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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洗冤录

听到乌云珠有紧急事,福临提起龙袍的长襟边,忙忙往外走。

孟谷青不由得暗暗赞叹太后的魄力与决断。一有机会,绝不犹豫,手段干净利落。她跟在福临身后,看看太后到底是怎么做的。

不曾到门口,便听到了蓉妞尖锐的嗓音:

“你们还不赶紧让我进去,若是皇贵妃出了什么事,看皇上怎么惩罚你们!”

坤宁宫门边守卫的宫女语气却很平稳,道:“方才已经禀报给四儿姑姑了,四儿姑姑定会禀报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如果万岁爷愿意见你,自然会召见,蓉姑姑还请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怎么可能!皇贵妃娘娘现在生死未卜,我怎么可能稍安勿躁!我不管,我现在必须去见皇上!”

孟谷青心中不禁冷笑。乌云珠在后宫中尊宠熏天,狗仗人势,不说那些宫女小太监,就算是姑姑嬷嬷执事太监总管,哪个对蓉妞不是恭恭敬敬。偏生,乌云珠里里外外总说蓉妞就是她的好姐妹,又极为欣赏蓉妞心直口快的单纯性格,把蓉妞惯得无法无天,没一点规矩。如今到了坤宁宫,依旧嚣张不已。

福临听到这些,哪里记得计较什么规矩,哪里想得到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敢在坤宁宫大放厥词,凶恶威胁。他忙忙道:“蓉妞,乌云珠到底怎么了,你快与朕说。”

蓉妞见到皇上,眼里便滚下泪珠来,道:“皇上,皇贵妃忽然被太后娘娘宫里的人带去了,说皇贵妃与什么残明乱党余孽勾结,要害皇上。皇上,皇贵妃娘娘那么爱你,怎么可能做出害你的事情来?皇上,你快去救皇贵妃娘娘吧,要不然,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娘娘。呜呜……娘娘一向温柔慈善,身子又弱,如果遭到什么严刑拷打,怎么捱得住?”

“胡说!乌云珠是什么样的人,朕还会不知道吗?皇额娘,这是要做什么?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要害朕的,已经冤死了一个安巴度,还要怎么样?”

果然,一碰到乌云珠的事情,福临的脑子就像塞满了浆糊,完全不能思考了。

孟谷青轻咳一声,道:“皇上,皇贵妃贵为一宫之主,皇额娘做事一向有度,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我看,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皇上您先别急,先去慈宁宫里,问问皇额娘。”

“好吧!”福临欲言又止,悻悻地甩了甩衣袖,道:“皇后,你陪朕一同去。”

“是。”

孟谷青的轿子紧跟福临的轿辇之后。轿夫健步如飞,快速往慈宁宫跑去。乌云珠那头的事情有太后做,孟谷青很放心。长期以来,乌云珠一次又一次挑战太后的忍耐力,太后一直按兵不动,是因为没有找到一击必杀的机会。如今,有线索摆在太后面前,太后不可能不挖个一清二楚。

问题是前面轿子里的人。即便是重生再活,孟谷青依旧不知道福临的下限在哪里。只要涉及到他那自私的爱情、对自由的向往对规矩的抗拒,便永远猜测不出他会做出什么离奇的事情来。

但,大体方向不会猜错。福临做的,绝对是叫所有有点头脑的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很快就到了慈宁宫。

太后似乎早就料到了皇帝的行为,正襟危坐,似乎在等候福临的到来。

福临气急败坏地跑进去,嚷道:“额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你叫儿臣去见皇后,不是关心儿臣关心皇后,只是想要对乌云珠下手,是吗?乌云珠哪里得罪你了,你总是容她不下?只是因为她做了世俗人眼里容不下的事情,嫁给了夫君的哥哥?可,这是汉人的规矩,我们满人,从来不在乎这些!皇额娘,求求你了,不要总是让这后宫风声鹤唳,好不好?”

