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老实实呆在军团堡垒。」潘妲说。
「十六年,很久了。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秋枝说。
「你是帕沃达蒙家族的二小姐。」潘妲说,「你知道离开军团堡垒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军团堡垒凭空多出来一个弱点。」
「所以,我必须一辈子都被困在这里,就像你一样吗。」秋枝口直心快,惊觉自己的话语就像是一枚诛心毒针,立马就后悔了,「对不起,姐姐我……」
潘妲用笑容化解了秋枝的愧疚,「我是你的姐姐,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介意。你想出去看看也不必加入佣兵团。」她盯着秋枝的眼睛,「实话实说,你就是想跟某人在一起。」
秋枝脸红了起来。
「他们父子简直就是军团堡垒的冤家。当爹的害了我不够,如今儿子还要拐走我的妹妹。不行,你想跟谁在一起都可以,偏偏哈雷不行。」潘妲严肃道,「你的爷爷、我的叔祖也绝不会允许你如此不理智。他不会让你重蹈我的覆辙。」
「试过,我或许会受伤。但不试,我会永远后悔。」秋枝的声音不大,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听话,不曾跟她的姐姐顶过嘴,而此刻,她双瞳后亮起的决然像是做出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她咬了咬牙,鼓起全身的勇气,「你不敢追求的事情,我敢。」
潘妲扬起了手。
秋枝没有闭眼,这一耳光她不躲。
手掌落下。
却不疼。
因为,潘妲只是把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脸上。
「当年,我也曾想过像你这般坚决。」潘妲说。
「姐姐……」
「去吧,我只是试试你的决心。」潘妲说,「叔祖那边我早已说通。你说的没错,将人生全部献给军团堡垒的女人,有我一个足够了。」
「谢谢姐姐。」秋枝扑上去,抱住自己的姐姐。
潘妲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给你一句忠告,如果你想待在他的身边,你需要磨练一样东西。」
「什么?」
「女人的度量。」潘妲松开了自己的妹妹,「哈雷明天出发,你现在回去好好收拾一下行李吧。」
秋枝似懂非懂地走了,潘妲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她双臂抱胸,眼神落寞地盯着这面横列着各种武器的墙,像是回忆起了故人。
「牺牲自己,成全妹妹,很荣幸,您能让在下观看到如此感人一幕。」
一个绿衣胖子从侧间走了出来——猎魔团的话事人,春五月大人。
今晚他一直就待在里面,但不管是哈雷还是秋枝都丝毫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存在。
「尤其是,您并没有告诉这两个孩子真相。」
「何必告诉他们呢,他们终究会知道。」潘妲说,「饱满的果实永远不会凭空而得,不经意间已埋下代价的种子。」
「您估计这枚种子需要多久发芽呢?」春五月问。
「一个月。」潘妲说,「我伤害了戴伦的尊严,他戴伦·拜菲仕可以放过我,但帝国第一王爵不会。皇冠议会不可能允许我开创先河,一个月,大军必将压境。如果在此期间,我没有得到夜王的册封,那么军团堡垒将与他们全面开战。」
「军团堡垒这次的敌人,是整个帝国。」春五月说。
「一个月后,军团堡垒是生是灭,终将有一个结果。」潘妲说。
「所以,就算你妹妹不走,你也会把她送进凶牙佣兵团避难。」春五月说。
「避难?」潘妲笑,「如此看来,猎魔团并不看好军团堡垒。」
「您这话生分得比冬泉酿的酒还要让人寒心。」春五月说,「猎魔团将会全力支持您,毕竟我们都很清楚,皇冠议会从一开始就是在模仿猎魔团的四季议会。真品怎么会怕对阵仿品呢。您说对吗,夏八月大人。」
哈雷走进炎心修武场的时候,铺满木地板的屋内点满了蜡烛。
灺炀独自一人跪坐在正中。
哈雷行礼,然后跪坐在他对面。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白须的老人说。
「您与武斗大宗师一战,并没有受伤。」哈雷说。
「老夫自然是受伤了,只不过,并不像看上去那么严重。他必须真正打老夫一掌,因为这一掌,不仅是为了骗过所有人,更是要给他受伤的徒弟一个交代。」灺炀说。
「堂堂大宗师竟然在比武中作弊,而且是两位!」哈雷说。
