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念头陡然闪过,卿雪:“站住!你什么都没看见都没听见,若是敢乱说话,当心你的小命!”
回身凑近了他不停地温声安抚着,隔着被子拥住他,回忆着儿时娘亲哼过的调子哄着他,轻得像早春拂面的弱柳。
好一会儿,被子里的人终于平静下来,被子一动,总算露出了脸。
已然湿红了眼眶,看来是真的受惊了。
心疼一下就聚满了她心房,一个本该稳坐高堂指点江山威慑天下的人,究竟遭了什么罪,怎么就被刺激成了……成了一个……
她心疼又难过,实在不想用那种字眼开容他。
“殿下?”
“怕……”
“都走了,消失了,阿雪在呢,殿下不怕。”
他紧张地抬眼看了看周围,确实只有阿雪在了。他没有看卿雪,垂下头盯着被子,小声地说着什么。
卿雪屏息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清了,他说‘血……消失’。
她从这仅有的字眼中拼凑出一个信息:他不能见血,否则会消失。
他消失了,意味着,陛下就回来了。
真相就在她面前,由不得她不去抓住,强压着激动一字一顿轻轻地试探:“他,是谁?”
他飞快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又躲回自己的世界谁也不理了。
“是……”她斟酌了下在他面前要怎么称呼正德帝。
“是那个凶凶的大哥哥吗?”说完她就有点心虚,毕竟不是好话,还当着人家的面。
这下换他错愕了,迷惑地看着她,摇摇头,字句清晰:“是唐珩。”
他伸出一只手点点胸口,说:“在这里。”说完自己愣了下,又点了点脑袋,“也在这里。”
是伤了心还是伤了脑袋?
卿雪望着他,能肯定的是,触发他人格转变的东西和血有关。
想一想也说得通,荒城之役,太子珩率军浴血而战,攻下荒城。
此后荒城成为东黎属地长达三年,虽去年联合其它小国叛乱又脱离东黎掌控,但太子珩的功绩仍存在。
此功绩背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血淋淋的经历,只有当年覆没的将士才知道了。
是的,荒城一役,除太子珩以外全军覆没。传闻他的战马本是白马,回来时已通身汗血。
但回来的却不是完整的他了,太子珩被困在了那场血战中,和登基为帝的自己一分为二,彼此敌视。
拉下他的手紧紧握住,卿雪冲他笑笑,抬袖轻擦去他额头上的汗,心中酸楚但没让他瞧出来。
宫人端了宁神汤进来,他不愿意让人近身,没得办法,卿雪端着碗一勺一勺喂了他,总算是顺利。
情绪平复了,他大开着腿平躺着,很是自由无拘束的姿势。乖乖任她盖好锦被,并排躺好。
“阿雪将将哼的什么调子?”
“是阿雪小时候,娘亲哼来哄着入睡的,不晓得名字。”
他听了一翻身缩她怀里,闷声好似告状:“阿珩没有娘亲。”
他的声音小小的,一句话到最后几乎消音,不凝神细听就会忽略。这里面流露出的伤感、委屈、迷惑、遗憾甚至自责,都化成细密如春雨的刀刃划上了卿雪的心,她感到微微凉、些许痛。
这使得她没有第一时间说些安慰的话,纵然她有满腹用以讨好他的话,此时也不想说了。她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随意对他花言巧语,但此时再如此,她会无地自容,觉得自己太可恨。
她只能沉默着。
关于康容皇后的事迹,她从小是如数家珍,因着爱屋及乌,总想了解关于他的一切,想知道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生下他的女人,是个怎样的女子。
越了解越坚信那是十分令人尊敬的女人,卿雪搂紧了他,感慨道:“康容皇后一定和先帝一样疼你。”
先帝生性温厚,一生无功无过,仅做的决断便是力排众议绝不纳妃。先帝深爱康容皇后,定然连她那份疼爱都弥补给了唯一的子嗣。
怀里的人轻微却执拗地强调着:“阿珩没有娘亲。”
“……我也没有了,十三岁时就没了。”
他昂昂头,疑惑,“不是在帝师府吗?”
她没有去看他,轻语出声:“有些人活着,和死了没有分别。”
卿雪不能忘记,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枉死,她拽着娘亲的裙裾求她作主,而娘亲冷漠离去。那一天,娘亲在卿雪心里也死了。
“阿雪不要难过,以后我是你娘亲!”
他挣开了她的怀抱,一手撑起半边身子俯视她,表情严肃的时候倒真的能唬人,但是听听说的什么话。卿雪心里啼笑皆非,但见他目光诚挚而温柔,无形的力量不轻不重地敲进了她心里,千般言语绕上心头终化成一句:“又说什么傻话。”
“那阿珩是你爹爹!”
别了,她父亲在帝师府呢,一个老谋深算的伪君子。她的陛下长得这样好看,怎么能跟那样的人混为一谈。
“你谁也不是,你是我的……”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认真地等她接下去说,一眨一眨的像是在催促她‘是什么呀’。
“睡吧。”折腾了一宿,她真怕明日他不起来。
那他当然是不肯轻易被搪塞的,歪着脑袋凑过来追问:“是什么呀?”
还能是什么,卿雪没好气地推着他躺下。他是她的夫君,可面对一个孩子心性的他,她却说不出口了。
而他清醒时是怎么说的?
他说她是妾,只有成了皇后,才有资格和他以夫妇相称。
突然好像抓到什么,她盯着某处眨眨眼,当时听来只觉得无地自容,此时细想,他难道是在暗示她?
身旁的人见她不理自己了,不停地闹她。
任他如何追问,她始终闭着眼装听不到。耐力到最后,他终于打着呵欠泛起了困。
一手横过她肩膀紧紧攀住,脸埋进她颈窝里,困意十足地呓语:“阿珩还要听……”
此时只怕他要水中的月亮,她也会给他盛来。
她望着顶上的九转云龙纹纵容地笑着,轻拍着他的背,寻着记忆中的调子,轻轻地哼了起来——
‘月儿甜,晚风香,谁家的囡囡入梦乡~梦儿香,红烛晃,谁家的囡囡着嫁裳……’
……
【作者题外话】://帝妃两人间没有大虐,只有小别扭。先培养培养感情,然后夫妇联手‘打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