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冷哼一声,傲然道:“我沈家在江南经过数代经营,偌大的基业岂是他人毁就毁地,哪怕朝廷要动我沈家也得掂量掂量。”
楚明月幽幽轻叹,道:“元公,乱世流寇之害又岂是国家朝廷可比,他们从不会顾及什么后果,如蚕食鲸吞,哪怕沈家根基雄厚亦经不起这样的颠沛。”
沈元将目光投往楚明月脸上,道:“那楚姐认为我该如何?”
白云飞闻言暗笑于心,看来此老不担心的种种言语只是为自己争取一个更为有利的谈判位置,不知道楚明月会开出怎样的条件。
楚明月面sè平静地道:“元公,明月也不来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之类的话,如今局势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明月自认提出的条件并不过分。”
沈元轻抚髯须,道:“楚姐的提议容我回江南后仔细与家人商量后,才能给出答复,李公子来见我也如楚姐一般目的么?”
白云飞先扫了楚明月一眼,才道:“其实子前来是代表两位泰山大人,与沈老谈生意地,当然这前提是首先保住沈家在江南的基业。”到这里,他住口不语。
楚明月闻弦歌,而知雅意,她起身道:“明月不妨碍两位谈事情了,先去偏厅等待李兄,希望两位能皆大欢喜。”吧,告辞而出。
少了楚明月这个朝廷代表,沈元神情轻松了许多,他道:“刚才李公子言及宋室已是病入膏肓,未知在李公子看来,这病还能拖得上多久。”
白云飞微微一笑,道:“乾元兴年,宰相丁谓将真宗墓地定在牛头山后之地,徐仁旺曾上表:‘坤水长流,灾在丙午年内;丁风直shè,祸当丁未年终,莫不州州火起,郡郡盗兴。’前人已有定论,又何须子多。”
沈元眼睛一眯,淡淡道:“李公子也信风水鬼神之?”
白云飞苦于不能拿历史事,也惟有拿古人趋之若鹜的风水学来应付。他娓娓道:“丙午丁未之岁,中国遇此辄有变故,非祸生于内,则夷狄外侮。暂且从汉观之,高祖以丙午崩,权归吕氏,几覆刘宗。武帝元光元年为丁未,长星见,蚩尤旗亘天,其chūn,戾太子生,始命将出征匈奴,自是之后,师行三十年,屠夷死灭,不可胜数,及於巫蛊之祸,太子子父皆败。昭帝元平元年丁未,帝崩,昌邑立而复废,一岁再易主。成帝永始二年、三年,为丙午、丁未,王氏方盛,封莽为新都侯,立赵飞燕为皇后,由是国统三绝,汉业遂颓,虽光武建武之时,海内无事,然勾引南匈奴,稔成刘渊乱华之衅,正是岁也。殇帝、安帝之立,值此二年,东汉政乱,实基於此。桓帝终於永康丁未,孝灵继之,汉室灭矣。”
沈元端起桌上香茗轻啜了一口,道:“看来李公子对风水之研究甚深啊!”
白云飞连称不敢,复又言道:“丙丁属火,未肖羊,如此称为红羊劫。汉室之后,魏文帝以黄初丙午终,司马夺国,兆于此时。晋武太康六、七年,惠帝正在东宫,五胡乱华,此其源也。唐太宗贞观之季,武氏已在后宫,中宗神龙、景龙,其事可见。宝历丙午,敬宗遇弑,大和丁未,是以文宗甘露之悲,至于不可救药。到得本朝,皇朝景德,方脱契丹之扰,而明年祥符,神仙宫观之役崇积,海内虚耗。治平丁未,安石入朝,愲乱宗社,如今再过五载,又当是丙午之数。”
沈元被白云飞一席话得心烦意乱,偏偏找不到什么言论与之辩驳,要知道他家世代经商,最怕的就是经历乱世,几代心血动之毁于一旦。沈元道:“李公子见识广博,不知道抛开风水之,又有何见解?”此刻,他就如遇溺之人,急需要抱住一根浮木。
白云飞眼看沈元逐渐为自己言论引导,缓缓道:“本朝与辽之间,虽屡战屡败,但在子看来,并非实力不济。昔年存中公曾言:‘本朝器甲铠胄,极今古之工巧;武备之盛,前世未有其比。’如此军备岂是塞北外族可比。”
听白云飞提及本族名人沈括,沈元脸有得sè,接道:“不错,本朝岁收,六分之财,兵占其五,供军之资,十居七八。若论兵员之众,我朝带甲百万,更不是辽金诸国可比。若外族真能灭我汉室,老夫实在不信。”
白云飞笑了笑,道:“但沈老忽略了一,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当今皇帝轻是xìng爱奇石,寄情山水,重就是昏庸无能,穷侈极yù。整个朝政腐朽不堪,六贼援引亲故,广结党羽,卖官鬻爵;军中将领贪财赎货,中饱私囊,私役士兵。这样自上而下全方位的**,纵有仙丹灵药,也是救之不及。”
沈元想来对这一也深有感触,道:“既然李公子有此见识,为何不学李靖、徐绩?莫非还对这朝廷有甚奢望?”
