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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悲剧

宁河乡政府。

大会结束,人流如潮水般涌出机关大楼,在赵明博处分成了两条支流,所有人都刻意的与赵明博保持着距离,领导不满,犹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鸿沟,将赵明博与机关同志彻底隔开。

有人兴灾乐祸,有人漠不关心,或许也有人会同情,但乡政府的生存之道,令他们无法将喜怒形于,更不敢对赵明博表现出同情之举。

即便是一向与赵明博关系良好的赵晓英,也在人流中刻意的将头转至一旁,与赵明博擦身而过,倒是刘丽霞,在人群中遥遥的向赵明博点头致意,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人情冷暖,莫过于此。

赵明博带着何大伟和何铭雪来到宿舍,何大伟结结巴巴的道:“赵干部,你什么时候把五万凑齐?”

“哥!”何铭雪瞪着何大伟,“明博哥都这样了,你怎么还提钱的事?”

“这不着急嘛!”何大伟讪讪的笑着,“万一乡政府再把你嫂子拉走,何家可无后了!”

“放心,我会把钱给你的!”

赵明博平静的回答,顿时令何大伟眉开眼笑,“我知道赵干部言而有信,妹子,你和赵干部说说话,我在楼下等你!”

何大伟一溜烟跑了,房间里只剩下何铭雪和赵明博两人,何铭雪俏脸上骤然多了一抹粉,她偷眼打量着赵明博的房间,一床一桌一柜,东西不多,但井然有序,更难得的是干净。

只是,想到会议室的一幕,何铭雪又难过起来,“哥,我给您添麻烦了!”

赵明博却微笑如常,“可以解决的麻烦,其实不叫麻烦!不用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赵明博!”

有人在走廊里吆喝,是党政办副主任马文恒,似乎被何铭雪的漂亮所惊,马文恒下意识的多看了两眼,这才板起脸,面无表情的道:“我过来是通知你一声,你被停职期间,将不能使用乡政府的宿舍,天黑之前把你的东西清出去,钥匙交给我!”

“乡政府有这规矩?”

赵明博面微变,他是被停职,又不是被开除,乡政府凭什么不让他用宿舍?

“规矩是人定的,你敢当众给周乡长难堪,应该想到这一天!”

马文恒冷笑而去,何铭雪再次黯然,赵明博却笑了起来,军队的生涯,幼年至今的风风雨雨,使他早已经学会了荣辱不惊,比起战场上的生死相见,周全安的报复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赵明博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而且这么低级。

权力啊,还真是睥睨一切!

“哥,要不……你先住我家里?”

何铭雪说这话时,雪玉般的脸庞上露出一抹羞涩,赵明博忍不住打趣一句:“那我住哪儿?”

“明博哥……”

何铭雪娇嗔着,俏脸越发的红,家里只有三间砖瓦房,兄嫂住一间,父母住一间,赵明博只能和她住在一起,但这话让她如何说的出口?

和羞走,倚门回头,却把青梅嗅,看着何铭雪羞涩的模样,赵明博脑海里涌出了李清照的《点绛唇》,赵明博大笑起来,一天的不快,仿佛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还能笑得出来!

何铭雪仰起梨花带雨的脸庞,凝视着赵明博,眼前如同哥哥般的他,并不比她大多少,可是在那张英俊的脸庞上,她却看到了坚强、不屈与洒脱。

家庭的贫寒,父兄的积弱,使何铭雪特别崇拜那些顶天立地的男人,而赵明博,似乎是这样的男人。

“走!”

赵明博将行李打包,拎着出了办公大楼,一路之上,无数惊诧、鄙夷、嘲笑的目光,赵明博似若无睹,总有一天,那些人会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他。

天高云淡,风和日丽。

青山村被淡淡的薄雾笼罩,氤氲,灵秀,赵明博俯在门前,偷听双目失明的父亲与村长等几名长辈谈话,村长笑道:“老赵,恭喜你,两个儿子都这么出息,考上了重点高中……”

“他叔啊,为这事我都愁死了,一个两千,两个是四千,四年是八千,我连二百都拿不出来,可去哪儿整这么多钱啊……”

“乡亲们凑了凑,也只够一个人的,看来只能供一个,另一个打工挣钱……”

“要不明瑞上?他成绩好,他是中招第一名……”

“可明博也不差啊,中招第二名……”

“抽签!”

几名长辈争论不休,最终父亲一锤定音,兄弟俩抽签,决定自己的命运。

赵明博看到父亲拿出了两根一样长的小棒,然后将一根折去一截,赵明博的心开始狂跳,那根小棒,将直接决定他的命运,那一瞬间,赵明博想到了县城,想到了大都市的高楼大厦,还有大学,他做梦都想到的地方!

抽签开始了,赵明博与哥哥赵明瑞站在父亲面前,父亲点上香,念了几句各安天命,便让赵明博兄弟两个抽签,两个小盒子,装着决定兄弟二人命运的签,赵明博拿到签,便心里一沉,他一摸便知,他抽的是短的!

对大学和都市的向往,令赵明博迅速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长棒拿出来,递到了父亲的手里,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赢定了!

可是,他忽然看到,哥哥赵明瑞的小棒,比自己手中留的那根更短!

怎么可能?

自己明明看到父亲准备的小棒,自己那根才是短的!

赵明博吃惊的时候,父亲举起了两根小棒,宣布赵明博抽中了去清风县上高中的机会,赵明瑞微笑着,拍拍赵明博的肩膀,“明博,好好学习,在京华大学等着哥哥……”

然后,赵明博的心便开始欢腾,他兴奋的忘却了一切,他终于可以到县城上高中,然后大学,他梦想中的京华……

那一天,父亲将他和哥哥送至村口,只是他去县城,哥哥去宁山乡下煤窑,赵明博站在大树之下,目送着哥哥远去。

这一去,便是一世。

从宁河乡出来,赵明博以取钱为由,拒绝了何铭雪的邀请,来到了宁山乡商品市场仓库,赵明博摩挲着三号仓库的大门,这是哥哥生前住的地方,一百平方的仓库,住了五十个人,和哥哥一样的穷人,然后一场矿难,他们全部深埋在了地下。

这样,哥哥的人生定格在了十八岁。

三万元,是一条生命的代价。

即便赵明博动用部队的关系,也不过一人增加了两万,赵明博用哥哥生命换来的五万,买回了这个仓库,原封不动的保留至今。

赵明博在门口站立良久,方才鼓起勇气推开了笨重的大门,仓库里杂乱无章,阴暗潮湿与霉味扑面而来,耳旁还能听到老鼠跑动的声音,赵明博闭上眼睛,在仓库中感受着哥哥的气息。

泪水,悄然滑落眼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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