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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分手

众所周知她鲜少出面在这样的场合里,以前对牧落有意思的男生也邀请过她,可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她都纷纷拒绝。

这地方真不安全。

就缅甸那地方,老杜头手底下那么多的人,带着她往混乱的地方一钻,门一推开全是坐那儿吸*的男男女女,她去过几次就没去了,那个时候心里最害怕的就是自己被人给陷害了,染上了那些东西,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她被老杜头逼着碰那玩意的时候,就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之下。

那大概是这辈子最不愿意提及的往事,也是她终其一生也无法忘记的过去。

瘾发的时候,她真的快要死了。那种全身噬痛的感觉麻木了她的理智,这样的感觉她至今尤为清晰。

坐下来的时候她愣是一杯水也没碰,连酒也没喝,场子里动感的摇滚音乐倒是让不少男男女女精神振奋,因为是第一次出面,就连祝岚的眼睛里都有一闪而逝的惊愕。

她头疼。

盛乐陵笑眯眯地和所有人问好,她瞧着这是要刻意和人拉近距离。

有人建议玩个小游戏开始热场子,讲了游戏规则,她果断退出。

都是成年人之间普遍也很暧昧的游戏,男女交叉着坐,一张纸用嘴从头到尾传递下去,谁先撑不住谁就受惩罚,惩罚是千篇一律的真心话大冒险。

这种游戏牧落一直觉得乱七八糟,全场数了数,竟然男女比例出奇地打平,她要是不参加,就得被群体炮轰。

可她真不想去,这唾液与唾液的相传,实在恶心。

最后是顾程尹建议让她起头,第一个传,顾程尹坐在她旁边就是最后一个。

开始大家都颇有些局限,尤其是盛乐陵旁边的两个男生,想法设法地占她的便宜,牧落瞧盛乐陵倒是机智得很,也就没在怕的。

这种游戏,那就是心怀鬼胎,各显神通地占尽便宜。

几圈下来,她硬是没让顾程尹给占着,全都是一杯烈酒下肚,干净了事儿。

倒是顾程尹和祝岚,两个人好几次都嘴皮子挨着了,顾程尹不认输,还把小的不能再小的碎片传给她。

盛乐陵就对着满脸通红的祝岚说,“美女,咱俩换个座儿呗?”

祝岚的笑僵了一下,碍于修养,装作没听见,打算把这事儿给含糊过去了。盛乐陵笑了一声,“怎么,舍不得?”

姚陆然就跟进了,“帅哥大家人人分享嘛,班长你别这么小气。”

在场对祝岚和顾程尹两个人的事儿心知肚明,纷纷劝解着盛乐陵算了,盛乐陵就说,“人人公平竞争,我就不能对帅哥有点儿觊觎之心啊?”

这话听着像是挑衅。祝岚一直没挪动,盛乐陵弯下了眉毛,看了她一眼,牧落赶紧站起来,“来我这儿,你看成吗?”

盛乐陵就叹了一口气,“祝美女舍不得,我能有什么法,换呗。”

她赶紧逃之夭夭。

不知道盛乐陵揣着什么主意,但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接下来的几场,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了祝岚、顾程尹和盛乐陵身上,她也紧巴巴地盯着,看着那一次比一次近的距离,她真怕盛乐陵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祝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红色的裙角都捏得出了褶子,而盛乐陵知道如何推动场子气氛,该收的时候收敛,该张的时候张扬,人群也开始慢慢往着盛乐陵的方向压倒。

盛乐陵自动忽视祝岚的脸色,将所有人的气氛都推向了*,甚至引起了旁观,惹得不少男女纷纷开始加入,以至于队伍越来越大,玩得也越来越刺激。

这个时候不需要牧落再去凑人数,大部分的女孩子都看中了顾程尹,争着抢着坐他身边的位置,开始祝岚还能硬撑,到最后人家完全不给她面子,直接在她旁边坐下,把祝岚硬生生地给挤了出去。

姚陆然*裸地嘲笑着祝岚,“你信不信,就算今天你是正牌女友,你的结局也照样儿是这样。”

祝岚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微微扭曲,“牧落,你还觉得挺好玩的是吧?!”

