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吴三桂一下子目瞪口呆。
“由于宁远深陷围困,朝廷的勤王诏书无法到达,”亲兵回答,“只能由山海关总兵高第用飞鸽传书转来了:加封将军为平西伯,不日领宁远、山海关大军四万人马,赶赴京师,以解燃眉。宁远的大小将领已经都在总兵府里等着了。”
“哦——”吴三桂这才回过了神来,慢慢地下来城楼,也不骑马,步行着往总兵府那边走。
“总兵大人,”那个前来报告的亲兵很是着急,“诏书上说京师已是十万火急,我们万一去晚了,朝廷怪罪下来,可怎么办啊!”
“你忙什么?”吴三桂很不满意别人打乱了自己的思考,“早就听说李自成兵精将勇,手下人马已经超过了百万。我们要是去早了,各路援军还未到来,那时宁远和山海关的兵马加在一起,不过就是区区四万,且不是飞蛾扑火?何况我们还深处清军的包围中,稍有不慎,宁远这两万人马可能还到不了山海关就被歼灭。还有就是我们这次入关,意味着要长期放弃宁远,总不能把一城百姓丢下不管,让他们全部落入清人手中啊!那样还不被人戳我的脊梁骨?”
“总兵大人,我……”那个亲军想说什么,却突然噎住。
月光很冷,吴三桂的影子犁着积水一样的街道,一声不响地慢慢向前。
那个亲兵拉着两匹战马跟在后边。马蹄踏响着石头铺就的街道,踢跶——踢跶——
无极道人和李恒方尾随在后面。当然,没有谁的眼睛能够看得见他们——他们在那个时候根本就不存在。
从西城门走到总兵府并不远,吴三桂走走停停,用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
总兵府闹哄哄。各个参将,游击见主将到了,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他进了总兵府,径直走向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拿起几案上朝廷的诏书看了看就又扔下了。
“还真的是万岁亲笔,我们怎么办啊!”他好像在问大家,又像在自言自语。
“作为边关将领,我们守土有责;不过京师危在旦夕,自然是勤王要紧啊!”一个将领回答。“我们是明朝的将领,明朝要是完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关键是中后所、中前所和前屯卫都已经失去了,清军对我们已成了合围之势。我们匆匆忙忙地撤出宁远,清人一定会来追赶堵截。一旦被前堵后追,我们即使能冲过去,到达山海关,也会损失惨重啊,到达京师又有个球用?”又一个将领问。
“这些我考虑好了,”吴三桂说,“清人一定会在这两三天里把那三座城里的守军撤走的。我们等两三日,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连同百姓一块儿撤到关内;现在就走,自然要受人家干涉。就算我们不带百姓,两万人马一路冲杀到山海关也所剩无几了。”
“清人会撤军?”一个个将领的眼睛都写满了不解。
“是的,”吴三桂说道,“京师里一定有鞑子的眼线,他们会把那边的情形告诉给多尔衮的。多尔衮怎么会不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逼急了,山海关的高第会主动向那三座城里的清军出击,接应我们出去。那样还不造成我们和清军两败具伤?他还不如让开大道,放我们去对付闯贼。他们好坐山观虎斗,最后渔翁得利哟!”
“这…...哦——还真是这么回事?”那个将领迟疑了一下,点头说,“不过救兵若救火,将军要带走全城百姓,那还不耽误了时日啊?”
“我比任何人都还急,我的家眷可大多都在京师啊!但我们是驻屯军,宁远百姓就是我们这只军队将士的父母,”吴三桂严肃地看着说话的将领,“我们的将士会把他们的父母丢给鞑子,然后跟着你出关去打仗?逼急了军中会有动荡呢!”
说话的人低下了头。
“现在我决定,”吴三桂站了起来,“各路将士依旧还像从前那样用心守城,只在暗地里收拾行装。等探得中前所、中后所、前屯卫的清军撤走,我们就启程,往山海关去!”
“是!”将领们站直了身子,齐声应答。
时间一天天被无极道人和他徒弟的手指剪辑掉——一天,两天,三天。
第四天天还未亮就有人来报:“清军真的撤离了中后所、中前所和前屯卫守军,将军算得一点不差呀!”
“好!”吴三桂下令,“游击张小七领军五百在前面哨探,宁远百姓随后跟进,其余人马随我断后,向山海关进发!”
无极道人和李恒方看到了这里,便穿壁而出,出了吴三桂的总兵府。
“历史记载着吴三桂出发时李自成的军队就已经打进了北京城,到底是不是呀?”李恒方问他的师父。
“你是想前去看看吧?”无极道人看着李恒方,“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两个道士的眼睛对望了一下,立即升空而行,向西南方向飞奔。
西边,有些残缺了的那轮月还没有落下,却掺白得如同一张死人的脸。
他们到了北京城时,北京城的东边,一轮新的太阳诞生了,云朵的襁褓上洒满了母亲的血液。
李自成的军队把城围得如铁桶一般。
东直门外,如雷的炮声正在城头上炸响。
炮火越过城头。显然,那些炮带着恐吓的意思,并不是有意要伤人。
“别打炮!别打炮!”一个太监的公鸭嗓子大喊,“我们早商定好了,只等大顺的军队到了,就九门齐开,迎接您们进城!齐化门的朱纯臣,正阳门的张缙彦已经把那边打开了!”
