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媳妇红茹,这里给公爹见礼了…”
颇觉恭谨柔婉的一句话,可听在武三通耳中直是不亚于晴天霹雳,满面惊讶的转过脸来,望着红茹惊异地问道:“你…你是在和我说话?你叫我公爹?”
俏脸一红,红茹仍旧是蹲身施礼之姿,垂头柔声回道:“媳妇是在和您说话,是在称呼您为公爹。”
“等等等等,这位姑娘你先不要如此称呼,我担当不起。敢问姑娘这称呼是从何处论起呢?我只有两个犬子,可两个犬子尚都未成婚,何来姑娘这样一位儿媳?姑娘且末如此称呼,待我搞清楚再说。”武三通摆了摆手,绷脸说道。
其实话到此时,对红茹身份武三通心中已是一清二楚,之所以如此回话,只不过是因他心中有气,故此一时间不甘承认红茹的身份,倒不是故意给红茹难堪。自有宋一代起,儒家礼教大兴,朱嘉的徒子徒孙遍布天下,给世人立下了讦多繁文琐礼,一言一行也不容世人稍违。如君臣父子,夫妻师徒,这其间全都是进退有节,尊卑有序。
似儿女间的婚姻大事,绝对都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加上种种繁文礼节方能符合程序,方能为世人所承认,绝无有儿女自行操办的。虽然武林中人比寻常百姓在礼法上要宽松一下,但在婚姻大事上也都绝无例外。如武敦儒与红茹就是如此,武三通犹在世间,那么他们成婚就一定要由武三通来主持。就是武三通不在了,那么也要有黄蓉或别的什么尊长来主持。这才算合法。
故此武三通一听说红茹自称为儿媳与自己见礼。心头之气就直往上涌,才不允许红茹对自己如此称呼。按说武三通心中有气也是正常,做的也不算太过。以他那暴躁的性子,能维持没有当场破口大骂就算不错了。可谁让他的做法偏偏就对上了红茹?红茹的出身就不必细说了,她本就是个极为敏感自卑的女子,此时第一次给公爹见礼就被人家挡了回来,心中是何滋味自是不言而喻。
所幸红茹的性子天生温柔,又颇识大体,故此一张俏脸虽已涨的通红,心中也颇觉酸楚难堪,但脸上却没有表露什么,低低应了声是。便低头退回到武敦儒的身边,垂头不语。不过待她站到武敦儒的身边后,终是没有忍住心中酸楚,一双美目眼圈已见红润,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雪儿就站在红茹的身边,红茹神情怎样自是看了个清楚,见红茹俏面通红珠泪欲滴,雪儿便仰头脆声道:“红茹姐姐你怎么哭了?有人欺负你吗?”
忙摇了摇头。红茹垂头牵住雪儿的手,低声道:“姐姐没事,雪儿不要担心,我们一起陪着敦儒哥哥,先不要说话打搅敦儒哥哥好不好?”
“嗯!”雪儿应了一声,用力点了点头,便握着红茹的手站在武敦儒身边,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不停的来回扫望众人。
红茹与武三通的这番言行对答,武敦儒自然都看了眼里,那一旁众人也都看在了眼中。见红茹被武三通挡了回来。黄蓉与朱子柳立时就都悬起了一颗心。都担心武敦儒会因此做出什么举动,与武三通冲突起来,且有这种顾虑的尚不止他们两人,就是那一灯郭靖等人也都有这种顾虑。
颇出意料,众人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见红茹被武三通挡了回来,武敦儒却没有什么举动,只是转脸看了看红茹,随之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言道:“师娘。我们是不是先进大厅坐下再说?敦儒可有些累了,也有些渴了,急着向师娘讨杯茶喝喝呢!”
黄蓉笑道:“难得难得,难得敦儒你也有喊累喊渴的时候?行了,我们进厅再说。”言罢黄蓉与郭靖又先礼让了一下一灯大师,随之众人都进了厅中,分主次尊卑各自落坐。小一辈的众人却都没有进来,都各自回去自己的房间了。
待众人都坐下品了口茶后,郭靖便向坐在下首客座的武敦儒问道:“敦儒,自你当年离开襄阳后,近四年了你我还是初次再见,这么多年不见,你一直都留在江南吗?怎么连个消息也不知道捎过来?”
