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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五十九章 心疼

天色将黑的时候,他们到了目的地。谈天拿出胶鞋来给陈赞换上,自己也换上胶鞋,下了河滩,找了一处河卵石地,将东西放下。

陈赞听着潺潺的水流声,捡了块鹅卵石扔在水里:“什么时候开始放线?”

“晚一点,太早了鱼不吃饵。”谈天拉着陈赞坐下来,“坐一会吧。”

陈赞走了十几里地,浑身都是汗:“想洗个澡。”

谈天说:“等会儿吧,汗收一收,省得着凉。”

两个人朝着河并排坐着,看晚霞渐渐消失,天色慢慢暗沉下去,周围的景色变成淡淡的模糊轮廓,最后这点轮廓也消失在了一片夜幕之中。星子一颗一颗点亮起来,慢慢缀满了墨蓝的天幕。耳畔只有水流虫鸣,还有彼此前不可闻的呼吸声。

谈天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开口就打破了这种难得的和谐,虽然明知这和谐是一种短暂的假象,他也愿意哄骗自己更久一点。

陈赞抬头四顾了周围的景象,夜色温柔,十分撩人,但这仅局限于他这种无所事事的人的体会,像谈天这样,经常从天黑一直坐到半夜,这种黑夜恐怕就变得十分煎熬了。

陈赞心疼起来,轻轻地问:“你经常在河边这样坐到半夜?”

谈天紧绷的那根神经放松下来,微笑起来:“有时候是这样,要是就在家门口的河里放,我就等到快半夜才出门。远一点的地方,尽量找个人家借个板凳坐坐,和主人家聊聊天。只有找不到人家的时候,才会在河边坐着等。”

陈赞转过头去看旁边的谈天,夜色太浓,他看不清他的脸。谈天也安静地注视着他。良久,谈天呢喃似的说:“小赞,这样真好。”

陈赞扭过头去,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刚才他有一瞬间的动摇,两个人就这么也好,他们彼此在乎,处处合拍,他们会相处得很好很和谐。但是这世界不仅仅只有夜晚,不仅仅只有他们两个人,白天里,很多东西都呈现在光天之下,也有许许多多的人,相干的,不相干的人,别人的目光和看法,还有他们的家人,他不能不在乎。

谈天大着胆子,伸出汗湿的手去抓陈赞的手,在覆上陈赞手背的那一刻,陈赞将手抽开了:“没有汗了,我去洗个澡。”说着站起身来。

谈天失落地收回手,拿着手电筒跟过去,在地上照了一圈,再关上手电筒。

陈赞等他关了手电才敢脱衣服,随口问:“你刚刚照什么呢?”

“看看有没有长虫。没事了,洗吧。我也一起洗。”放下手电开始脱衣服。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谈天脱得赤条条的,看见陈赞开始往水里走,突然说:“小赞,短裤也脱了吧,不然一会儿穿湿的很难受。”

陈赞停止往水里走的动作,脸上有些发烫,他怎么知道自己没有脱内|裤。想了想,还是将裤子脱了,扔在岸上,这么黑,谈天就是想看什么也看不到。

河水清凉,包裹在人身上十分舒服。陈赞在水里舒展着四肢,游得十分自在,不多时耳边也传来了哗哗的水声,那声音越来越近,知道是谈天跟了上来,心里突然有些慌乱,想要躲避什么似的,加快了速度,迅速往下游游去,想拉开与谈天的距离。

谈天立刻追上来:“小赞,别游得太远了,这儿的河道我们不熟,小心漩涡。”

陈赞觉得有理,准备掉头往回走,突然间发现水流迅速起来,他心道不好,遇上激流了。水流往下一带,陈赞便被冲去了好几米远,他心下一慌,手脚便有点乱了:“坛子!”