牧落装傻充愣,“我看你刚刚也玩得挺开心的。”

祝岚冷笑,“就知道你心里放不下顾程尹,你看人家现在也同样不待见你,你就和我一样,充其量不过是别人的玩偶罢了。”

姚陆然就不爱听这话了,“不是祝岚,你脑子有毛病吧?这里就你一个人是顾程尹的玩偶,能不能有点儿自知之明?”

“别啊,你让她说,”盛乐陵对着姚陆然说,可话里的意思却并非只对姚陆然,“就这种人姐姐可是见多了,拿谁都当情敌,累不死自己也得拖死别人,这样的人啊,放社会上将来就一病毒,男男女女都得躲着。”

祝岚气得上前猛推了一把盛乐陵,“你说谁呢?!”

嗬!

牧落当时就收回了拦住盛乐陵的手,这年头敢打盛乐陵的人,真是少见。

果然盛乐陵拿起旁边的一杯酒就往祝岚头上淋,祝岚尖叫一声,模样一瞬间变得狼狈,错愕地看着她们,眼睛里尽是楚楚可怜。

盛乐陵却丝毫不客气,“别以为人人都好欺负,干点光明利落的事儿,别藏着掖着见不得人,恶心!”

尖叫声和叫骂声打断了正在热闹着游戏的人群,盛乐陵和祝岚的争锋相对战火蔓延,有老好人赶紧过来劝架,分开了两个人,让她带着盛乐陵赶紧离开。

盛乐陵也没想着和祝岚打起来,就料准了姚陆然和牧落要上前劝架,这会儿牧落做了一个顺水人情,带着盛乐陵牵着姚陆然就走了,走的时候还特客气,“不好意思了各位。”

出了迪厅大门,姚陆然舒爽一笑,“太好玩儿了!”

姚陆然一边搭一个,说,“女人的事儿,有什么是不能用拳头解决的?落落,你就是太心软了。”

风风雨雨过来这么多年,头一次听见有人说她心软。

盛乐陵说,“那个叫顾什么的,我刚几次故意接近都被他给躲开了,就见着他对你这么主动,真难得。”

“落落要是看上了他,俩人早在一起了,”姚陆然特别惋惜地说,“你不知道,当时追落落的那个势头,全民总动员啊!”

牧落懒得解释。

“你还和你那位特种兵叔叔在一起呢?”盛乐陵笑着说,“都多少年了?到底能不能成?”

“能成能成,”说起南度她就浑身是劲儿,“等我毕业了,咱俩就结婚。”

姚陆然和盛乐陵沸腾了,“你刚说什么?”

“结婚?!”

“求婚啦!”

“这么快?!行啊你啊!”

牧落笑着连连点头,傲娇得一扬头颅,“就今年过年的时候。”

“哟~现在可都是有正主儿的人啦!”姚陆然拉起她的小手,“以后这小手不知道还能不能随心所欲地牵呢?”

她拍开姚陆然的爪子,“你什么时候没随心所欲过?”

“伴娘伴娘,我的!”

“我也要我也要,我这辈子还没当过伴娘呢!”

牧落笑,心里想着,等真的到了那一天,可能她的亲戚团,就只有这几个人了。

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李信、盛乐陵、姚陆然、岳厘,如果可以,也会有代明洋,要是在硬凑点儿,就是沈迟和老板娘。

就这么点儿人,连一桌子都凑不到数。

她心里有些微微泛苦,想着这事儿还早,就逼着自己过去了。

她就是没想到,在她还没来得及和南度去细想这些细枝末节,而有些事情,却能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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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绿水绵延,清澈蔚蓝的天空上方是数不清的高山,她望不到头,看着前方的路,心头里的沉闷感才逐渐褪去。绿色的风景从眼前“嗖嗖”而过,隔着车窗望着外面的天空,直到经过一道熟悉的路牌后她才告诉自己,快到了。

她下车的时候往着军区走,找了很久,一个云南人却不识云南路,恍恍惚惚地给绕晕了。按理说,军区应该很好找才是,附近都有明显的标志。

可她越找越觉得不对,和自己上一次见到的军区差别实在太大,可以前她在北京的时候也总能在军区找到他,所以等到她站在所谓的军区门口时,颇有些惘然。

上次见的,好像也不是长这样的。

她站在门口观望,驻守的兵看到了后,警惕起来,其中一个走过来,板着脸问她,“你有什么事儿吗?”