「拳术有真假,而权术只分结果。」灺炀说。
「这场比武从一开始,你们就是计划好的。」哈雷说。
「不,准确的说,是从七年前那场比武开始的。」灺炀说。
哈雷吃惊。
「武斗大宗师竟然愿意。」
「因为他是武斗大宗师,言而有信。」灺炀说,「你难道就没有注意过,自从你进入军团堡垒,身边就少了一样东西。」
「蛇巢之子的纠缠。」哈雷说。
「反应不慢。」
「可是……为什么……蛇活无仇,蛇死必究,是他们的准则。」
「跟我来。」灺炀站了起来,领着哈雷来到那面绘有火焰金轮的黑布面前。
黑布之下,是一排手掌印,前四个全都陷进了金属铸造的墙板,而第五个则是一个印着红漆手印的木牌子。
「这个,便是蛇巢之主蝮龙大宗师蛇母的手印。所以,你进入了军团堡垒,从此之后蛇巢之子就不会再找你麻烦。」灺炀指向从左到右的第二手印说道,然后指向第三个,「这个是熊心大宗师的手印。」指向第四个,「这个便是武斗大宗师。每一个手印,都代表着他们与军团堡垒的羁绊。只要有军团堡垒有困难,他们便会无条件出手相助。反之亦然。」
「他们为何如此?」哈雷问。
「命运。」灺炀说,「以熊心大宗师为例,你可知何为熊心?」
哈雷摇头。
「熊心,是一味毒,如果一头熊因冬眠饿死,那它的怨恨便会在心脏中化成一腔毒血,有一个用毒的大行家因为试毒,却用剂过猛,是老夫在鬼门关前把他给拖了回来,后来,这个大行家便是你见到的熊心大宗师。」
「所以,那天熊心大宗师洒下的迷药……」
「没错,其中混着帮你们疗伤的顶级补药。」
「那这个木牌子又是谁?」哈雷问,「看上去,像是一个孩子。」
「他当年印下这个木牌之时的确还只是一个孩子,所以用此来代替。」灺炀说,「此人出身高贵,曾帮过帕沃达蒙家族不少忙,而如今从军团堡垒调出去的两支佣兵团便是去帮助此人。」
「那这个呢?」哈雷指向左边第一个手印,「难道是他?」
「不,不是你的父亲。」灺炀说。
见老人刻意不答,哈雷便不再追问。
「我曾答应过,教你三招。今天我便教你第三招。」灺炀说。
「好。」哈雷说。
但他的音节还没吐出来。
灺炀如枯树般的食指已经点中了他的额头正中。
砰!
有光一闪。
哈雷整个人瞬间弹飞了出去。
他撞上来墙,又跌了下来。
意识一片空白。
却被一头背脊冒着火焰的巨大猛虎所撕碎!
他猛然惊醒。
发现全身被紫色的电气缠绕,仿佛无数条蛇正在撕咬已经麻痹的躯体。
「站起来!」灺炀喝道!
哈雷死撑着站了起来。
灺炀站在哈雷的背后,双手抓着哈雷双臂朝着不同的方向摆动。
「不要抵抗你体内的力量,不要畏惧你体内的力量。」灺炀吼道,「你要将它像水一样引导,像意志一样引导。走!」
灺炀抓着哈雷的右手朝外一推,紫色电气凝聚一束冲出,轰的一下把炎心修武场的大门轰碎。
灺炀松开了手。
哈雷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臂,此刻他身上仍有微小的电气缠绕。
但却不疼了。
像是被驯服、不再噬主的小蛇。
只不过,哈雷的电气是蓝色的。
「这便是御雷之术。炎心修武场,击风、静火、止水、御雷,你已经全部见识过了。」灺炀说。
「您把您的电气送给了我?」哈雷惊问。
「不。我只是替你打开了你自己的力量。」灺炀说,「这就是你在正常状态无法使用战技缠兵、隐盾、和神锋的原因。你无法对外释放战能,你将释放的是魔能。」
「我怎么会这……」哈雷没有问完,全身力量就像被抽干般朝后晕倒。少年被灺炀平稳接住,放在了地板上。
灺炀盯着他。
盯着他。
盯着。
陷入回忆……
一片森林,燃烧着大火。
一个老人坐在焦黑的树桩下,他失去了一条腿。
他败了。从未败得如此惨过。
但他心服口服,因为他的对手,根本就不是人类!
「不要这样看着我。」对面的敌人已经变回了人类的模样——豪迈魁梧的壮汉,扛着一柄奇长无比的斩铁刀。「虽然你失去了一条腿,从而见识了更厉害的东西,很赚了。」
「杀了我。」老人咳嗽,喷出了焦气。
「本来,我应该杀你。你却偏偏是潘妲和潘莱的叔祖。那我只好破例一次。」那个男人说,「不过,你要发誓决不将刚才所见之事告诉别人。否则,整个军团堡垒将会因此灰飞烟灭。」
扛着长刀的男人突然坏笑道。
「同时呢,我也送你一样东西,它可以帮你变成天下最强的人。当然,还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什么?」
「将来,会有一个笨蛋小鬼会找到你,你要用我今天留给你的东西开启他体内的力量。」
「具体何时?」老人问。
「你好好等着便是。」男人答。
「那老夫如何知道,他肯定会来,又如何辨认。」老人问。
「他肯定会找你的,到时候你一眼就能认出来。」男人自豪一笑,「毕竟,那可是我的蠢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