谈天迅速朝陈赞泅过来,在陈赞被冲卷下去之前抓住了他的手。

“别怕,小赞,我在这儿呢。”谈天沉稳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

陈赞瞬间觉得安全了,他紧紧回握住谈天的手,就在这时,两个人同时被这股激流带到了下游。陈赞不明情况,心下一紧,四肢都失了协调,慌乱中呛了一口水。谈天连忙松开他的手,搂住他的腰,将他托住,这才腾出一只手来,划着水带着他往河边游去。嘴里不断安慰:“小赞别怕,没事,没事,安全了。”

陈赞的水性本来是不错的,这点激流本来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但他不熟悉河道,是以失了镇定,下意识地朝谈天靠去。

不多时,谈天已经带着他到了河边,脚已经踩在河底上了,陈赞还紧紧地搂着谈天的腰。两个人都不着寸缕,谈天激动得心肝儿都在打颤,不忍心出声破坏这种状态。

陈赞察觉到谈天不再划水了,连忙松开手,踩到河底:“安全了?”他的脸忍不住发烧,刚才好像大腿都贴着了。

谈天嗯了一声:“忘记告诉你了,那边有个险滩,水流很急。”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还在为刚才的亲密接触心荡神驰。

陈赞掩饰地捧了水去洗脸:“那咱们怎么上去?”

谈天拉起他的手:“跟我来,走这边,水缓一点。”

陈赞没有拒绝谈天的手,跟着他上到了他们原本歇脚的河滩前。虽然他会游水,但并不代表就淹不死他,被淹死的人多半都是会水的人,因为往往都是会水的人才常下水。

谈天说:“洗洗就上去吧,别在水里泡太久了。”

月亮升起来了,淡淡的光辉洒在河面上,水面上银光粼粼,看起来颇为朦胧梦幻。陈赞知道,就是这梦幻般的美景,却隐藏着看不见的危机,就比如刚才,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又想到刚才和谈天的亲密接触,不由得面上绯红一片。他将自己埋进水里,迅速地洗了澡,上岸穿衣。

谈天很快也跟着上来了。

站在河卵石上被夜风吹了一会,等身上的水珠干得差不多了,陈赞弯腰将衣服捡起穿上。突然听见水里传来哗哗的响声,他抬头往水里看去,黯淡的月色下,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扑腾:“是什么,大鱼吗?”

谈天看了一下,淡淡说:“不是,水蛇。”

“哈?”陈赞吓了一跳,拿着手电筒往水里一照,只见水面上一个东西在游动,长长的身体掀起了许多水花,“怎么会有水蛇?”而且看起来还不小。

谈天穿好了衣服,拨了一下头发上的水珠:“我们洗澡动静太大了,它以为是大鱼呢,它们吃鱼。”

陈赞满脸黑线,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自己差点成了这水蛇的晚餐。

“没事,水蛇是无毒的。”谈天安慰他。

纵使这样,也让人放心不下来啊:“它会不会上岸?”

“不会,一会儿它就走了。”谈天见惯不怪。

陈赞平静下来,想起刚才的事:“谢谢啊,坛子。”

谈天笑笑,走过来,拨了一下陈赞的头发:“以后别乱跑,尤其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小心点。”

陈赞汗颜,这个道理居然会是谈天跟他说,这让他怎么也有点接受不了,反差太大了。他有点不服气地说:“要不是你刚刚追我,我至于吗?”

谈天有一点小受伤:“我又不会怎么样你。”

陈赞扭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谈天见气氛有点变僵,转身去河边弄了点柴草过来。

陈赞看着他:“坛子你弄这干嘛,晚上又不冷,不用烤火。”

“晚点我要去放线,你一个人坐在岸边很无聊,给你点堆火,好有光。”谈天说,“我们刚过来的地方有块红薯地,我去看看有红薯没有,有的话挖两个烤着做宵夜。”红薯一般分两季插,早一点在五月就插了,八|九月就能收。晚的七八月才插,十月份或十一月份才收

陈赞说:“算了吧,惹人骂。”

谈天嘻嘻笑:“骂什么?不就两个红薯么。”

谈天打着手电穿过一片芦苇,陈赞也要跟上去,谈天摆手制止了。陈赞只好坐在河滩上等,过了十几分钟,谈天出现了,不仅带来了两个红薯,还有一个香瓜。

陈赞哑然失笑,其实以前这种事他也没少干过,只是重生了之后,做什么事都会考虑到道德问题,想着主人家的不易,那份干坏事的心就肆意不起来,不过今天看到谈天做,又将自己的那点破坏因子勾得蠢蠢欲动起来。

谈天从一个塑料袋里摸出一盒火柴,将火点燃,将红薯扔进了火堆,又到水边将香瓜洗干净了,拿回来在手心里捶开,将大的一半递给陈赞:“吃点瓜解个渴。”

陈赞就着火堆一看,是花皮香瓜,这种香瓜十分香甜可口。陈赞咬了一口,满嘴香浓,想起来问:“你常干这样的坏事呢?”

