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跑边喘,这可怎么得了,那群老家伙个个仗着资历不愿意来,说他年轻体力好推了他来,万一救治不好出了岔子,两国交战时,他肯定是头一个被拉到祭台上祭天的!
……
却说那前头,刘解语一路急走,她是挟了一肚子急火,憋着一股气才支撑着到了冬宁宫。
站定在雕梁画栋前,她深吸一口气。宫女心里怕着她,却还是尽职给她理鬓,轻掸裙上沾的飞灰,还有怎么拍都拍不消的鞋印子。
“行了行了,滚开!”
不耐地推开宫女,刘解语整了整表情,收了下颌,抬步向前,“司正司,刘解语求见贵妃娘娘。”
“娘娘,刘司正求见。”
沈卿雪正手肘撑桌闭目养神,她一夜未睡,后来又干脆失眠,陪着唐珩躺了会子,也没有休息够,这会子才困得眼皮沉。
可她今日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睡的,她等的人来得这样快,也不枉她撑到现在。
明眸微睁,心中冷笑,真是要赞一声父女情深啊。
“宣。”
刘解语进殿,就见她懒懒倚在金丝楠木描金椅上,一手扇茶,眼都没抬一下,旁边的冰雕脸宫女一身的匪气,不像是奴婢,倒像是护卫,还是刀口上舔血那一类。
“女官刘解语拜见贵妃娘娘。”
“免。”
意外的,沈卿雪并未为难她,甚至没有晾她一会儿。刘解语心下生疑,难道她还没听说父亲下狱之事?
“这一大清早的,刘司正若再早一刻,本宫还未起身,差点让司正大人看了笑话。”
她玩笑般说着,语气神态皆一团和气。
刘解语按下心头思绪,直明来意,“贵妃娘娘,下官是有要事相求,娘娘宅心仁厚,望娘娘开恩!”
这话说的,沈卿雪放下茶盏,好好看她。
这形色匆匆,裙裾上还有污点,想必一路真是慌得不行,还可能摔了。
可是看看那一身打扮,是正式的司正女官服,正冠礼戴,画的是天明地正的眉,点的是……
哦,唇脂已无,想必是急得咬唇,舔掉了吧。
看这打扮,是一听到消息没换行头就直奔冬宁宫了。倒也是孝心不假。
“刘司正,你事不说明就先给本宫戴了一顶‘宅心仁厚’的高帽,若本宫不帮你,是不是就见死不救、蛇蝎心肠了?”
“贵妃娘娘!”
刘解语脱口而出,被正座之人扬袖打断,“莫慌。”
沈卿雪颊面生花,含笑道:“本宫是看你形**狈,想必心中火烧,才说些俏皮话,活络活络气氛。刘司正,你紧悬的心可放松些了?”
她原本就生是标致,鹅蛋脸,笼烟眉,一双凤眼眼波流转,华贵又娇嗔。
从前总也不笑,神色怯怯,眉眼总是微垂着,让人只记得这战战兢兢的气质,反而没仔细看她的模样。
如今的她,一颦一笑皆入画,举手投足都是高贵。
她是怎么从那样一个人人道是不起眼、怯懦无能,等着看笑话的帝师幺女,成为眼前这个不露声色便气势压人的女人的?
刘解语直接想到金殿龙椅上那个男人,都是他纵出来的!
妒怒交加,她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滚,口中竟有了腥甜气。暗自咬牙,她垂下头跪下。
“娘娘说笑了。我父受冤入狱,解语虽是司正女官,但职责范围仅在后宫之中,于庙堂之事无权过问。但父女一场,望娘娘可怜解语一片孝心,帮帮解语!”
“你想让本宫如何?”
刘解语猛然抬头,“请娘娘同陛下美言几句,念在家父为官多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大理司秉公断案。”
“据本宫所知,人证物证齐全,何来冤枉之说啊?”
沈卿雪嗓音温软,似饮了一杯甜酒。
她眼睫轻扇,眸中尽是不解,一派天真。像是不知什么是冤枉、嫁祸,暗害。
刘解语急了,竟然不叫自起,绷直了身子沉声道:“什么是证?娘娘有所不知,是因为不管这些明断是非之事。但解语是司正女官,见多了不公之事,证据是死物,死物死物死无对证!真相如何,不能听取一面之词啊!”
她不管多少人证物证在,只要认定了父亲无罪,先将事态稳住,就算是铁证如山,她也会将它移了!
利益之下,谁还在乎真相如何。
“呵~”
轻音短促,在这雕栏画栋的殿里,恍惚中分不清是幻听还是回音。
沈卿雪脸色未变,突然道:“其实,本宫见着你极有亲切感。”
“什、什么?”刘解语懵了,先是被她意味不明的笑乱了心神,实在应对不了她突然转变的话头。
无视刘解语不解的表情,她似无限怀念地解释:“当初你一进宫,本宫看你就面善。”
刘解语想到身为秀女,初入宫待选时,那时候沈卿雪是有拉拢之意。
她本来也有心合作,因为认定沈卿雪是草包,不足为患,等她把对手都除了,最后再收拾沈卿雪。
可是父亲反复叮嘱她,切不可和沈卿雪走得近了。她不解其中深意,但还是听命了。
之后更是看清了,陛下三番四次容她‘偶遇’,也只是为了引起沈卿雪的注意,那时候她才真正恨上沈卿雪!
沈卿雪离开座椅,轻移莲步,裙摆尾地浮动之间好看极了。
晨光穿过冬宁宫的长院,照进殿里,笼在她身上,连衣衫边角都泛起了微芒,晶晶亮亮的不似凡物。
她徐徐说来:“你有所不知,本宫的二姐也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女子。本宫初见你时着实惊讶,你的眉眼生得并不像她,可是你身上清清淡淡的气质,仿佛雨后初霁的风采,都让我忆起她。”
她笑着走近,竟把刘解语逼退了几步。
沈卿雪:“可她死了,溺亡。”
被人绑着手脚扔进了帝师府的那片湖里,那湖边是她们儿时奔跑追逐的欢声笑语,那湖里是卿宁逐渐微弱的呼救声。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她就在边上看着,看着那一切。她把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刻进了眼里,她记得她们每一个人可憎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