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野嘴皮嚅动了一下,像是打破花瓶后难以启齿的孩子一般。他叹着气,露出恳切的神情:“对不起,我不想说这个。”
青沼瞬虽然头脑聪明,却没考虑过人情世故,心直口快的说出猜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歉:“是我们应该道歉才对。”
“没关系,我们继续说刚才的事情吧。”
他摇了摇头,笑得有些勉强,那副样子要说是无所谓也太过牵强。虽然没有养成察言观色这种本能,但早季他们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尴尬的不再说话了。
我无意于探究海野他们几个半大孩子之间的矛盾,又将刚才没问出口的问题翻出来:“请问一下,刚才谷口先生离开时说不要违反伦理条例,具体是什么条例呢?”
伦理规定在町里就相当于千年前国家宪法的地位,是其它一切法规的基础,在町里拥有最高法律效力,其它的无论是一般向伦理规定或是安全保障规定等条例,都是基于伦理规定上的细化与补充,相当于宪法之于刑法、经济法等一般法律。
既然谷口先生刻意向海野等人提及了这句话,那么就不可能没有蕴含深意在内,而且小井兄弟他们之所以走开的原因,显然也与此有关,真村的问题可能触及到了什么不可探讨的伦理条例,因此小井虚才会态度变得恶劣,通过这种方式避免谈及违反伦理条例的事情。
“那个?应该是指一般伦理规定中言论法,不议论诸会议之过错,不谈论他人私隐,不恶意诽谤、中伤他人,不妄言恶魔蛊惑之语,大概就是与这些相关的条例。”
他习以为常的描述着堪称苛刻的规定。
某种程度来说,这些规定已经达到了限制言论的地步,甚至将道德行为上升到法律层次的程度但一般伦理规定并不具有非常大的效力,除了少部分较为严重凸出的典型,最严重的惩处也只是受教育委员会及町公所训斥,与特别伦理规定中轻则受到禁闭处罚,重则限制咒力使用,强制劳动,甚至是受到未知处分相比,只能说得上是具有法律意义的道德规范,而不是具有强有效执行力的法律,自然也就显得无足轻重起来。
但是那位谷口先生为什么要刻意提及这种事情呢?而且看起来还很郑重的样子。
我不禁有些疑惑,为什么他只对海野他们说了这句话,没有对我们说呢?换了一种思路思考,海野和谷口两人是认识的,他的话说不定和我们无关,而是专门提醒海野他们,以暗示海野他们在某些地方已经触及伦理规定了?
或许应该离海野他们远点。
“谢谢,我知道了。”
我朝海野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小井那四个人的方向,隐约有种触及危机的感觉,于是决定不与海野一行人多做交流,以避免可能会被牵涉到什么危险的事情之中。
“没事,你们呢,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吗?”
海野表现得毫无异样,很好的扮演了一个大哥哥的角色,看得出不是一个有心机的孩子。
“那个……如果想去盥洗室怎么办?”
朝比奈觉举起手来。
“可以去盥洗室哦,不过得快点回来才行。”
“请问,我们可以继续到湖边去看冰花吗?”
“最好不要乘船到河上去,在河边的话倒是没关系。”
……
“那午饭呢?快要到吃中餐的时间了吧?”
