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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十八遗宫

不过实际,的确是他,因为幻觉中的黑铁门消失,我睁眼看到的是一道道白光在缭绕。他们三人一起下到水底。其实,从我落水到现在不过十几秒的时间,我却像经历了无尽的时间,那种被拉扯思维的感觉特别像看苹果被子弹穿射那一刻的感触,可怕极了。

借助他们手中手电筒的光,我看见下方一片水草悠悠,没见到黄泥沙,虽然说黄河盛产黄沙,但是具有强大流量的长江江底也应该沉淀有黄沙吧!我遍体被江屍牢牢束缚住,在水下,張半瞎他们三个的灵敏度会下幅度下降,未必能把我从江屍手中救出来,想到这,我既沮丧又懊悔,懊悔为什么我没有武功,为什么我不会茅山术,为什么我没有强健的体格。

但是生在和平年代的我,怎么可能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存在我的世界?

危急之际,我突然想到我腰间挂着一把国产多功能袖珍军刀,是大学时收藏的,虽然没多大,刀口却异常锋利,几厘米粗的麻绳可以不费事割断。我努力地去够,可刚得手,军刀被一股力量瞬间夺走。我心想糟糕,抬头看,只见到两个人。

幸运的是,江屍“无缘无故”地松开我。原来是斗篷男一把苦无插在江屍的头上,就是说他的移动速度比江屍还要快,可这里是水下啊!这个神秘的斗篷男到底是何来历?

我第一反应是离开水底,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然后憋足气,再潜入水下。这时,船老板,曲伯,斗篷男已经拉开红线形成一个三角包围圈,張半瞎在江屍的头上,左手捏一道符,右手缠一圈和他们三人相连的红绳,双手合并形成十字形,在胸前推画太极,下身稳稳地扎出结雷遁术时的姿势,再看他们三人,都面相严肃闭目合掌。

江屍殊死挣扎,在他们围成的圈子中撞来撞去,却被无形的墙一次又一次地挡住。張半瞎嘴中吐着泡泡,神乎其神地念起咒语,接着,六根红线发出红光,隔一秒闪一次,然后,只听張半瞎一声喝道:“水遁结之术!”一张倒圆锥形的红色网格霎时降临,底下便是被将要被封印住的江屍。网格没有任何破绽,每一处皆是死角,江屍只有束手就擒。在网格盖上江屍身体的那一刻,他们四人联手割破手指摁上红绳,网格像橡皮筋一样,大幅度收缩紧紧地裹在江屍的身上。

斗篷男抱着双手冷笑道:“如何能逃?”

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江屍虽然没有挣开结网,却一抽身,钻进水草中,消失不见。接着,声底下起来一股暗流,是强大的声波造成的,耳膜鼓动,我们听到的是一个苍老的老头的声音:“凭这点能耐想困住我吗?”

我大吃一惊,想到: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所谓的牛鬼蛇妖难道真的存在?孔老二教导弟子的“不语怪力乱神”是儒家的一种敬神观念,那么在遥遥数千年前的那个时代,怪力乱神究竟和现在一样是一种迷信还是一种真实存在的力量?低头神明皆可见,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一次次质疑鬼神学说,却又一次次地坚信它。

而且刚才的声音一点不假,它是江屍发出来的吗?那么邪观音的元神是个男人?可我记得《观音大士赞》中描写观音是个女儿样啊!(宝冠晃耀圆光列,璎珞遍身明皎洁。脸如水面瑞莲芳,眉似天边秋夜月。绣衣金缕披霞袂, 缥缈素服偏袒臂。玉珈珂佩响珊珊,云罗绶带真珠缀。红纤十指凝酥腻,青莲两目秋波细。咽颈如一玉碾成,罗纹黛染青山翠。朱唇艳莹齿排珂,瑞坐昂昂劫几何?)

我冻得不行,加上刚才负伤,体力已经透支,第一个出水的。不过,紧接我后,他们三个也浮出水面,累得气喘吁吁。我好不容易爬上船,江风吹得我直发抖,赶紧往船舱里跑,但是脚底的水痘突然剧烈疼痛,我只好跛脚捂胸狼狈地挨进去。

大家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透,我想先回旅馆换衣服,问張半瞎怎么办?

張半瞎刚准备说话,斗篷男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他的斗篷和笠帽,对他俩说:“是徐庶的十八遗宫阵。”他戴上笠帽,靠门口抱着双手站得笔直。

張半瞎说:“只是听过十八遗宫阵……”

斗篷男掀掀笠帽,笠帽上的铃铛撞得“叮当”响,声音清脆悠远,具有催眠作用,很容易让人产生被浓雾包围的幻觉。他说:“徐庶在《枯尸借命》中说十八遗宫阵是他设计来平乱世用的,在阵内,己方士兵实力能增强万倍以上,完全可以数百人定一国。”

徐庶这人我可是知道的,历史书上说他至孝侍母,我伸脖子问道:“是不是那个力荐诸葛亮的家伙?”