她愣了一下,“我找人。”

“找谁?哪营哪连哪排,叫什么名字?”

她一噎,她哪知道这些?

“你们这儿有叫南度的吗?是个大校。”她就只知道这些了。

那个兵果断摇头,她咂舌,“您要不再想想?”

“我们这儿的大校军衔本来就不多,你说的那个人,不在这里,回去吧,别站门口了。”

她还想再问,对方就已经提了枪开始恐吓她了。她吓一跳,“行……行……我走。”

她就给沈迟请了三天的假,请的时候沈迟特别不甘心,“我这收购正关键时刻呢,你走了算什么回事儿?我给你加工资还不成吗?”

沈迟工作起来不要命,那状态她实在赶不上,五一就剩了十几个员工下来陪着他发疯,她不想英年早逝,可沈迟没打算放她,她只好提出了请假。

得罪老板爬山涉水地来到云南,她总不能扑一场空。

想起那天给南度的通话里,她问南度可不可以去探望他,他当时就没给肯定的答案,说,“看你运气吧。”

她之前也想过,或许特种兵和陆军不一样,他们也许在哪座深山里待着,和着军区隔开了。要这样下来,她要是能见着他人,还真得靠运气。

南度的手机关机,她在云南住了一晚,第二天醒过来给他打电话还是关机,她心想,这一次可能真的要扑空。

就在她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就看见了街上起了动乱。

她昨晚入住的宾馆与军区隔得很远,这会儿一群人特别猖狂地开着车在马路上乱窜,她站在楼上,就那么一眼,竟然看清了车内的人。

那是曾经老杜头的部下,当初是他带着她去的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也是她在自己问南度是不是中国人的时候,站在旁边笑骂她的人。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可如果活着,那么就有十分大的可能性,是钟婼新的人。

安定了这么多年,这一刻她的能力显然逊色于以往。刚想要夺门而逃,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这个时候是不能走正门的。

她倒回了房间。

把所有的东西全部拴在身上,打开了窗户,这是六楼,跳下去很危险,她要是能顺着窗户外的隔离带走过去,还能顺着水管滑下去到达楼底。事不宜迟,她快速地翻过窗台,走之前,带走了宾馆的一把水果刀,顺便锁上了窗子。

她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必须要动作快,在高空之中她没有反抗能力,是容易失误的时候。她的双脚刚着地,就看见有一群人绕了过来,指着她,用缅甸语说,“就是她!”

她头皮一凉,拼命地开跑。

她的步子是没有几个大男人的步子大的,弯弯拐拐地跑了不少的巷子,甩了他们有些距离后,绕进了一个幽密的空间躲藏了起来。

她很紧张,看着那些人从自己的身边经过。钟婼新或许是在她的身上安装了定位仪器,她来云南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已经从缅甸派了人过来谋杀她。

这个女人,当真是够狠。

那群人知道她就在附近,附近无人,开始对着周围疯狂地扫射。

那种时隔多年突然冲破皮骨而来的久违的疼痛,让她浑身一颤,黑暗的空间里,她大气不敢出。幸好那些人没有发觉她,她强忍着腰部的剧痛等着那些人走远,又等了很久,确定他们走了以后,她才缓缓地走了出来。

两颗子弹,一个打在肩头的心脏上方,一颗打在了她的腰部不知道什么位置。她穿了一条黑色的裤子,却没有穿黑色的衣服,血迹在衣服上特别明显,她低头嘤咛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放慢,她换了一件黑色的外套,把染有血迹的衣服塞进了背包的最里层,做完这些她才站起来往外走。