“大胆!”太后拍了拍桌子,将桌上一叠文案拂了下来,散落一地。凌乱的纸张中,还有一本《洗冤录》。里头夹着的一张纸,露出一个尖角,上头的字,暗红如凝固的鲜血。

福临被太后的严威吓了一跳,拣起地上的文案,看了起来。越看,眉头便越是皱紧。拿着文案的手,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哀家道是忠贞爱国御下有方勇猛善战的将军,屋里头却藏着可以坏掉大清江山的□□。明明是大清的臣子,却不守本分,与那残明余孽吕之悦纠结,更将自己的女人送入宫中,到底有何目的?再看看你藏在心尖尖上的女人,可真真锋利如刀子,重重在哀家心头扎了一刀。还有哀家的儿子,无论多么不孝,无论多么任意妄为,总是哀家最在乎最想要保护的人。可是,这儿子却不分青红皂白不管不顾对哀家肆意呼喝任意责骂。”

太后站起来身来,厉声喝道。

福临脸上苍白,缓缓低下身去,捡起地上的《洗冤录》,一页一页翻过去。待看到那张夹在书里的纸,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

孟谷青知道,那是一张嘉定三屠的名单,那是大清入关时犯下的深深罪孽的证据,是大清竭尽气力想要毁掉的东西。可是,却在鄂硕将军府里翻了出来。前世发生这件事情时,孟谷青已经被削为妃,软禁侧宫。

她不知道,以太后的性子,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放过鄂硕将军,这可是勾结残明的死罪,该诛九族。也许,因为鄂硕将军死得及时,或是乌云珠枕头风吹得好,福临拼命保了下来?

这一次,无论是吕之悦还是鄂硕将军,怕是都保不下来了。只可惜,还有一个乌云珠。只怕遭逢大难的乌云珠,会更得福临心疼与怜惜。在福临心中,他的乌云珠,就算是出淤泥也不染的。

果然,福临颤声说道:“这些事情,乌云珠根本就不知情……”

“哼哼!”太后怒极反笑,“你看看,这又是什么。”

太后从几上的青花瓷瓶中,抽出一卷系藕色丝带的纸卷来,扔到地上。福临几乎是匍匐着过去,捡起纸卷,解开丝带,铺呈在地上。孟谷青走进几步,也看了起来。

是一副观音图,一笔一画都极为流畅自然,将观音的慈悲表露得淋漓尽致。画旁,有题字:明还日轮,无日不明,明因属日,是故还日。题字之后,还有乌云珠的章印。

有这样的画功,原本应当是一副很珍贵的观音图。就算那题字,原本是佛教的偈语,也与画中主题相映衬。可是,左一个“明”字,又一个“明”字,怎能不揪动大清朝皇室中人敏感的心肝?

难道,乌云珠也勾结残明余孽妄图反清复明?

孟谷青有些不解。前世,丝毫没有这样的征状。便是如此见不惯乌云珠的她,也不得不承认,乌云珠对福临,真心倒是真心。可是,太后手里居然有这样一幅画……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太后一旦动手,是因为已经预料掌握了一切,根本不会留下任何漏洞,力图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这画,是从吕记裱画店里面搜出来的。虽然哀家行事极为隐秘,店子的掌柜吕之悦还是提早得了风声,逃走了。你又知道,这吕之悦是谁吗?居然是吕留良化名在此。吕留良,是鄂硕将军的好朋友,是乌云珠与安亲王的师傅。哀家没有想到,身边居然隐伏着这么多要吾儿性命的人。”

“不会的,不是的,不可能……”福临怔怔说道,却找不到一个有说服力的词句来。

孟谷青不由得暗暗叫高明。太后查得这般一清二楚,无论是乌云珠还是安亲王,都不可能脱罪。吕留良是谁,可是残明忠臣,多次组兵抗清。从未得利之后,便消失在众人视野中。据说,是出了家。没有想到,居然隐藏在京城中,还成为了堂堂亲王尊贵皇贵妃的师傅。

“乌云珠,哀家请她在厢房喝喝茶,哀家并没有动她一根毛发。至于安亲王,哀家不曾动手。要怎么处置,福临你自己看着办。但是哀家有一个要求,永远不允安亲王带兵。另外,简亲王与安亲王共同主持议政王大臣会议。至于董鄂氏鄂硕,哀家绝对容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