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哈雷心中最大的念头就是立马脱离凶牙佣兵团。
擅自脱团的刑罚,对哈雷来说毫无威胁。
同时,他又十分舍不得。
他加入凶牙佣兵团的接近一年,佣兵团里的人与事,对哈雷都弥足珍贵。
虽然嘴上不会承认,但他已经将佣兵团当做了自己的家。
也正是如此,哈雷才更加难以接受。
谁都可以利用他,
可偏偏被他深深信任的人,
不行。
「我要脱离凶牙佣兵团。」哈雷还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冷静点。」拉辛说。
老虫子没有开口挽留,只是点燃了烟杆。
「这不是儿童任性撒娇的地方。」夜王说,「你们佣兵团的私事,私下解决。」
恭敬之殿除了凶牙佣兵团以外,还有夜王身后的五十名夜刹姐妹,以及其他佣兵团的团长与部下。
声嘶力竭讨要一个说法,那是丧家犬的表现。
但老虎,是骄傲的。
哈雷转身对秋枝说:「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我带你走。」
秋枝看着少年漆黑的眼睛,决然道:「我的家没了,从今以后,你去哪,我跟你去哪。」
「好。」
两个人头也没有回地离开了恭敬之殿。
刚刚离开,两道黑影就飞进大殿,摔在地上。
一对插在鞘中的弯刀。
那是哈雷当初从夜刹姐妹身上缴获的战利品,此刻他扔了回来,表示他不想再沾上一丁点与享乐宫有关的东西。
哈雷陪秋枝去收拾随身之物。
拉辛从后面追上来。
「你是一个佣兵,就该接受这个结果。」拉辛不会劝人,他只会单刀直入地讲道理。
「从刚才开始,我就已经不是了。」哈雷说,「你是来执行脱团刑罚的,是背后射箭,还是别的?」
「这些对你都没有用,所以我们也别浪费时间了。你已经下定决心。」拉辛很清楚,像哈雷这种人一旦做出决定,仅用言语很难劝他回头,他冲出来,与其说是挽留,不如说是告别。
「这次的计划,你知道么?」哈雷问。
拉辛摇头。
「老虫子利用了我们所有人。」哈雷说,「你难道就不生气?」
拉辛又一次摇头。
「习惯了。正如团长所言,佣兵首先要服从命令,其次,要学会信任团长。事实上,你现在还活着。」
「可有人死了,本来不应该死的。」哈雷说。
「不。他们会死,我们也会死。」拉辛说,「不是死在这次任务中,就是下次。」
「我只想死个明白。」哈雷说。
「既然活着,就别将死挂在心上,好好活下去。」拉辛说,「群鹿有群鹿的林,孤狼有孤狼的路。哈雷,祝战神保佑你。再见了我的师弟,照顾好小师妹。」
「再见,拉辛师兄。」哈雷与秋枝一同对拉辛告别。
拉辛回到恭敬之殿,哈雷则跟着秋枝进入了她的房间。
严格来说,哈雷住在炎心修武场怎么久,过去他总是路过,这是他第一次进入秋枝的闺房。
与普通女孩子的房间不同,这里没有娇俏与可爱的装饰品,惹人瞩目的就是挂在墙上的那一排长弓。
「这是我七岁时伯父送给我的礼物。」秋枝依次抚摸这些长弓,哈雷猜测伯父指的应该是潘妲的父亲。「这是我九岁时,爷爷送我的。弓弦是马鬃编织的,只不过被我弄断了,现在的这根是替代品。这张弓,是我十二岁时爷爷送我的,是我收到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
「以后,我送你。」哈雷说。
「每一年都送吗?」秋枝问。
「嗯,年年都送。」哈雷说。
「那我不要了。」秋枝说。
「为什么?」
「每收一件我就变老一岁。礼物收多了,我就会变成一个老女人,年轻习武,老后肯定会很丑,你会嫌弃我,赶我走。」秋枝说。
「我说带你走,就不会赶你走。」哈雷说。
「真的?」秋枝补充一句道,「你保证?」
自从奥斯曼死后,秋枝的性格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刚刚又亲眼目睹爷爷的殒命。
哈雷理解她深处巨大的悲痛中,难免会有些失常,即便他明白秋枝的意思,但此刻,他又怎么能拒绝。
「嗯,我保证。」哈雷说,「除非你心甘情愿,否则我绝不赶你走。」
秋枝抱住哈雷,把脸贴在哈雷的胸口。
「我现在只剩下你了。」
哈雷无法安慰她,更无法回应秋枝的拥抱。
他除了垂着手任由秋枝抱着,什么也做不了。
秋枝抱了一会,松开哈雷,红着脸让哈雷转过身去,她要从衣橱中收拾出衣服,包括一些贴身衣物。
「或许。」哈雷说,「我们不应该这么着急地离开。」
「为什么?」秋枝将衣物卷好,打包。
「我们应该参加你爷爷的葬礼。」哈雷说。
秋枝的手停顿了一下。
「我爷爷已经化作了烟尘,连骨灰都没有留下一粒,又如何下葬。」
有道理。
「我们离开狼寐草高原。」哈雷沉着了一下,「一路南下,走海路去魏尔姆帝国。」
「好。」秋枝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先将不大的包裹背在身后,再背上长弓。「都听你的。」
为什么去魏尔姆帝国,哈雷其实根本就没有想好。
只不过,他想尽快地远离昂克魔亚的北方。
两人刚离开秋枝房间,门外早有侍卫等候,他们的队长是岩斧。
「这是潘妲大人为两位准备的盘缠。」
一名侍卫双手捧上一个托盘,盘中躺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不用猜,里面肯定装满了金刀。
「我们不需要金刀。」哈雷说,「转告潘妲,我不会让她的妹妹挨饿。」
「这里面并非是金刀,而是大块的光石。」岩斧解释道。
同体积的光石其价值是金刀的数倍。
秋枝抓起钱袋,塞到哈雷手中。
「这本就是帕沃达蒙家族的财产,我们干嘛不要?」
「还有。」岩斧说,「潘妲大人为两位准备了往南飞的纹咒飞行艇。」
「不。」秋枝拒绝,「我走正门。」
军团堡垒的大门敞开,滚轴摩擦发出沉重的吱呀吱呀的声音,这是整座堡垒对帕沃达蒙家族的二小姐最后道别。
哈雷跟着秋枝往前走,走到战场的中间。
他知道秋枝是要看灺炀殒命之处最后一眼。
两个人走到了位置——那里很好辨认,全战场最焦黑之处。
秋枝双膝而跪,流出眼泪。
「我走了,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