路过一户居民的院子时,她借着水管洗去了手上的污迹。

伤口上的血在不断地往外涌,可她不能拿手去捂住,血越流越多,她感觉到了一阵巨大的眩晕袭来。

她想,这几年到底还是被南度娇惯了。他让她离开这样的生活,可是她三次回云南,有两次都被人追杀,唯一的一次还是因为有他的庇护。

这个地方分布着钟婼新的眼线她知道,只是没想到能这么快就发现她。

她咬着牙想,真特么后悔来了这儿。

刚才的扫射动荡极大,惊动了军方的人,她远远地看着一两个军人在问着附近的居民发生了什么事儿,努力地支撑着自己走了过去,她不知道那一枪到底打中了哪里,她对人体内脏结构并不清楚,可她知道那一颗子弹卡在了她的内脏,如果加上肩膀上的伤口,失血过多,她有可能一命呜呼。

她抓住那个军人的袖子,“缅甸人。”

那位军人并没有理解到她的意思,“什么?你刚说什么……你没事儿吧?”

她在想自己特么的为什么要告诉他他问那个居民的问题拖延时间,“特种兵,南队长,我是……他的……未婚妻……”

说完她就不省人事。

昏昏沉沉之中她有过清醒的意识,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她模模糊糊地看见了手术室的灯光,还听见有人惊愕地说,“这个女孩子是稀有血型!”

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是稀有血种,那她失血过多,是不是就快死了?

这个念头被迎面扑来的困意而扼杀,她再没有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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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是白雪皑皑的墙壁,她听着的声音里都带着回声,脑袋有些摇晃,不知道是不是在她身上发生了新的枪伤后遗症,又或许,她真的已经死了。

一个小孩子俏皮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他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这么多年了,他的模样同当初离开的时候竟然没有分毫的差别,一样的稚嫩,一样的迷惑人心。

“牧牧,妈妈说你回来陪我,我等了你好久。”

她缓缓地坐起来,“这是……”

“我的孤儿院,你忘啦?”

没忘,当然没忘。

这里是瑞杰当年被击毙的地方,一个尚还天真童趣的小孩子夭折在这里,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你没死?”她错愕,“你没死!”

瑞杰点头,“我本来就没死,牧牧你说什么呢?”

她亲眼看到瑞杰倒在血泊中,也亲眼看到瑞杰小小的骨灰盒被洒在海平面上,不是瑞杰死了,难道是她死了?

“牧牧,”瑞杰拿着枪指着她,如同当年的场景一模一样,瑞杰笑道,“妈妈说她已经控制不了你了,她说你该死。”

脑海里不断闪过的是当年瑞杰小小的身子被血水染红,身上的衣服悉数被打湿,她猛地回过头,看见了暗处一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瑞杰的额头,她大叫一声,“不可以!”然后冲着瑞杰扑过去。在瑞杰朝她开的一枪响起时,自身后也响起枪声。

一枪在心脏上方,一枪在腰部不知道什么位置。

瑞杰看着她身上的血不断涌出,扔了枪,突然就哭了,“牧牧,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真的很想妈妈。”

接着第二枪响起,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见瑞杰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血窟窿。瑞杰的哭声戛然而止,眼泪还凝聚在眼眶里就已经直直地倒了下去。

身后是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哒哒”的声音,朝着她慢慢靠近,黑色的枪口这个时候对准了她的后脑勺,一个男人的声音传过来,“肖牧,你是不是欠了我什么?”

这个声音熟悉到她曾经每个夜里都想将他撕碎,她缓缓地回过头。

是一张满是胡渣沧桑的脸。

她愣住,大脑发麻,巨大的恐慌蔓延上了心头。

她猛地睁开眼睛,想要坐起来,身上的伤口被撕裂让她再次无力地倒了回去。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她闷哼一声,身上疼得厉害。

有查房的护士走过来,看到她,赶紧出去喊医生。

南度呢?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第二个念头是,她算是得救了吗?

很快就有人过来解答了她的疑问,医生过来给她检查身体,她抓着医生的手问,“他们人呢?”