谈天嘿嘿笑:“有时候渴了,顺道摘个瓜解渴。我可没糟蹋东西啊,都是吃多少摘多少,绝不兜着走。”

陈赞笑出了声,顺手牵羊的事,乡下哪个调皮的小子没干过,但是像他这么理直气壮的还真不多,便啐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谈天从他的言语中听出几分亲昵来,心不由得软成了一滩,只知道嘿嘿傻笑。

陈赞时不时往柴火中扔点柴,想起一个事来:“对了,坛子,有个事要跟你说。”

谈天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了:“什么事?”

陈赞说:“今年咱们村橘子园该重新包了,我本来想让我爸都包下来种油茶的,但是我家已经有了后山,估计不会让我家再包了,到时候我想让你家出头去承包橘子园。钱先从我家借,到时候橘子园也都挖了种油茶,我们一起做。”

谈天的心稍稍放下了些:“你说这事啊。橘子园的橘子树为什么都挖了?”

陈赞说:“树龄老化了,不能挂果了。所以正好用来种油茶,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干?”

谈天想了想,点头道:“好,这事我回去跟我妈说去。”这不就是陈赞蓝图中的一部分吗,自己一定要帮他一起完成。

陈赞笑笑:“这事我爸也会找你妈谈的。不过先让你跟你妈通个气。不过橘子园有点大,到时候恐怕还要找几个人跟你家合伙一起。我觉得只要从这里开了头,以后大家都会自动自发地一起来种油茶了,离成规模也就不远了。”

谈天盘算了一下,这样也不错,以后自己家里也算是有事业了,妈妈就不仅仅是去帮工了。不过就是钱的问题有些棘手,都得跟陈赞家里借呢,这是他最不愿意的。转念一想,就当是借钱做前期投资吧,一般人做生意不都是借钱起家么,幸运的是陈赞家里还肯借,这不是挺好吗。

这么想着,就释怀了。他点点头:“好,我也很期待那一天呢。”

陈赞吃完香瓜,用棍子将火堆里的红薯翻了个边,又离得远远的坐着。这种天实在不适合烤火,太热了。

谈天心说,难道就这事?这事是该私下说,但是也不急啊。他再次看向陈赞,陈赞只将目光投向广袤的黑夜中。

谈天想问还有什么要说的,陈赞回过头来:“坛子,你什么时候开始放线?”

谈天从刚才包火柴的塑料袋子里翻出一个电子表看了一下:“快十点了,我准备一下。”说着开始往脚盆里捡鹅卵石。

陈赞看着惊奇:“你捡石头干嘛?”

谈天说:“线要沉在水底才不被水冲走,鱼才找得到饵,所以每隔一段就要缠个石头压一压线。”

“这样啊。”陈赞也蹲下来帮忙捡石头。

一共捡了五六十个,谈天说:“好了,够了,我要去放线了。小赞你在这边等我啊,别怕,我就在河里,有事喊我一声。”

陈赞笑笑:“有什么好怕的,这里还有火呢。你去你的吧,不用着急,慢慢放,安全第一。”

谈天将大脚盆放进轮胎内,将装线的盆子从蛇皮袋里拿出来,放进脚盆中,自己跨了进去,蹲在脚盆里,用小竹桨划着水,将轮胎慢慢推向深水区。

陈赞站起来,看谈天慢慢消失在火光照射的范围之外。谈天打开了手电筒,点燃幽静河面上一盏渔火。

陈赞看着那缓缓移动的灯光,想起那首脍炙人口的“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烟波里”,小时候学《江上渔者》,只觉得这诗好读好背,没想到有一天的感受会是如此深刻,出没在烟波里的,就是自己最熟悉的那个人。陈赞慢慢蹲□去,心疼痛难当。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候打猪草鱼草的时候,看见人家地里水灵灵嫩生生的黄瓜、酱瓜,贼心动过不止一回两回,但是家里家教甚严,没下过手。不过我知道动过手的调皮孩子不止一个两个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