哑,说两句就喘一下,身体实在是有些不好。
“确实为真, 如今长平、新平、苦县等数城中皆有这样的人出现。”男人的声音低低哑哑,很显然刻意的压低了。
那人捂着嘴巴又咳嗽了两声,双目怔然的望着屋顶,终究无奈叹息:“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神仙不成?”
“这谁可知?若真有神仙,为何世人苦难时不曾出面相救呢?”带着讥诮的语气诉说的对所谓的‘神仙’的不屑。
却不想躺在床上的那人却伸出手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快莫要胡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无论真假,与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也不相干就是了。”
“只是反抗日久,如今乡亲们皆疲累不堪,且粮草不及,恐怕再这样下去便被屠戮殆尽了。”
“这可怎么是好……”
“里长若相信我,我便去寻那仙人一趟。”
老人一惊:“你不是不信他们么?”
“我是不信,只是若她们能解救这些百姓于水火,我倒是愿意相信的。”男人叹了口气:“如今也不过苟延残喘的活着罢了。”
“罢了,你去吧,总归是一条出路。”
“里长……这几日当约束乡亲,找个山坳窝着,莫要一时心急丢了性命。”
“好好,我知晓了,你也要一路小心。”
“这我自然是知晓的。”
这人连夜从屋子里离开,一大早天蒙蒙亮便从西城门出了城,奔着远方而去。
吕玲绮早早的起了身,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去马圈看看那些宝贝马,概因为前两日这些马儿食欲有些不振,以至于天策的那些弟子们各个抱着自己的马一副随时会哭出来的模样。
看的其他弟子瞠目结舌。
虽说早早知晓天策的弟子们极爱自己的马,却不想居然会爱到这种程度。
所以这些天除了赶路吕玲绮的心就挂在这些马的身上,看着看着就想到了阿婉承诺他们的那匹霸红尘,不由得心里默默的流口水。
想她日后好歹也是女军统帅,玄甲烈焰马与她才是最相配。
只是……
师父的要求是将功法练到顶层。
于是吕玲绮练功愈发的刻苦了,就连素来专心致志练功,进步最快的黄月英都不由得侧目。
吕玲绮蹲在马圈旁边,看着它们一口一口的吃草,这心情才好了些,就听见旁边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出了什么事?”
“有位百姓前来求见将军。”
百姓?
吕玲绮站起身子,转身率先往大帐走去:“哪里的百姓?”
“谯县。”
听到这样的回答,吕玲绮眯了眯眼睛:“哦?居然找上门来了,走,去瞧瞧去。”
等到了营帐内,果不其然见到一个瘦弱的汉子跪在正中央,蜡黄的皮肤,凌乱的头发和脏兮兮的衣裳,面色麻木,唯有在看见吕玲绮走进来时,眼中冒出精光来。
“你是谯县来的?”
“回……”汉子为难了一下。
旁边的小将连忙开口:“这是我们将军。”
“回将军话,是,小人是从谯县来的。”
“哦?从谯县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吕玲绮坐了下来,目光平视着跪在下面的汉子。
“求……求将军救救小民的乡亲们吧。”那汉子立时眼泪就掉下来了,不一会儿,就哭的直抽搐,一边哭还一边焦急的说道:“瘟疫之事确有其事,只是那瘟疫只在一村蔓延,那村落远在深山,平日里少有人踪,一猎户猎野猪时误入村落,待发觉村中无人生还后便仓惶而回,回来后不知是惊吓还是确实染上瘟疫,发起了高热,恰好几日蝗灾过境,百姓们迎灾抢收粮食,蝗灾过后,就病倒了许多人。”
他用袖子不停的抹着眼泪,哭的实在凄惨,让站在旁边背着重剑的藏剑女弟子都看不下去了,连忙唤人给他那张擦脸的帕子。
吕玲绮叹了口气,点点头道:“蝗灾数日,忙碌过了,自然容易病倒。”
“可那些贵人们却非说是那猎户将瘟疫从山上带了回来,他们连夜派部曲将所有病了的乡亲全部抬到那处山坳的村落里,一把火烧了。”男人痛苦的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滑落:“那些人都被活活的烧死了。”
所有人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随即就是滔天的怒火,他们压抑的握紧了拳头。
阿婉的徒儿中或许还有几个士族出身,可他们的弟子却多数是从难民与遗孤中选出来的,这些人的父母多数因为战乱而死去了,百姓何辜,眼前发生这样的惨剧,已经变身江湖儿女的她们怎么忍的了。
