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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酒馆夜话 续

这二十几部小说被整理出版后,每一部都引起了巨大反响。

马克西在永恒资料库中搜索关于埃斯皮马斯的记忆。

埃利奥特.埃斯皮马斯,生于亚纪9327,去世于亚纪9388年,他的创作的高峰期是从9361年左右开始,约二十七年的时间中,写了超过四百部小说。他产量最少的一年写了九部,最多的一年有二十多部作品问世,每一部,都是分量超过百万字的超级长篇。总字数接近五亿字,平均每天要写下五万字左右。而且他从来不找枪手,每一个字都是自己亲笔写下。

尼克不信:“那还是人吗?”

马克西道:“十八年后那批手稿被整理出版,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才得到承认,垃圾小说作家的名头被推翻。教会向他追赠了类似诺贝尔文学奖的东西,他所有的手稿,包括早就出版的那些垃圾小说和后来被找到的那二十几部,全都收藏进了圣城保罗的圣殿图书馆。”

尼克奇道:“那他这样疯狂的写东西是要干什么,他可是用笔,没有键盘……”

马克西微笑:“那二十几部被找到的小说中,有一部写了这样一个故事。”

埃斯皮马斯所处的年代,正好是赛诺建国数百年来最安定的一个时期。

马克西他们奥斯图家族的先祖,于数千年前在瑟德大陆东部建立起庞大的克莱恩帝国。克莱恩存在了千年后,终于土崩瓦解,而毁灭帝国的,就是后来建立赛诺王国的人。赛诺王国的所有领土,更是全部居于原克莱恩帝国的版图之内。克莱恩灭亡两百多年后,奥斯图家族的后遗恩佐,在原克莱恩帝国东部边境的伊瓦利斯盆地上建立起了伊瓦利斯帝国。

由于历史原因,伊瓦利斯人在建国之前,就对赛诺有强烈的敌意。建国后,两国关系也长期处于战争状态。翻翻滚滚的打了数百年,两国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以菲纳斯河为界互相对峙。

到了亚纪9357年,瑟德大陆东北部广大地区,发生了持续十数年之久的大旱灾。处于这一地区的欧路菲利亚帝国全境,巴德兰兹帝国东部,赛诺王国北部和伊瓦利斯北部都受到天灾,国力受到沉重打击。伊瓦利斯与赛诺两个世仇,对战争有心无力,转而通过非官方途径进行对话,逐步停止战争,开始正常交往。两国关系好转的最直接体现,就是通商。

伊瓦利斯位于瑟德大陆最东部,国土横跨瑟德大陆与塔卡拉卡大沙漠,是瑟德以东的地区从陆路进入瑟德的唯一通道。每年都有大量的商队来自东方,来瑟德贩卖远方的货物。这些万里之外的货物,带来的是巨额利益。伊瓦利斯收购这些来自东方的货物后,需要继续运送向西方的瑟德各国进行贩卖。在9357年大旱灾爆发之前的数百年间,伊瓦利斯向西方、南方同时与赛诺、利维和索亚三个国家开战,商路根本不同。贩卖货物的通道只能先向北,超越艰险狭长的贝斯拉峡谷后进入欧路菲利亚,绕个圈后再向西。或者干脆就被欧路菲利亚人截断,成了他们赚钱发大财的途径,伊瓦利斯人只能贱卖,被宰。

与赛诺关系好转后,伊瓦利斯多了一条向西的通商途径,不再完全受制于欧路菲利亚,而赛诺也得到了巨大的好处。其东部与伊瓦利斯接壤的旧克莱恩行省,更是因贸易而迅速繁荣起来。因此,这段因旱灾而出现的和平,很奇妙的从亚纪9358年一直持续到了9506年,几近一百五十年之久。

埃斯皮马斯出生在旧克莱恩行省首府佩尼索拉城,他9327至9388年的人生,有半数处于这一百五十年和平的初期。因此他有相当一部分小说中描写的世界,都是充满了希望,到处都是商人,人人都充满活力的想开创属于自己的未来,或者干脆就是在描写佩尼索拉。

马克西向尼克说的那部小说,就是描写一个年轻人来到佩尼索拉,建立起自己的跨国贸易企业,取得事业成功的故事。

“这部小说很短。”马克西说:“埃斯皮马斯已经出版的作品,几乎没有字数少于百万字的,但他收藏起来的二十几部小说都很短小,最多也不过二十万字左右,这部还不到十万字。”

