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根木桩已烧了过半,被烈焰熏烤大半日,黑乎乎的浑不起眼,即便如此,剩余的份量也是惊人,并不比乔飞飞当年所得的那一根少了,乃是极难得的宝贝。乔飞飞凭借不尽木体成道,与这树桩算是同类,处置起来自是方便,不曾损坏阿萝的尸身丝毫,且瞧着田砚的面子,忍痛留了些木气,将尸身滋养一番,总算恢复了原本的几分容貌,望之再不是干瘪瘪的凄惨模样。鸟泽生父女见状,皆是哭着致谢,感激涕零。就连越鸿天都是眼鼻微酸,心中略感安慰。
乔飞飞大是得意,又顺手将四下里零散的木柴收了,心中暗喜道:“老爷正愁道行难进,拖累钻研术法,如今凭空捡了一桩好处,又帮人又帮己,我这不尽木体,指日便要大展宏图了。”
越婉儿谢过了乔飞飞,泪眼朦胧之间,看看死去的母亲,又看看狰狞的父亲,最后瞧到了越鸿天处,哭哭啼啼问道:“外公,这……这究竟是怎么了,婉儿……婉儿……实在弄不明白。”
鸟泽生大吼道:“还有什么不明白,这老贼利欲熏心,恶毒无耻!女儿,你今日总要认清他的嘴脸!”
越鸿天听这喝骂,心肠又复刚硬,冷哼道:“正是如此,如今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好说的。”
鸟泽生愤怒难抑,全忘了什么神通道法,又是合身扑了上去。越婉儿不忍至亲相残,连忙上前阻挡,此番却是慢了一步,只扯下鸟泽生一块衣角,嘴里哭喊道:“爹爹!外公!求你们不要如此!”
就在此时,却有一道人影自虫群中闪了出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有一人提着鸟泽生的后领立在场中,衣衫脏乱,发面污秽,口角竟还有亮晶晶的涎水滴下,傻呵呵道:“好姑娘,你不让他动,我来帮你,帮你。”随手一扔,将鸟泽生丢在越婉儿身边,竟当真一下也动弹不得,只余嘴上喝骂不休,几多气愤。
田砚一见此人,顿时心胆俱裂,一把拽住五丫头,大吼道:“你怎的……怎的将他带出来了!”
五丫头只觉莫名其妙,茫然道:“郎君说要将他牢牢看守,奴家自不敢忘。如今我手下儿郎倾巢而出,只怕他滑溜跑了,便囚在身边,求个妥当。”瞧着田砚直打筛糠,愈发觉得奇怪,又问道:“郎君,你抖个什么,可有那里不舒服?”
田砚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勉力仰头上望,只见当空暖暖的一轮日头,中心处果然有一个黑点生出,他心中一抖,忙发喊道:“大伙儿速速抱元守一,看紧心神,别打量头顶的黑日!”
众人见他陡然发癫,都觉诧异,只有少数与他亲近之人心里有数,见了这人现身,晓得黑日天劫就在眼前,早就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入定去了。
场中多出来的这个邋遢傻汉,自然就是沙风了。其实他被虫群押出两界通道的那一刻,老天爷便即感应,立刻就降下了灾劫。与力尊者田铿历劫时一般的章程顺序,先来个小劫,只当是开胃菜,随后才是那恐怖的黑日劫数,将人吃干抹净。
所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修者强夺天地之力以自肥,或修肉身,或练魂体,更有法术、飞剑、掠夺气血等种种能耐,比之常人强出千万倍不止,老天爷降劫之时,便有讲究,修者哪些手段厉害,便不去硬碰硬的制裁,却喜欢觑着薄弱处下手施为。你有百炼钢,我出绕指柔,你灵动跳脱,我就大势压人,你诡异难测,我便明光普照,总之就是既做裁判又打擂台,堂而皇之的作弊玩儿法。若是修者自身修持不足,经不得重压,十有八九便要交代。
好似红衣上人那一回历劫,老天爷晓得他炼体有成,皮糙肉厚,经打得很,便降下血雨这等柔软毒物侵蚀,全不与他正面交锋。所幸此乃他第一次长生天劫,威力最轻,这才让他伤而不死,侥幸捡回一条小命。但以他半吊子的修为,却是可一不可再,可再不可三,最多两三个甲子,必要毁在老天爷手中。
沙风道行绝顶,可称当世第一人,虽然方方面面皆都强悍无匹,却有一桩极显眼的短处,那便是脑子痴傻。老天爷既爱耍阴招,自不会视而不见,是以首先降下的小劫数,乃是一场心劫,在沙风脑中形成幻象,引他七情泛滥,六欲如潮,自然而然便走火入魔,外在的状况却是一分也不显。
如此一来,田砚便不曾觉察沙风的存在,只道他被困在白漠之底,待五丫头压服了强敌,自可回去好生看管。谁知沙风不声不响的渡劫,在虫群裹挟之下,一路便来到了颠倒峰顶,铁塔之前。直到适才他过了心劫,眼见越婉儿拦人不得,这才出手相助。
要说沙风这心劫的幻境,端的有趣,既不是一步登天,得道成仙,也不是大权在握,生杀予夺,更不是莺莺燕燕,美女成群,而是认准了他蠢笨痴傻,专爱打珠,尽都问些术数问题,答不出便狠狠惩罚,令他伤心欲绝,引动心魔。
只见一处学堂之中,五丫头的形象高居上首,持着戒尺,在面前撒下一把弹珠,威严道:“我问你答,第一次答不出,毁一枚弹珠,第二次答不出,毁两枚弹珠,若第三次还答不出,毁的便不是三枚,而是四枚!以此类推,什么时候弹珠毁光了,你这辈子就别打珠了!”
除了师父何言道,沙风最惧怕的便是眼前这只道虫大王,他此刻瑟瑟缩缩坐在一张小桌之前,努力认真聆听,虽弄不懂两枚之后为什么是四枚,更不知以此类推是个什么讲究,但总算听懂了一条,答不出问题便再也不能打珠,此乃人生第一等惨事,由不得他不看重,忙不迭的点头哈腰,战战兢兢望着五丫头,生怕来个十以上的加减乘除,那便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