“你说的那几个军人吗?”医生收回了手,“他们给你送回了医院就回去了,有一个领导过来看过你,给你留了两个兵保护你的安全。”

她受的伤是枪伤,而追杀她的人是缅甸人,许多事情医生都明白该忌口,她在VIP病房里,这件事儿也被瞒得很好。

“你的伤没什么大碍,好好休养,”然后嘱咐身后的护士,“这几天就提供流食,等到身体各个部位通畅了,就可以正常供食了。”

“那个!”她叫住医生,问,“有没有什么人来探望过我,我是说,除了那位领导,家属之类的人……”

医生摇摇头,然后转身离去。

她怅然地望着天花板,忽然觉得真的什么都没了。

在医院一连几天都是吃的流食,大米不进,油水不进,清汤寡水的她连出汗都是纯天然的味道。

有警察过来了解情况,看上去挺年轻,应该刚入职不久。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两个人看着她的面色一肃,她起初还不明白为什么,直到最后他们走的时候那恭恭敬敬的态度,她也能猜个大概出来。

她躺了三四天,伤口还没愈合,她还想着自己之前昏迷的那些话,那个军人有没有转达到目的地,就有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门外的两个军人还朝着他行了礼。

那人一进来就给她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军礼。

“嫂子好,我是云南军区营营长,嫂子您是南队长的未婚妻吗?”

她点头,“他人呢?”

“南队长任务在身不方便,但我们军长已经派人送去了消息,任务一旦结束,南队长就会收到消息,嫂子不用担心。”

她的眼神慢慢地淡了下来,“有任务……”可下一秒就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嗨,没事儿,我受伤不严重,你告诉他,他要是来不了,就不用来了。”

最累的是逞强。

佯装的笑容在门被关上后消失殆尽,她把头蒙进了被子,好半天才红了眼睛探出来吸空气。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她单手好半天才摸到,“喂?”

“哟哟哟,这是去哪个花团锦簇的地方流连忘返了?牧落同志,五一假期已过,您旷了两天的班,是不是该先给你的老板报个备,然后再心安理得地偷懒呢?”

沈迟抑扬顿挫的语调响起时她并不想笑,她也不想告诉沈迟自己现在的境遇,那些不争气的眼泪被她使劲儿憋了回去,她尽量用毫无波澜的声音说,“我能再申请半个月的假期吗?这边实在有事儿,我……走不开。”

沈迟很明显不信,那头敲着桌子不满,“我这儿可是正需要你呢,你不回来,谁替我出面谈判?”

“不是还有江助理吗?”

沈迟的语气暗示,“那哪儿有女谈判家有用?”

她吸了一口气,“我……”

沈迟察觉到她语气里的鼻音,也没开玩笑了,“你生病了?”

她顺水推舟,“对啊,现在趟医院里呢,挺严重的。”

沈迟那头沉默了五秒,然后说,“行吧,再给你半个月的假期,呐,我真的是一个好老板。”

眼泪就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流,流进了她的耳朵里,打湿了枕巾。她隔了很久才说话,久到沈迟以为那头的她已经挂了电话,才听见她颤抖着说——

“谢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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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好几天,陪着她修养的只有门口那两个军人。他们就一直站在门口,只要在她有意识的时候,他们就像是两尊柱子长在了那里。

她被这样的精神感动了,能勉强自己起身的时候就去找那两个军人聊过天,这样的日子太无聊了,她想找人打发打发时间。

可那两个军人并不理她,她就自说自话,不信他们不理她。

最能撩动军人的心底的一件事儿,大概就是一个“家”字。

于是当她问起他们有几年没回过家了,那两个人的表情果然有微微的松动,她叹了一口气,率先打开心扉,“你们至少还有一个家能惦记,云南就是我的家,可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惦记的了。”

其中一个酝酿了一下,开嗓的是陕西口音,他缓缓地说,“咱俩一起从军,到现在,已经有三年没回过家了。”

“为什么不回去呢?你们不是有假期吗?”