公鸭一般的声音叫了不久,就听见吱吱扭扭的声音,城门颤巍巍地开了一条缝,接着越开越大。
一个太监躬身站在门边,城门洞里,士兵们放下了武器,跪成了一排。
“王相尧在这里迎接大顺天兵!”那个太监对刘宗敏躬身。
“王相尧?哪个‘相’字?”领头进城的大顺将领骑着一匹白马,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子。
王相尧战战兢兢地看着进城将领后面的‘刘’字大旗:“宰……宰相的那个‘相’,将军您……您是——”
“大顺朝提营前总将军汝侯刘宗敏!”
“刘……刘……”王相尧看着刘宗敏那一脸轻蔑的样子,身子筛起了糠。
“为何不用那个向阳的‘向’,宰相——你配吗?”
“就……就是向……向阳那个‘相’…..”
这个太监的话还没有说完,刘宗敏的大刀却突然一招秋风落叶到了,咔嚓一声,刀落,太监的脑袋一下子从前额到后脑被劈成了两半。
城门洞里飞溅着这个太监的脑浆。血从还安放在脖颈上的半边头颅里冲出。噗,王相尧的身子先是跪了下去,才往前扑倒。
“相尧,你他妈就是一个卖主求荣的东西,也配啊!”刘宗敏骂骂咧咧。
城门里跪着的士兵磕头如同捣蒜。地上的石板被那些头颅敲响着,咚咚有声。
“我刘宗敏是苦哈哈的穷人出身,绝不会为难你们这些当兵的,”刘宗敏杀了王相尧,依旧怒气冲冲,“要找的是那些有钱有势的官绅。要银子要女人也只有他们才多啊!哦,对了,有谁知道田弘遇家究竟住在哪儿?”
刘宗敏说完,把那牯牛的眼睛瞪圆着,目光扫过齐刷刷跪在地上的守城士兵们惊恐的脸。
“就在……在……在前面不远处的铁狮子胡同,大门前一……一对铁狮子!”一个士兵吞吞吐吐。
“好!”刘宗敏当即从马稍子里拿出了几面令旗,“你们分成三队,按照昨晚我给你们的命令去做。”
“是!”跟在身后的三个将领立即领兵分成三路出发。
三路人马全是白帽青衣,外穿绵甲,背着弓箭,一边疾速前进,一边呼叫:
“大顺朝提营前总将军汝侯刘爷有令:我奉大顺皇帝之命,率大军来安汝百姓,勿得惊惶。尔等须用黄纸写‘匝民’二字粘于帽上,并粘在门首!”
一个人喊完了,又有人接着大叫:“不许开门,开门者,杀无赦!有骡马的知会一声,然后火速献出,违令者,杀无赦!”
无极道人和李恒方只顾着跟着刘宗敏所领的人马向前。
刘宗敏的部下走过,街上没有了呼儿唤女的声音。大街小巷十分寂静,但闻疾驰的马蹄声和兵器的碰击。
“走,我们去田弘遇家!”
刘宗敏说完,领头在前走了一段路,然后拐向了铁狮子胡同。十几个亲兵打马跟在他后面。
“刘爷为什么不急于往宫中跑,却要去狮子胡同找什么田弘遇?”一个亲笔问刘宗敏。
“哼,”刘宗敏笑了笑,“大顺皇帝要我们攻入宫中后不得随意乱动。府库要封存,宫女嫔妃等要集中起来,以后由万岁爷论功行赏。万岁爷四十多岁的人了,高皇后又没能给他生过一男半女的,宫中最美的女子哪里就能落到我们这些做将军的手里啊!以后他分配给我,就拿来赏与你们,让你们试试大明皇帝玩过的女人究竟什么滋味。我嘛,听说这个田弘遇是崇祯最宠幸的妃子田贵妃的爹,是京城第一富豪,有的是油水可榨;府中更有几个绝色美女,号称‘秦淮八艳’,个个美艳动人,其中有一个叫陈圆圆的,可以说是倾城倾国啊!”
“哦,刘爷是想……”一个亲兵没有说完话,脸上极不自然地笑了起来。
“我这个人是个大老粗,没文化,”刘宗敏说,“跟着皇上拼杀了十多年,当了这么大的官,不图享乐又图的是啥啊?”
说话间田弘遇的府邸就到,气派的大门外是两个高高的铁狮子。
“真的不错!”刘宗敏用手一指眼前的院落,对他的那些亲兵们说,“万岁爷答应过,打下明朝皇城,我们这些跟随他打拼了十几年的人可以自己占据一处豪宅。我今天自然就不客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