吕玲绮猛地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岂有此理,竟有此事,仗势欺人,草菅人命。”
“将军……”
“这位壮士莫慌,我必定加快脚程往谯县去,尽早去处理此事。”
那汉子顿时又是一顿哭。
吕玲绮挥挥手:“先带下去洗漱,再弄点吃的给他。”
很快,仆从便带着汉子下去了。
营帐中渐渐又恢复了平静,这时候一直站在后面的黄月英才走了出来,一声白色道袍,手中拿着拂尘,发髻轻纱随着步伐轻轻摇曳,端是清冷无双。
“这个人不对劲。”
吕玲绮点点头,脸上早已看不出之前的怒意了。
“先别轻举妄动,看看到底是哪方的人。”
黄月英点点头。
下面弟子脸上的愤怒此刻也消散了,原来刚刚的愤怒居然全是演戏,可怜那汉子还真情实意的哭了一场。
那汉子狼吞虎咽吃了三海碗的面食,直吃的最后眼睛翻白才停住了筷子,等吃饱喝足了,才又接到了吕玲绮的召见。
他跪在下面,头也不敢抬,吕玲绮正抓着毛笔写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吕玲绮才抬头:“我先派遣两个弟子与你一起回谯县,先去看看那些病人。”
汉子愣住了,这和他设想中的不一样啊。
“将军,我……”
“唉,莫说了,什么都没人命要紧。”
说着,汉子的身后就走进来四个弟子,三男两女,两个粉衣女子,两个金绸衣男子,和一个道袍男子,女的娇俏,男的俊朗,就连那道袍男子,也一股子仙气飘飘。
“你们随着这位壮士尽快前往谯县,务必速速控制住谯县的疫情。”
“是,将军。”
那汉子有些发懵,他没想到自己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最后只换了五个人回去。
等他回过神时却发觉,自己跟着那五人已经出了大营了,那五人未曾带包裹不说,更是连马匹都没有,汉子的脸色顿时更加白了:“我等难不成走路回谯县?”
“自然不是。”七秀弟子摇摇头,她手中掏出一把扇子一把伞,对着他嫣然一笑:“我们得尽快赶到谯县,所以骑马不行。”
汉子:“……”
“既然……啊——”
话还未说完,汉子惨叫一声被拎上了天。
只见道袍飒飒的纯阳弟子抱着汉子飞速的飞走了,剩下的几人对视一眼,也跟着追了上去。
汉子迷迷糊糊的醒来,低头一看,离地面极远。
汉子:“……”
头一歪,又晕了。
可谓是相当凄惨了。
一直到傍晚,他们在一处树林停了下来,那汉子抱着远处的一颗树直接吐了,吐完之后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唉,他哭什么呀?”七秀弟子瞥了一眼那汉子,奇怪的问道。
纯阳弟子瞥了一眼,收回目光:“哭粮食。”
顿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她们能吃饱饭也是近几个月才有的事,自然能体会到那汉子的难受。
“也不知道这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如昌邑一般。”藏剑弟子叹了口气,手里拿着的饼也有些咬不下去了。
“慢慢来吧,总有一日师祖会让百姓过好日子的。”七秀弟子秀气的咬了一口米饼。
“别说话。”
突然,纯阳弟子眉色一凝,目光锐利的看向林子里面,小声的说:“你们听。”
所有人面面相觑,尔后侧耳倾听。
林子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在他们凝神倾听后被无限放大,不一会儿,纯阳弟子脸色一凝:“是脚步声。”
几个人立刻站了起来。
七秀弟子冷笑:“我还没去找他们呢,他们倒是先找上门来了,我去看看他们有几人。”
“你留着,我去便可。”
纯阳弟子拦住七秀弟子,转身脚步轻飘飘的宛如鬼魅一般离开了原地。
藏剑弟子走到汉子面前一把拎住他的腰带,顺手点了他的哑穴,拎着他上了树,七秀弟子也各自找了个树丛茂密的树杈静静的蛰伏着。
那汉子看着他们上了树,虽然没有挣扎,可眼中惊惧却有些遮掩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来的是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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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