“这部小说也写得很俗套,也就是一个充满了梦想的年轻帅哥,依靠自己的努力加上一点运气,一步步飞黄腾达。同时和一大群美若天仙的年轻女人保持着长期的不清不楚的关系,性生活夜夜笙歌美妙无比,感情生活波澜壮阔,最后左搂右抱财色兼收,功德圆满,over。”

尼克:“贝奥夫一定很喜欢这种书。”

“我看未必。”马克西道:“财色兼收他是一定要的,但要他努力工作努力创业,他宁愿早上赖床睡懒觉睡到一辈子一事无成,也绝不可能主动让自己辛苦一下,除非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这样做。”

说到这里马克西才忽然明白过来,之前他们四个在教会学校的几个月里,贝奥夫勤勤恳恳的锻炼武技锻炼魔法,就是因为他成了冥神匹投尔斯的神使,整日担心教会要把他这个异端捆上火刑架。可偏偏他还住在教会的学校里,于是……

“我想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了。”马克西说。

尼克:“对付贝奥夫?”

“不说他,回归正题。”马克西道:“那部小说里真正引人注意的是一个女配角。”

女配角出生于佩尼索拉附件的小镇,家里很穷,但她父亲是教师,因此她受过良好的教育。到佩尼索拉寻找工作时,被男主角看中,被录用,后来成为了他手下最重要的一名业务人员。男主角企业里近半数的生意,都是靠她去谈成的。

马克西道:“这个女人长得很漂亮,身材好,年轻,会打扮。性格也好,受过良好的教育,谈吐文雅,言行举止都很得体,工作能力也很强。但这些都不是重点,她之所以能谈妥很多生意,或者说她之所以会被男主角看中录用,或者所她之所以能在佩尼索拉活下去,所依靠的就是不停的很男人上床。”

尼克愕然,马克西道:“她和各种各样的男人上床,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刚刚从澡堂里爬出来的、一个月没洗澡的。绝大多数是她谈业务的客户,还有她的老板,故事的男主角。”

“这、这……”尼克道:“这……”

马克西道:“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做,你看她的家庭出身就可以猜到,她不会是什么从小就行为放纵的人,她也想做个靠正当工作来生活的人。但现实怎么样呢?她在学校里学的东西,在工作中完全用不上。要谈妥一笔业务需要出卖肉体,要和官僚们打交道获得这个批文那个签字盖章,还是需要送礼、行贿、奉上肉体,甚至她之所以被那个伟大的男主角看上被录用、获得升职、拿到高薪,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肯和男主角上床。”

“她的生命中好像只剩下了这个,但她要活下去,她年迈的父母为了供她上学已经欠了一屁股债,她需要钱,很多钱,所以她不能失去这份收入不菲的工作。她只能一边对自己干的事情深恶痛绝一边陪着笑脸像个**一样继续跟无数男人胡搞乱搞。”

“她有一肚子苦闷没地方宣泄,有一天谈妥一笔生意后,被那个客户狠搞了一次,她实在受不了,哭着回了办公室去找她老板我们的男主角。她需要找个人哭诉,其实她虽然已经有男朋友了,但暗地里还是有点暗恋那位英俊潇洒事业有成的男主角的。但男主角不可能喜欢她,因为他大体上知道这个女配角平时都干了些什么,虽然他自己正在追求的那一群女人中,也有很多在滥交,包括他自己也在和很多女人发生关系。”

“随后这本书最讽刺的一幕出现了,女配角因为不停的跟众多男人嘿咻而几乎精神崩溃,而男主角安慰女配角的方式,是关上办公室的门,把女配角放在沙发上,很温柔的跟她嘿咻了一次。”

尼克:“……”

马克西:“男主角还在女配角的那个地方闻到了股子男人的味道,有趣的是,这更加确定了女配角平时是怎么开展工作的,更加确定了他和这个女人之间是不可能的。”

尼克:“闻到男人的味道?”