白云飞叹了口气,道:“可惜世无明主,而宋室气数未尽。”
沈元眉头纠结,不悦道:“刚才李公子不是大宋王室已病入膏肓了吗?怎地现在又什么气数未尽?”
白云飞道:“宋室就如被剧毒之蛇咬中手腕的人,若是有壮士断腕的决断之心,再活下去也不是难事。唉,其实最重要的却是此时外敌环视,若有内乱,中原必将再不复汉室衣冠,楚姑娘未必对宋室忠心不二,可谁也不敢拿这来赌上一次。”
沈元若有所思地打量白云飞片刻,才道:“依老夫之见,李公子与楚姐内地里可不甚对路。”
白云飞微微一笑道:“我与她目标一致,目的却各有不同。我此来是为助沈老一臂之力,度过此难关,并不是对沈家基业有何想法。”
沈元瞳孔收缩,问道:“不知道李公子又有什么提议?”
白云飞答道:“子可以与泰山大人一,让沈家将生意暂且移至蜀中,待到江南兵祸过后,再回转江南。大家结为生意上的伙伴,如此岂不皆大欢喜。”
“恐怕这世上并无如此好事吧?”
白云飞道:“到时子需要沈家做出一个姿态,与我同一阵线,因为子对当今皇上有所求,当然这所求并不会影响到沈家利益。相反,在子看来,宋室积弱至此,到得五载之后金兵南下,惟有南渡一途。那时候未经兵乱的沈家在江南定是无人可及,子相信辅佐新皇的大功,可让沈家声势再上一层楼。”
沈元哈哈大笑道:“听李公子道来,好像事情定会如公子所料,老夫很好奇公子为何有此自信。”
“子也不需要沈老此时给答复,如果事情真如子所料,不知沈老会否同意子的要求?”白云飞反问道。
沈元意味深长地道:“难道李公子不怕老夫到时反悔吗?”
白云飞知道此时是自己做出姿态的时候,他道:“沈老是何等人物,又岂会如此行骗于子,若真是如此,也怪不得沈老,只怪子有眼无珠。”
沈元颔首道:“李公子果然是非常人物,若真如公子所言,在不伤及我沈氏一脉的情形下,老夫自当助公子一臂之力。”
白云飞起身抱拳道:“如此子先行告辞,明天就有劳沈老将子送往江南。”
沈元忙还礼道:“且让老夫送公子出去。”
白云飞与楚明月在被沈元送出宅子之后,两人步行片刻,楚明月才问道:“白世兄是否已然得偿所愿?”
白云飞扫过楚明月天姿灵秀的娇靥,道:“我不来问楚姑娘与沈家的条件,楚姑娘为何偏来打听我与沈家之事?”
楚明月将目光投往远处,眸中如蒙轻烟,淡然道:“因为白兄让明月有种危机感,明月生怕自己做下错事。”
听着楚明月变相的服软,白云飞道:“若不是你为自己设下种种要求,生命又何来如此之累?”
“身在其位!”从楚明月口中吐出了这简短的四个字。
白云飞笑道:“楚姑娘本不是俗人,怎也有此感叹。这位置既然你拿得起,为何又放不下?”罢,他也不理楚明月表情如何,大步向前迈去。留下楚明月一人在后面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