微微一笑,武敦儒道:“确是敦儒疏忽了,近几年敦儒在江南一直忙于整治山庄,教导弟子,倒是把捎消息的事情给忘记,劳郭大侠与师娘等众多尊长惦念,确是失礼,还请各位尊长恕罪。”
黄蓉笑道:“你就不要以虚言来哄骗我们了,什么疏忽?我看就是你嫌我们这些师长们碍事,所以才故意不给我们消息是不是?你的性子我最清楚了,没有我们在身边烦你,你不知会有多悠闲快活呢!”
哈哈一笑,武敦儒笑道:“这么说师娘可要冤死我了,我怎么敢嫌各位师长碍事呢?罪过罪过。”
见这师徒二人又耍起了嘴皮子,厅中的众人便都纷纷失笑,连一灯大师与郭靖大侠也相顾莞尔,只有那武三通仍是板着一张臭脸,不肯言声。
“好了蓉儿,你就不要和敦儒再取笑了。敦儒,此次随你同来地人不少,且有那么多资质颇佳的少年男女都是你的弟子,确是令我颇觉惊异。仅仅三年不见,你从哪里收罗了这么多资质绝佳的徒弟?而且你的性子似乎也不会有什么耐心去教导他们?怎么就想起来广收门徒了?”郭靖接口问到。
“这个说起来也没什么,就是三年前我回到山庄之后,颇是创下了一些基业,但却无有合适的人选去操持管理。故此我就派人去北方一带救回了些孤儿,带到山庄收为弟子,把他们教导成才后帮我打理基业。这样用起来顺手些。”武敦儒回到。
听武敦儒这么一回答。那郭靖面上便现出了些许不豫,顿了一下徐徐言道:“敦儒,你肯派人去救助孤苦。这自然是件好事。可你救人的这番用心…就有点不大光明了,施恩末望报,这才是大丈夫的胸怀,似你这等做法未免有些太过功利了。”
“阿弥陀佛!郭大侠所言甚是,正是至理,敦儒你要细细体味才是。”一灯大师在旁喧了声佛号,连连赞同。
摇了摇头,武敦儒道:“师祖与郭大侠的意见就恕敦儒不能芶同了,敦敦地做法是功利了些,不过也都是愿打愿挨。世间哪有许多不劳而获的事情?敦儒将他们自刀口下救出。好衣好食苦心教导,为何就不能让他们为敦儒做些事情?况且敦儒的用意早在收他们为弟子之前就已经和他们说清楚了,若是不愿他们尽可离开,留下来都是他们自愿选择,并不是敦儒逼迫所致,故此这光明二字却是无从谈起。”
“这…”被武敦儒直接挡了回来,郭靖与一灯却也无言以对,他们心中都觉得武敦儒的做法不对。但又讲不出不对在哪里。
“行了行了,今天就说道这吧!天色已晚,敦儒到了也有半天了,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吃完饭让敦儒他们先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黄蓉在一旁说道。
“正应如此,蓉儿你不说我都忘了,来来来敦儒,我们先去吃饭。”被黄蓉一提醒,郭靖也想了起来。便起身招呼武敦儒几人,要先去偏厅吃饭。
“等一下。”郭靖地话音未落,那一直沉寂的武三通忽然开口言道。见武三通开口说话,郭靖便坐了回去,众人的目光也都投在他的脸上,不知他要说什么。
漆黑的面孔上满是肃整神情,双眼中更是目光炯炯,武三通直直的瞪视着武敦儒,沉声说道:“你给我说清楚。这位姑娘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厅中的气氛立时便压抑下来,众人本以为今天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武三通这会又提了出来,一时间连黄蓉与朱子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解围。这是武三通与武敦儒父子间的家事,别说黄蓉朱子柳没办法干涉,就是一灯郭靖也都不好插言,只能静静看着他父子说话。
气氛至此,厅中最尴尬难堪的就要属红茹了,红茹的神情脸色本已在进厅后恢复过来,此时却又涨得通红,坐在武敦儒身边都不知该如何自处了,只得垂头坐在那里珠泪欲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再不敢抬头望向众人。
武敦儒头也没抬,端起旁边上的清茶品了一口,淡淡道:“说什么清楚?红茹是我的妻子方才我已经说过了,父亲大人没听见?”