马克西挠头:“但就算这样,女配角还没得到解脱。她有个上学时就结识的男朋友,毕业后两人在佩尼索拉城里租了间很小的房子,开始同居。两人一边努力拼搏,一边畅想美好的未来。女配角回到家里后,晚上继续培她男朋友上床。她白天已经被两个男人嘿咻过,受不了她男朋友有些粗暴的动作,拒绝了。然后她男朋友狠狠抽了她几个耳光,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在干什么。穿上衣服,甩门而去。”

尼克握紧拳头,马克西道:“女配角大哭一场,第二天她下班后发现,男朋友回来了。原来她男朋友当上了个小官,熬了两年后,发现了个升迁的机会。他拉下面皮回来找他的女友,是想让自己女友去陪他的上司睡上几晚,然后他就可以升官了。”

尼克怒了:“这个混帐男人!这、这个女人自己也有问题,可是这本书到底是在写什么?”

“写现实哪。”马克西道:“埃斯皮马斯在这部小说里表达的一个核心思想就是,现实中有很多事情,用正常方式通过正规渠道用正规手段,你是办不了的。你要想做点什么事情,只能用歪门邪道的办法。如果你想做个好人,不干蝇营狗苟的事情,你是活不下去的。”

这样引申开来,就跟水浒有点相似了。水浒的意思就是水边,小说书名叫水边是什么意思呢?它说的是这个社会是黑暗的,好人没有活路的,如果你想做个好人,可以,陆地上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你给我滚到水里去。如果水里有个梁山,你就爬上去当强盗,如果没有,那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于是很多人就在水边张望,做强盗?淹死?还是回头,和这个社会同流合污?

马克西道:“很多人看了小说后就会去想,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看这位漂亮的女配角,她还没有遭遇到政治上的迫害,和平安定的社会就已经压迫得她快要断气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是什么力量导致了这一切?”

“是啊,是为什么呢?”尼克道:“这种事情……这种事情要怎么解决?说实在的,要是把我放到女配角的那个角度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马克西道:“解决问题……埃斯皮马斯解决不了这些问题,但他发现并且用小说的方式把它们写了出来,这才是他被冠以‘最伟大’称号的原因。他收藏起来没有出版的二十几部小说都是类似的东西,竭力描写社会的阴暗面,描写社会的不公。”

尼克脸色很难看,沉默了一会后说道:“那埃斯皮马斯的确是个很了不起的作家,可这样的作品他为什么要收藏起来,不出版发行呢?”

马克西皱皱眉头:“和手稿一同被发现的,还有埃斯皮马斯写了五十多年的日记,据说那些日记装满了很大一个箱子。原来埃斯皮马斯从小就喜欢写作,也有写日记的习惯,他第一本小说发行,是在亚纪9361年,他已经快三十四了。但他在日记里说,他写完的第一本小说是在十七岁那年,他找过出版社的编辑,编辑很认真的读完后跟他谈过,他的小说写的很好,可以和那些世界名著摆在一起。”

尼克点头:“评价相当高啊,可为什么会到十七年后才出版呢?”

“一开始我也感到纳闷,很多看过他日记的人也都感到奇怪。”马克西笑:“但他的传记上说,埃斯皮马斯在日记里很隐晦的表达了不满。原来那位编辑说的可以和世界名著摆放在一起,是指在书店里。而书店里给世界名著们准备的柜台,私下都有个统一的称呼,叫做滞销书书柜。卖不出去,没人看,好东西是不假,没人要,没人搭理你。”

尼克哑然,马克西道:“内涵太过深刻的东西,讲大道理的东西,是很惹人厌的,埃斯皮马斯用了差不多十七年才明白这个道理。明白过来后,他就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此后让他声名鹊起的那几百部小说走的都是同一个路子,简单来说,就是……”

“男主人公一概惯例:年龄偏小,心灵纯洁,不谙世事,前期被一堆顶级美人调戏,后期调戏一堆顶级美人,故意隐藏实力,却总有龙套来让他显现实力,十足装纯装B种马男。所有小说目标明确而统一,就是灭敌人和搞女人。所有敌人全部消灭,所有国色天香的漂亮姑娘全部搞过,能拿到的荣华富贵全部到手后,小说完结。”

尼克:“……,垃圾小说,我一听简介就知道,那是垃圾小说。”

马克西笑:“他写了二十七年的垃圾小说,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这么一个东西的时候,他却在悄悄的在写他从小就想写的东西。”马克西摊手:“最伟大的垃圾小说作家,最伟大的小说作家,都是他。”

马克西的话,引起了尼克的很多思考,她低头思索着什么。马克西笑笑,说了一通话,他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站起来准备算账走人。小酒馆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已经喝醉后钻到柜台下面打呼噜去了,被马克西叫醒后,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跟他算账。马克西一摸荷包,却发现身上没带钱!

