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痛意袭上心头,这种感觉五年里断断续续地折磨着她。但大多数的梦里都只有成炀一个人,而今在这样荒诞的梦境里,她却落了泪。
摸索着打开床头的壁灯,明晃晃的灯光打落在床头的一角,枕头左侧的一处湿润分外明显。她愣了愣,微微侧身,是一处不规则的图案。以前每次午夜惊醒,撑起身子的时候都会摸到枕头边上的冰冷,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又在梦中哭了,可是每一次惊觉时她都是苦苦一笑。
这一次她不知道为什么伸出去的手会颤得那么厉害,触到枕头的微凉时,她却猛地抽会手,下了床。
她从客厅到了杯凉水回来,正巧手机响了起来。
起先,她被吓了一跳,大半夜手机铃声在静谧的空间里响起,就像夺命的鬼铃一般。愣在门口许久,她才鼓足勇气去接电话。
是成炀的来电,她忍住把手机往墙上甩去的冲动,想到之前刚被王致觐扔到地上过,即使再好的质量也经不起两次打击。
咬咬牙,强压半夜被惊吓的怒气,接通电话,留夏不说话,正等着成炀说出半夜来电的理由。可是什么也没有,他连半句话都没有吭,周围寂静得有些恐怖,似乎有风声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也许还有夏天的虫鸣声,她听得并不真切,大概是还未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
留夏不曾细想那夜成炀打电话过来究竟干什么?她再次睡着前,只当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可是梦里的感觉为什么会那么的真实,那一刻的暮然惶恐,心揪着一痛,也许仅仅只是风过尽处的那句:“对不起。”可是都最后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成炀是否对着她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第二天早晨,留夏终于知道昨天晚上的成炀的来电并不是自己的梦境,她不清楚他最后一刻为什么会打电话给她,他明明那么恨宁家人,就像那句梦呓的对不起,到底是在为曾经他对她所作的那些事说对不起,还是死亡边缘突来的忏悔……她猜不透,也不想猜。
那句对不起,终究是来的太晚。
留夏赶到医院的时候,外围的记者已经将医院围得水泄不通。在来的路上,她已经通过征信社了解到这次事故的基本情况,成炀大概是在凌晨四点多在柏阳路附近发生车祸,如今情况不明,至于肇事司机到如今还没有查到。
留夏并没有找简浅,知道她如今一定已经忙到喘不过气来,至于苍郁微她是更不会找,电话里她竭斯底里的叫声,早已认定她是成炀这次出事的罪魁祸首。事实上从得知成炀出车祸那刻到现在,几个小时里,她还没有真正缓过来,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成炀出了车祸。
可是事实如何,所有人都没有说谎,成炀是真的出车祸了。
成炀伤得很重,却没有死。
重症加护病房外,巨大的透明玻璃将她和他重重地隔开,一边是苍白如纸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成炀,他的身上插满了花花绿绿的管子,一边是脸色惨白,呆滞望着里面的宁留夏。
留夏将脸贴在玻璃上,冰凉的温度渗入脸颊,抬起手放在脸侧,这样的位置刚好可以摸到他的脸,她轻轻地抚上去,又轻轻的下来。那是她熟悉的脸孔,隔着玻璃,她轻轻滑过他的眉眼,他的鼻尖,最后落在他单薄的唇瓣上。
手指从上唇抚摸到下唇,那红艳艳的嘴唇,曾经多少次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可是如今它一动不动,就像那双锋利的黑眸重重垂下,不知道再到何时才能重新睁开。
这是报应吧?
心顿顿一痛。
“这下你满意了吧?”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苍郁微走过来,她将手放在玻璃上,正好与留夏放着位置平行,留夏收回目光,看向苍郁微,她竟然哭了,和她一样苍白的脸上挂着两条深深的泪痕,眼里尽是忧伤。
留夏抽回手,嘴角牵出一丝笑容,“可是他没死。”一旁的苍郁微差点没冲上来甩她一巴掌,颤着手质问:“宁留夏,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本来是肉做的,如今是铁,百毒不侵。”留夏无谓的笑笑,淡淡回应苍郁微,平静的神色让人心惊胆颤。
苍郁微的眼眸中冒出一丝寒芒,劈头盖脸地甩过一句话:“你会后悔的?”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是曾经爱过他,还有就是错信了你。”
留夏大步走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混乱的人声,她没有回头也还有停下脚步,心里的暗示太过强大,强大到嘴角的笑容僵硬地挂着,苦涩中胸腹中一丝丝痛意袭来,她都没停下来。
到了走廊的尽头,转个弯,她才停下脚步,双手掩面,泪水从手指间涌出来,落在脸颊上,她没有哭出声来,只是无声地落泪。
很多时候流泪只是一种本能的保护,而她的这种本能只是为了守护住那刻坚硬的心。
成夫人在成炀出事不久就赶到了医院,留夏在医院走廊尽头的椅子上坐了很久,本想躲着成夫人,但是还是不其然遇上了成夫人。
据说成炀在中途醒过来一次,不过只是一会就又昏睡过去,医生说这是好兆头,至于到底是不是好兆头,谁也料不准,伤得那么重,送来的时候几度停止心跳,能抢救回来,已然是奇迹,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谁也料不准?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醒过来?
成夫人在外面守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得到医生的许可进入重症加护病房,成炀伤得那么重,即使穿着无菌服,也不难保证会不会把病菌带进去。
成夫人没有坚持,留苍郁微在一旁守着,自己则带着简浅去别墅替成炀拿换洗的衣物。成夫人见到留夏并不意外,似乎是意料中的事,留夏见躲不了成夫人,也不再假装没看见她,面无表情的回应成夫人。
成夫人并没有想之前她熟知的情景一样,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走开。这一次,成夫人没有走开,而是走近几步,留夏有些吃惊,以为成夫人要拿她泄愤,谁知道她竟然弯下腰,手轻轻落在她紧紧握着的双手上,轻声叹息:“孩子,别怕,会没事的。”
身子一僵,笑容卡在脸上。
两年,整整两年,旧事在此刻纷至沓来。
关于成夫人的记忆,她还一直停留在两年前,只是全部也是唯一的记忆。她还是记得第一次看到成夫人,给她的第一印象是一个气质好,又漂亮的女人,但事实告诉她,越漂亮的女人越是狠毒。在那个夏天,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成夫人的决狠,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后来她一身是伤地离开洛城,没了孩子,在新加坡漂流了几个月又再次回到洛城。
对于这些旧事,她还心有忌惮,如今能平静地对待眼前这个人已经是出乎她的意料。两年前年轻厉害的女人,如今转眼,却是苍老很多。
那么近距离,她清楚地看到成夫人满面憔悴,形容枯槁,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若不是坚强可能已经别过她抹起眼泪来。她看着他,眼里已经没有两年前的厌恶,反而是满脸和善的笑容。
明明是同一个人,两年前和两年后却是那样的不同,咄咄逼人,工于心计的也是她,温柔和善的也是她。
留夏看着成夫人,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而已,虽然没有释怀,但还是淡淡回应她:“我来看看他,没事,我就先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