“啪”的一声大响,武三通一掌拍在了旁边的桌上,站起历声喝道:“你的妻子?谁承认你们是夫妻了?你们有父母之命吗?有媒妁之言吗?我还没死,你竟然就敢擅自娶妻?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在个父亲?”
其实说道底这也是武三通在借题发挥,事情本不至于到此地步,只要适才在厅门时武敦儒肯给武三通低头说上两句软话,或者刚才武三通询问的时候好言回答,那么这个儿媳武三通也就打算认了,虽然他还会再教训武敦儒几句,但那也不过是维持一下父亲的威严而已。
偏偏武敦儒就是一个孤傲倔强的性子,论到张狂偏激恐怕当时南宋天下已再无人能在他之上。适才在厅外武三通不肯承认红茹的身份时,武敦儒心中就已经憋了一股火,恼怒已不亚于武三通。不过那时他想着自己才是第一天到达襄阳,所以才强压心中之火,告诉自己不要才到襄阳就与武三通闹起来,勉强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去理会。哪想到了这会,武三通却又把这个话茬提了起来,故此武敦儒哪里还会有好脸给他?不出言讽刺就算不错了。
武三通这一当场发作,红茹那里顿时就撑不住劲了,轻泪如雨连珠落下。也难怪红茹如此,便是哪个做儿媳的被公爹当面如此说法,哪个也受不了这种难堪。
轻轻拍了拍红茹握在一起的玉手,武敦儒抬起头,目光凛历冰寒,直视武三通冷冷言道:“娶妻的是我,而不是别的什么不相关的人,别人承认与否与我何干?别与我提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笑之极。难道没有这些我们就不是夫妻了?不好意思,我从来就不信这个邪,红茹这个儿媳您认就罢了,不认倒也无妨,没有你这个公爹红茹或许能更自在一些。”
武敦儒一席话冷冷说出,直把个武三通噎的黑脸透红,指着武敦儒颤声怒喝道:“你…你,你这个逆子…”
一脸的漠然,武敦儒再冷冷道:“逆子就逆子吧!左右您还有修文,也不缺我这个儿子,干脆就当您没有我这个逆子罢了,免得见了面您生气我也不舒服,以后您与我还是互不理睬,相安无事来地好些。”
“轰”的一声巨响,郭靖身边的案几被他一掌拍塌,就见郭靖满脸怒容,瞪着武敦儒厉声喝道:“敦儒,你竟敢与武兄如此说话?简直就是忤逆。武兄是你的父亲你还记不记得?你还懂不懂些父子尊卑?”
冷然离坐起身,武敦儒转头冷冷看着郭靖,栗声道:“怎么?郭大侠又想来个英雄大会,又想为世间除我这一害?您不妨一试,敦儒定当奉陪,看看敦儒是否如杨兄那般好欺?至于什么尊卑礼法,敦儒真就从未放在过心上,大都是些混帐之及的屁话。”
“你…”听武敦儒这么一说,郭靖气的直是浑身发颤,抬步就往前冲。
漠然一笑,武敦儒也举步前行,直往郭靖迎去。
忽然两道人影连闪,黄蓉插身就挡在郭靖面前,低声急道:“靖哥站住,你冷静些,敦儒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你真要和他闹个血溅当场?”
而那边红茹也急忙拦在武敦儒的身前,扯住他的衣袖,俏面含泪柔声急道:“算了敦儒,不要为这件事再起争执了,公爹不认我也没关系,反正我出身也不…”
抬手一摆,武敦儒对红茹笑道:“你不要说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在这也是没用,我倒要看看,这天下间还有多少人敢来对你我夫妻之事指手画脚。雪儿,你去通知秀青两位姐姐,让她们把车上的贺礼留下,然后带大家到这厅前集合,事情完事我们连夜回江南去。”
“知道了敦儒哥哥,我就去通知姐姐们。”雪儿清脆的回了一句,随之往厅外冲去,抬步间她已运起了凌波微步,就见一道小小红色身影在厅中闪了几闪,瞬息已出厅而去,连朱子柳伸手相拦都没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