尴尬了,马克西尴尬,他的东西全部放在博特行宫里,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去,甚至都不想去拿!而且现在博特行宫上还有一大群比蒙在唱歌跳舞取悦贝奥夫那帮人,隐然已经变成了比蒙的地盘。

尼克悄无声息的递上一把铜币,结帐。

马克西看着酒馆老板把钱数清楚,张口问道:“附近有当铺吗?”

尼克:“当铺?”

“我身上的衣服还值几个钱。”

尼克:“我有很多钱额,前几天还从贝奥夫那儿没收了一批……”

“我不要做吃软饭的。”马克西坚定的摇头,继续询问酒馆老板。酒馆老板说,两条街外就有个当铺,他还很贴心的透露,当铺老板娘很漂亮。

走出酒馆后,尼克缠着马克西把贝奥夫放了出来。

艾塞尔姆大陆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博特行宫上的宴会与歌舞表演正如火如荼,贝奥夫喝得满面红光,手提美酒一瓶正在灌,赫然一副当日吴尽先生的造型。他一手提着个酒品,正搂着个漂亮的比蒙少女调笑,忽然发现漂亮的少女变成了板着脸的马克西。他表情惊讶,身子微微后仰,说道:“马克西,咱们家的电视……大屏幕坏了,满是雪花点,你快修修吧。”

“修你个头。”马克西道:“尼克找你。”

贝奥夫扭头:“找我?什么事啊?”

尼克道:“有事情用得着你,我们现在要去当铺。”

“当铺?”

尼克:“当铺里有个漂亮的老板娘,你去摆平她。”

马克西:“……”

“摆平?”贝奥夫指指表情呆滞的马克西:“就算马克西意图不轨,他也是有心无力了,你还要我去摆平?”

“所有反动派必须扼杀在摇篮之中!”尼克紧紧抱住马克西左臂,一把抓住贝奥夫的胳膊:“马克西,我们开路。”

马克西:“……,路在何方?”

深夜,不远处的当铺是街上唯一还开着门的地方,有灯光从门里透出。三个人走到门口后发现,当铺里十分凌乱,大大小小的包袱、箱子摆的乱糟糟的,一副要搬家的样子。

“怎么这当铺要玩完了?”贝奥夫抬头看看挂在门口的当铺招牌,大声朝门里叫道:“老板娘,出来,典当东西了!”

深夜里,他的声音显得非常巨大。当铺里头立刻有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怒喝道:“催命吗!要收房租的下,后天才到期呢!要典当东西的话,没看到我们已经收摊了吗!”

随着怒喝,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出现在门口。马克西他们三个看到后,同时脸色大变!这女子容貌艳丽无比,身材高挑而纤细,服色雪白,竟是个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人的绝色美人!不过,马克西他们震惊的并不是这个。

漂亮姑娘见到面容惊愕的马克西等人后,先扫视了一眼三个上门打扰的家伙,随后目光对准了身材健美容貌英俊――大众脸――的马克西。她的目光将马克西从头到尾,上上下下迅速无比的审视了一圈,眼中陡然冒出了灿烂的星星~!她直接无视了尼克与贝奥夫,像只欢快的小兔子一般,腾的一下从门里蹦了出来,整个人几乎贴到马克西身上。胸脯快贴着胸脯,双腿差点与马克西的双腿交织在一起,双手抬起来,一只手轻轻按在马克西胸口,另一只手的食指勾动马克西尚未长出胡须的光滑下巴,鼻尖几乎碰触着鼻尖,笑吟吟的对马克西说道:“嗨~!小帅哥,我叫做菲奥拉,单身。”

‘啪~!’

贝奥夫手里的酒瓶脱手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酒水飞溅弄湿了他的裤脚,但他对此浑然不觉,只是瞠目结舌的看着那十八、九岁的漂亮姑娘明目张胆的勾引马克西。他颤声说道:“菲、菲、菲燕儿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