斗篷男严谨地纠正我道:“对待古人要怀着尊敬的心态,天问,你以后要多教教这小生一些礼仪道德。”

我没想到我简单的一句话招惹斗篷男这么大的反应,要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我肯定指他鼻子反驳。

張半瞎一本正经地说:“这个我知道。”

斗篷男虽然摆着一副臭架子,却没有我们现在人说的装逼的味道,那种正义凛然的气概具有属于他自己那个时代的印迹。他低着头继续说:“十八口棺材,有四颗辅星弼星,只要摘掉这四颗最弱的星,阵法自然会破。”

我不明白,问道:“十八口棺材…在,在哪?”

張半瞎说:“在江底,你看不到。难怪刚才江屍被水网结了术,还能迅速逃跑,怎么有人在这里摆十八遗宫阵。我这次下江南可不是为了这些麻烦事的。”

斗篷男冷冷地问说:“你怕了?”

張半瞎亮出他那把匕首,摸着刀刃说:“已经逃避几十年了,恐惧对于我来说早不存在了。”

斗篷男说:“是吗?不过,几十年不见,你小子确实改变不少。”

我搁在心里想斗篷男究竟能有多高的年龄?

“敢于真正承担的人不光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做的是对天下人负责,师父一直强调的真理我却到如今才明白。”張半瞎说。

斗篷男面罩下的脸肌肉抽动的节奏明明是在笑,可他却没有发出丝毫笑声,沉默了会说:“辅星和弼星是最弱的位置同时也是最难找的位置,摆阵者如果掩藏的深,会很难找到,而且十八遗宫周围布满机关,落入机关中的人如同进了狼口虎穴,生死不定。”

張半瞎点头说:“我了解,所以棘手呢!”

斗篷男说:“是棘手,但是如果此害不除,会继续祸害众生。”

曲伯一直在边上没发言,冰冷的江水使他咳嗽不停,我关心道:“曲伯,你没事吧?”

曲伯看着斗篷男,说:“他都没事,我怎么会有事?我又不是老得不行了。”

斗篷男抬头看着曲伯,眼神无比坚毅,说:“曲尤神……你的体力没了吗?照这种代谢速度下去,等你到我这年龄岂不是连路都走不动了?”

曲伯身体表现虚弱无比,没有硬朗的笑声,他摸着脸上的疤痕,双手扶着膝盖站起来说:“活到你这么大?你认为我有可能吗?自从那件事以后,我便没有往常的精力了。”

張半瞎会意道:“曲尤神你可不要忘记你的本职。”

曲伯说:“不要再提了,洗手已经好多年了。”曲伯口中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情,为什么他连说都不愿意说。一个人不想提起的事,常常是伤害自己内心最深的,像一把插在脑中的生锈的利剑,只要稍微动几微米,便会疼得天崩地裂。我想想自己,有这样的经历吗?受苦受难的经历?

有。虽然我没体验过六零零的辛酸生活(为了逃饥荒,多数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去乞讨去偷窃去找亲戚),这是极大的幸运,但是我的成长经历的磨难也不少,和现在的孩子相比,在风靡绿军衣的年代,吃喝依然很成问题。父母为了上工挣工分,早出晚归,根本照顾不到我们兄弟姐妹四个,放学回来吃不到饭是很正常的事情,要等到大人回来,才能喝上一碗山芋粥,配上已经发臭的小菜,既吃不饱又吃不好,可能我是男孩子,抵抗力比较好,我三姐就不行了,终年的劳累和饿肚子,伤坏了她的胃,现在一到雨天冷天,她就要在胃部裹上厚厚的棉布御寒……

这些都不至于被我遗忘而不想提起,关键是那件事,发生在我9岁那年的事,它让我在想起它时感到无比的恐惧和忌讳,它也导致了我的洁癖和强迫症。

曲伯应该和斗篷男提过他的难言之隐,我看斗篷男很能理解曲伯,说:“我不勉强你,你也不要勉强你自己,等明天天明,我们三个再下去探个究竟。”

船老板同意道:“对,现在天黑水凉,不可能在水下呆时间长。”

斗篷男批上斗篷后对我们说:“明天还在这里。”说完后,斗篷男抽身离开,只留下几声铃声,余音袅袅,让人产生一种风吹竹林的冷清之感。

我和張半瞎没有作多久停留,和曲伯船老板告别后连夜赶回旅馆。

路上,我问張半瞎斗篷男是谁。

張半瞎和我说:“他叫步青云,不过听说不姓步,淮河三盗之一,在和巫支祁一战中被咬掉了右耳,所以人送匪号左耳盗。”

我惊愕道:“左耳盗?他是个盗贼?”我在想都这个年代了,怎么还有老江湖的一些是非之事。(未完待续)