两个人都闭口了。

她继续追问下去,就听见他说,“我们的营长,已经有六年没有回过家,自己的孩子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们……”

赶紧打断,“有个家就有个寄托,你们不容易。”

她比他们好,他们有家可以挂念,而她没有家挂念,心中比他们少了一份牵挂。

她也没好意思再问了,恶意挑起了别人的心头酸涩事,心里头罪恶感加强,于是自己在病房里转了几圈,又自己躺回去睡觉了。

连着半个月,她都没能见到南度。她的伤势开始慢慢恢复,伤口结疤以后,她每天都去户外走走,两个军人大哥,一个陪着她,一个替她照看病房,贴心至极,原是阴郁的心情也微微地有些明朗了。

她每次去户外散步的时候,刻意把手机留在病房里,这样每一次下楼回来就总还是有些期待,期待会有一个未接来电,可是连着半个月,她就睡觉把手机放在耳朵边了,南度也依旧没有消息。

以前他给她打电话的频率也很少,半个月没见人影,也算是正常。

伤势恢复得很快,她出院的那一天,穿着被洗干净了的衣服,到附近的车站乘车,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两个军人就一直送着她到了车站,她买了票后在候车室让那两个人回去,两个人却愣是等到她上了车走远了才离开。

临别的时候她还有些舍不得,走之前还特别给那两位大哥一人买了一瓶水,起初俩人害羞不肯要,是她硬塞给他们,他们才勉强接受。

上车后,坐在她旁边的一位乘客身材比较魁梧,大大咧咧地动作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肩膀,她轻呼一声,大叔对着她轻声说了抱歉,眼里的意思却是她太娇贵了。

抵达昆明的时候,她想着尽快赶回上海工作,中途决定去飞机场,又连连转车。

坐在机场大巴上,她靠着车窗静静小憩。

闭上眼睛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自己这一次算不算是九死一生捡了一条命?血流了那么多,这样的血库,不是很稀有吗?

南度呢?南度在哪里?

哦,他有任务。

陪着她的是那两个军人。

没有哪个女孩子是能坚强到生死一线的时候不需要亲人与爱人陪在身边的。她当年无论有多么地强悍,可身边终究还是有个岳厘,如果当时的子弹稍有偏差,打进了她的心脏,那么这个时候,她又是怎么样的一番景色?

可她不怪南度,这就是他。

手机的振动声吵醒了她,她睁开眼睛,来电显示是南度。她也是这才发现有有几通电话是南度打过来的。

接起来后,就听见了来自他熟悉的嗓音,有些着急,“落落,你在哪儿?”

她没说话,怕自己压抑的情感一开口就全盘崩溃。

“伤好了吗?为什么不待在医院?”

“我……”她抬手擦去眼角脆弱的情绪,努力平稳自己的声音,“我没事儿,我在昆明,去往机场的路上,我今天回上海。”

“南度,”她叫他,然后笑了,“你们军人真好,我受伤的时候,有两个军人一直陪着我。他们说他们已经有三年没有回过家了……他们的营长六年没回过家,连自己的孩子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她怕他的心里愧疚自己没有陪着她,她赶紧说,“这样比较后,我觉得我们见面还算频繁,所以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有错在先,你不必自责,这是你想做的,而我也只是做了我想做的。”

那头空有南度喘气的声音,她能感觉到他停止了奔跑,喘气声逐渐平息。

她提了嗓子,故作平静,“我没事儿,真的,我在医院等了你这么多天,你此时此刻给了我一个电话,就够了。”

不能奢求太多,否则会成为空想;也不能期盼太少,不然会无果收尾。

她想在自己有限的能力里珍惜他,就算是委屈一下自己,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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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度回到营地后,收到消息,让他紧急去指挥官那里报到。

他看见手机上有很多未接来电,全是牧落,赶过去的时候,在路上就给她回了一个过去,无人接听。

到了指挥官的营地,指挥官告诉他,他的未婚妻来找过他。

他很喜欢“未婚妻”这个称呼,以致于喜欢到自动忽略了那个“过”字,他笑道,“在哪儿呢?”