“教育委员会的成员应该很快能过来,这个还请不用担心。”
海野没有丝毫不耐,将问题一一回答。直到他反复确认过我们一群人没有问题后,也没有过去和自己的同伴凑在一起的打算,而是到一旁的榕树底下休息:“你们别乱跑,有事可以来找我。”
等他到一旁坐下,早季斜着眼瞥了我一眼,装作惊喜的样子朝我打起招呼:“折,原来你们也在呀,等下一起去吃东西吧。”
“好啊。”
我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微笑着向早季他们补上了过时的问候:“早季,你好啊。还有朝比奈,你们也是。”
朝比奈双手举起抱着头,用不算小的声音抱怨:“明明称呼早季是名字,叫我们就只是姓。”
“这有什么不好,你和折又不熟悉。”
面对朝比奈的抱怨,早季反倒替我争辩了起来,她双手叉腰,竖着眉毛瞪着朝比奈。朝比奈反唇回击:“那你和他就很熟悉吗?见过面的次数明明是差不多的。”
“当然熟悉,因为我们交换过礼物了啊。”
早季理所当然在点了点头,而朝比奈觉也无话可说了,在他们朴素的价值观里,大抵交换过礼物就称得上是好朋友了。我不禁为此感到惭愧,对于早季的亲近,我只是抱着一种应付了事的心态,交换“礼物”也纯粹只是出于礼尚往来的原因。
“诶……居然交换过礼物了呢。”
美嘉发出饱含深意的惊叹,纱则抚摸了一下斜戴在侧脸一直没摘下来的魍魉之面,眯着眼睛不说话。理奈轻拍了一下美嘉的肩膀:“别说这么奇怪的话,听着一点都不舒服。”
“这是学你的啊。”
“我有这么说话过吗?”
理奈露出浅浅的笑容,看起来很是“温柔”。
“当然有,你最擅长了。”
美嘉斜着眼睛盯着理奈,两人之间又快要拌起嘴来,但出乎意料的是理奈居然没有反击,她拨弄着从雪白棉帽边沿垂落下来的发丝:“你说有就有吧。”
场面偃旗息鼓,我虽然奇怪今天“战火”为什么还没燃起就熄灭,但也没打算探究。将目光移向朝比奈觉,他正赌气地瞪着这边,我想了想,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这样吧,朝比奈,称呼你为觉可以吗?”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眼睛转向地面,过了好一会才“”的轻哼:“那我也喊你折好了。”
“那我也要,折哥,可以和姐姐一样叫我真理亚。”
秋月真理亚“嗨”地举起手,还俏皮地朝纱眨着眼睛。
“我也……”
“好!暂停!”
稻叶良刚张开口,美嘉就“啪”的拍了拍手打断,她背着双手往前走了几步,一派极有威严的模样,还捏起拳头放在嘴唇边轻声咳嗽:“既然这样,大家就都以名字互相称呼就好了,作为年龄最大的我,自然是大姐,你们可以直接叫我美嘉姐姐。”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静歪着脑袋盯着美嘉,一幅想说些什么的样子,但在此之前美嘉就一指她,义正辞严地补充声明:“当然了!静姐姐当然是所有人的大姐头(あねき)!”
“我只有一个弟弟。”
静冷淡地别过头去,当看到真理亚那红色的头发时,目光明显地停顿了一会。
见过几次面已经和美嘉混熟了的觉凑近她身边,悄声询问:“美嘉姐,她是谁?看起来好可怕。”
“是折的姐姐哦,跟上次我说过的大魔王六识是一样级别的人。”
美嘉将声音压得很低。
“看起来确实很可怕的样子。”
稻叶良和青沼瞬也凑了过来。
“当然啊,她可是已经拥有咒力了。而且一旦被她盯着看,就会有种想要发抖的感觉。”
……
我装作没听到几人的窃窃私语,向走到面前的早季搭话:“早季,你们写寄语了吗?”
“没有……”
早季鼓起双颊,羞恼地发出细微的声音:“我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啦。”
我这才想起对一名正常的六岁孩子来说,所能书写出的文字并不足以拼凑成一封数十字节的寄语。不过因为身旁纱和静都是某种程度的天才,读写的水平都远超同龄人的原因,倒是下意识地忽略的普通孩子的读写水平。
另外即便是相对普通一些的美嘉、理奈、真村,在我的影响下,书写寄语也基本上不成问题。
“正好,我们也还没写,不如我来教你们写吧。”
一时之间好为人师的心态发作,我兴致盎然的做出提议。
“好啊!”
早季也兴致盎然地同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