指挥官的面色微微有些凝重,说,“在县医院,重伤。半个月前就让人给你消息了,可你……”指挥官顿了顿,“打伤她的是一群缅甸人……”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南度冲了出去。

半个月前给他消息了,半个月后他才知道。现在军事信息化这么发达,可他却竟然连一个最基本的爱人受伤的消息也无法得知。

一路火急火燎地到了县医院,他才知道人早就走了,问了医生情况后,医生才告诉他,当时刚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导致休克,这个姑娘是稀有血种,县医院的血库对于这类血型库存不够,需要向省医院申请调动,可一来一回,这姑娘又哪里能坚持得住?

医生说,是后来有个兵直接伸出手说,他也是稀有血型,看能不能行,这才把那姑娘给救回来,后来这小伙子就一直站在门口守岗也没离开过。

南度想起她刚刚忍着哭腔说,你们军人真好,我受伤的时候,有两个军人一直陪着我。

当初他受伤住院的时候,他记得她是吓软了腿,陪了他有大半个月,每一天都守在他的身边,学了煲汤,也学了养生。

可她一个人在医院里撑着过了半个月,她受伤了,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一种来自于男人的责任的愧疚,他以为她足够坚强,却远远忽视了她所需要他的程度。

她说了很多的话,全都是正能量的逞强话语,最后她说她觉得足够了,那话里故作的坚强却是真真实实地将他中伤的利剑。

就是那一刻,他突然想到,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在坚强独立的时候,却也矛盾不断地依赖着他,他甚至想,她这么依赖自己,两个人在一起,是不是就要永远地重复这样的道路,她不断地追随,而他几乎没有时间去陪她,云南与她而言是个生死难测的地方,而最让人绝望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到北京,回到以前的正轨。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就好像是打的电话,永远比见面的次数还多。

几乎是那一刻,脑海里有一个叫做理智的东西穿破了他的任何感性,有一个想法无比强烈地碰撞进了他的脑袋,而这样的想法曾让他在很多个瞬间都有涌上过心头。让她平平安安的,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告诉她让她不要再来探望自己,可这样的方式对她而言不仅做不到,甚至很残忍,那么就只有一种——

“落落,我们……考虑考虑,就这样吧。”

他坐在车里,手就这样搭在方向盘上,颓败得彻底。这样的话,这样的想法,他说出来的时候,心里总是会难过的。

先进以前问过他后不后悔那一次特种兵海选的时候报了名?

他以前甚至为自己所做的选择而骄傲,而如今他却后悔深入骨髓。他知道他的小姑娘因为他而走了许多同龄人在感情上没有走过的弯路,她体验过很多人都无法体验的罪恶与深渊,一路苦着走了过来,他却也没能给她一个好的归宿。

他等了很久,那头迟迟没有答复,他以为她没听见,刚要开口,就听见细细地抽噎声传来,他心头一紧,“你别哭,你听我说……”

“南度,”她声音里是刻意压制的颤抖与委屈,“你混蛋!”

他哑口无言,说不出狠心的话来,单手点上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心里头的矛盾交加,最后他说,“你在机场别动,我来找你。”

说完他断了线,开着车一路往着昆明直奔而去。

这个地方距离昆明很远,开车的时候他也一直心烦意乱,一路加速超了无数的车,中途有两次差点儿撞到其他车,可他脑袋里就只想快点儿见到她,她还在等他。

到机场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下来。

他以为自己会找她很久。

可当他把车停好后,一下车,就看见了她站在机场的大门口,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那双眼睛里是沉浮着暴风雨的暗涌,看见他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一小步。他看着看着,之前的那些想法便开始分崩瓦解,开始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想法,有多混账。

风吹得人心有些躁乱,她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交错杂乱,他走上前的时候看见她的眼睛红了一圈,二话没说,就给了他一耳光。

清脆响亮的一声响,就是那一耳光,打得他冷静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她说,“相比起和你形同陌路的难受,我更愿意忍受见不到你。你说的‘就这样’,我不接受。”

他竟然微微咧嘴笑了。

他伸手将她摁进了自己的怀里,她有伤口,也许还没有愈合,可那已经阻止不了他的冲动,她在他的怀里痛哼了一声,没再动了。

“我之前说的话,你就当我是放屁。”他低头越抱越紧。

一个从前能亲密到睁开眼睛就能看得见的枕边人,又要他怎么割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